往后的很长一段日子里,他们再没有了联系。
胥己诚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更艰苦的训练中,官是言的离去让他们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差劲,如果再强大一些,也许能改变现实。
而逯湘凝,也在慢慢学着放下,重拾自我。
寝室的小伙伴们在得知她和胥己诚的事后,无不把对方骂的狗血淋头,安慰她天涯何处无芳草,就连姚星洛都说胥己诚配不上她,迷途知返是正确的选择。
她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在她们面前表示对失恋这件事不介意,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失眠过无数个夜晚,无声的泪水打湿过无数次枕头。
逯南絮说得对,人,不能在年少时遇见太惊艳的人。
因为他惊艳的不止是当时的一瞬间,更是她一整个年少时光。
后来她再没去过海淀,在彻底和他道别之后的某一天突然记起那本忘记还的书,她交给了逯南絮请他帮忙代还,还被对方打探怀疑,他说:“逯湘凝,我发现你最近很喜欢去我们学校。”
她插科打诨说以后都不去了,逯南絮提醒她下学期就会搬到海淀来,她摆摆手心中自有打算。
她不知道自己要用多久才能够彻底释然,但在某一个雷电的夜晚被噩梦惊醒后,她意识到自己并没能放下他,她又梦到了他,梦到了他出了意外。
那是失恋后以来她第一次崩溃痛哭,她好害怕他真的出事,也好害怕他真的忘掉了她。
苦楚无法宣泄,悲痛无法忍耐,幸好是暑假,她连夜定了去拉萨的机票,她想到这个神圣的地方看看,能不能让她的灵魂找一处净土安放。
她去了大昭寺,虔诚的转动着转经筒低颂着自己的心愿,希望神灵保佑他平安健康。
在八廓街的店铺里,她买了张背景是布达拉宫的明信片寄到了学校。
拉萨很美,但却没能解救她,于是她办好了边防证,买了去往塔尔钦村的大巴车票,她想去冈仁波齐看看神山。
冈仁波齐是冈底斯山脉的主峰,对于信徒们来说,转冈仁波齐是信仰之转。在藏传佛教中,围绕冈仁波齐转山一圈,可以洗清一生的罪孽,转十圈可以免受地狱之苦。
但对于她而言,转山更多像是一次洗涤灵魂的属灵之旅,身体虽在地狱,但眼睛在天堂。
在看到鬼斧神工的圣湖玛旁雍措后,逯湘凝情不自禁的流下了泪水,在补给点休息了一晚,她在第二天清晨看到了日照金山,那一瞬间周遭一切都安静了,她从未见过那么美的日出。
在冈仁波齐的最高处,海拔6000多米的卓玛拉雅山口上,她忍着头晕和高反,用尽了全身力气大声呼喊了三个字:“胥!己!诚!——”
然后泪如雨下,颤抖不已。
她蹲坐在地方,放肆的释放自己的悲伤,让眼泪和冈仁波齐的泥土融为一体,让糟糕的心情彻底留在西藏。
冈仁波齐拯救了部分的她,回到北京后,她开始接受心理辅导。说来可笑,她竟然会为了一个男生而患上抑郁症。
那天他陪母亲去协和办理住院,在自动售货机买水时,一闪而过的身影让他出神,反应过来他奔跑着四处寻找,却再也没看到逯湘凝的身影。
那一刻,他清楚的察觉到了自己内心的波动。
兴奋,开心,焦急,失落。
原来这段时间没日没夜的训练加餐,让自己忙碌,并没能减少她在心里的痕迹。
胥己诚再次体会到了怅然若失的滋味。
夜晚当顿好母亲,父亲也赶了回来守夜,让他回去休息,他开着车在四九城里漫无目的的转着,最后停在了一家酒吧。
碰巧,逯湘凝高中同学聚会也在这里。
嘈杂的音乐背景下,逯湘凝高中同桌声音高昂的问道:“湘凝,你准备考研吗?”
逯湘凝没想过这个问题,实话实说:“我还没想过,太早了。”
“不早了,开学我们就大三了,在北京这个地方,985遍地走,211多如狗,早点做打算总没有坏处。”
逯湘凝对学习没有特别大兴趣,她虽然不怎么爱好学习但好在智商高,应付考试绰绰有余,高考她都不上心,考研就更不会焦虑了。
这还真不是她盲目自信,只是从小到大她想要的都能唾手可得,除了胥己诚,这唯一一个例外。
想到这个人,她无奈的暗叹一声,喝完了酒杯里的酒,然后对酒保说:“您好,麻烦再来一杯。”
高中学委趁机上前,推开碍事的身旁人,对逯湘凝说:“湘凝,你少喝点。”
逯湘凝笑着摆了摆手,“你放心,我没有醉。”
学委犹豫了会儿,问道:“凝凝,你谈恋爱了吗?”
逯湘凝到底是有些醉,没有听清他换了个叫法,她皱眉问:“你说什么?太吵了,我听不清!”
下一秒,对方凑近了她,上前一步轻扶着她的肩膀,在她耳边说:“我说我想做你男朋友!”
逯湘凝怔愣了,还没来得及拒绝呢,就被人猛地一把拉开,然后她听见一道熟悉的冷冰冰的声音说:“你想个屁!”
逯湘凝抬头,傻愣在了原地,“胥己诚?”
胥己诚没说话,拉着她就往外走。
留下一众同学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酒吧外,胥己诚松开了对方,连连冷笑:“逯湘凝,长行情了,学会泡吧了?”
逯湘凝直到此刻仍是懵的,身体的燥热和八月夜晚的热风吹在身上都让她难受,她默默走到树下蹲下了身子。
胥己诚也顾不上质问了,忙走上前在她后背轻轻拍着,“想吐?”
不想吐,想哭。
见她不说话,他有点着急,又问了一遍,“很难受吗?”
她突然推开他,胥己诚趔趄了一下,还好站住了,顿时有点莫名其妙。
逯湘凝保持蹲着的姿势,抬头瞪他,“你别碰我!”
“……”算了,他不和酒鬼计较。
“还能走吗?我送你回家。”
“我说了你别碰我!”她猛地挣开他拉自己的手臂,后退了几步,眼圈刷的一下就红了,哽咽着低喃:“你别碰我,你别碰我。”
胥己诚刚想发火,又见她这副丢了魂的样子,顿时心疼不已,好脾气的哄着:“好,好,我不碰你,你站好了。”
她转身要走,他跟了上去,“满身的酒味你还想去哪儿?”
逯湘凝没理他也没回头,固执的摇摇晃晃的沿着街道行走。
胥己诚简直服了,这他妈是喝了多少,能醉成这个鬼样子!
没辙,他只能跟上去,“别走了,我送你回家。”
她还是不理人,他有点着急,“逯湘凝,我在跟你说话,你听见了吗!”
她倏地转回身猛推了他胸口一把,怒道:“你吼什么吼!凶什么凶!”
到底是谁在吼,谁在凶?
胥己诚无奈扶额,耐心的解释道:“我没有凶你,只是你这样不安全,我送你回家。”
她摇摇头,她不要他送。
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彻底惹恼了他,他生气的叫她名字:“逯湘凝!”
逯湘凝缓慢抬头,望向他,眼泪从眼角划过,她轻声说:“胥己诚,你别关心我,我不需要你关心我。我们就这样,保持距离,你说过的,我们不合适。”
心如刀绞也不过如此了,胥己诚羞愧难当,上前一把拥她入怀,一遍遍的低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逯湘凝,对不起。”
那晚是怎么回家的,逯湘凝已经不记得了,宿醉过后就是剧烈的头痛,那几杯烈酒的劲儿还是猛地,日晒三杆,她撑起酸软的身体进了浴室洗漱。
正敷面膜之际,同桌在Q.Q上问她昨晚的帅哥是不是她男朋友,她回忆了下,发现自己的记忆里只有胥己诚出现在酒吧的画面,至于后面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于是回复道:“瞎猜,是我哥。”
放下手机,她躺在床上努力回忆,却还是没办法记起一星半点儿,她又看了眼手机,并没有他的任何来电和短信。
呵,要比狠心,谁比得过他呢。
不允许自己再伤感,她没忘记,今天还约了医生取昨天的检查报告。
医生正仔细对比着两次检查的结果,末了,对逯湘凝说:“效果不是很理想,变化不多,药你继续吃着,一周后再来复查。”
情况她早有预料,也并不意外,闻言只是点点头,应道:“好,我一周后再来。”
医生一边给她开处方单子,一边问:“最近睡得怎么样?”
“不太好,睡不着。”她实话实说,很长一段时间了,她都无法入睡超过三五个小时,这也是她看心理医生的原因。
“有没有哪里疼痛?”
“没有,就是失眠焦虑比较易怒。”
医生想了下,换了一副药,说:“我给你把曲唑酮换成了阿戈美拉汀,这个药起效快,比曲唑酮改善睡眠的效果好。但不如曲唑酮安全,可能会存在依赖性,也可能影响肝功能,建议在治疗6周后进行一次肝功能检查,主要是检查转氨酶值。另外,服药期间你可能会出现嗜睡、头痛、头晕,症状一般可逐渐减缓,不用太担心。”
逯湘凝完全信任医生,拿着处方单,说:“好的,都听您的。”
医生笑了下,“先去拿药吧,一会儿来找我,我再告诉你用量用法。”
“好的,谢谢您。”
“不客气。”
她站起身,拿着包往外走。
胥己诚从洗手间出来,再次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原来昨天并不是他看错了,他看了眼她刚离开的诊疗区域,十指深陷进了掌心。
逯湘凝排队取药,窗口工作人员把药递给她后,她道谢:“谢谢您。”
转过身,正要把药装进包里,身后的人先一步夺过了她的药,她抬头,吓了一大跳,“我去,你怎么在这?!”
胥己诚一边看药品简介,一边推着她往旁边走,示意她别挡道。
走到角落站定,她再次追问:“你怎么在这呢?你跟踪我啊!”
胥己诚的视线没有离开过药品盒子,一盒药一盒药一行字一行字的仔细看着,边抽空回了她一句:“没跟踪你,我妈住院了,也在协和。”
“啊,严重吗?阿姨没事吧?”她关心的问道,没想到对方冷冰冰的说:“你还是先说说你自己吧。”
“我怎么了?”
胥己诚扬了扬手中的药,沉声问:“这怎么回事?”
“嗐,我帮我哥取的,他今天忙来不了。”
胥己诚就知道她不会说实话,“我亲眼看见你从医生办公室出来的。”
“……阿姨也看心理?”
他深吸了一口气,忍住揍她的冲动,“逯湘凝,我没跟你开玩笑。”
她瘪瘪嘴,切了一声,谁想跟他开玩笑似的。
逯湘凝并不想卖惨,也不想让他知道,毕竟,因为一个男人而抑郁,真的很没出息。
“真的是我哥吃的,他来不了,我帮他开药,开药得找医生挂号开处方单。”
“叫号屏幕上写的逯湘凝三个字。”
“……”他当什么兵呐,这么明察秋毫去当警察岂不更合适。
她还在狡辩:“废话,又不能□□,我只能用自己身份证挂号。”
“逯湘凝。”他语气冷冽:“你说我在自助查询机上输入你的身份证号码能不能看到你的检查报告?”
答案当然是能的,只是,他怎么会知道自己身份证号码!
逯湘凝震惊:“你怎么会有我身份证号码?!”
他冷淡的解释:“在古北水镇的时候,用过你身份证办住宿。”
“然后你就背下来了?”
他白了她一眼,那么好记的数字用的着背?
逯湘凝佩服的五体投地,连用过一次的身份证都能记住,她蹩脚的谎言又怎么能漫过他的火眼金睛,索性她也不装了,浪费时间。
于是承认道:“好吧我承认,我因为失眠来看医生,这就是医生开的安眠药。”
“是么,这上面怎么写的用于抗抑郁和焦虑症,逯湘凝,你到底怎么了?”
逯湘凝无语了,指了指自己,反问道:“你看看我,像是得抑郁症的人吗?”
别说是他了,她都不敢信自己会得这个病。
确实不太像,但是在官是言之后,他就明白了一切皆有可能,所以他不敢掉以轻心。
“是不是还要去找医生?”
她点点头,他立刻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逯湘凝忍了又忍,没忍住,生气的质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胥己诚,说我们不合适的是你,说不要再有联系的也是你,我努力按照你说的、你所期望的做着,你为什么要来打扰我?昨晚也是,谁让你多此一举送我回家了?我和同学一起去酒吧玩和你有什么关系呢?我失眠也好生病也罢,又和你有什么关系呢?前脚让我滚蛋后脚又来关心我,你不觉得自己很不是个东西吗?我不需要你这种虚情假意的关心,我也请你远离我的生活,我们互不打扰了,好吗?”
一顿输出,怼的对方哑口无言,胥己诚第一次觉得语言是苍白的,他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但是有一点,他需要说清楚:“不是虚情假意。”
她不甚在意的耸耸肩,“Ok,fine,无所谓了。我要走了,再见,请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看着她走远的背影,胥己诚终于体会到原来被人扔下是这种感觉,原来她之前都是这样的心情。
他失落的转身离去,没有看见那个女孩子红着眼也在望着他的背影。
我喜欢的少年,多希望我是那个能给你幸福的人,只可惜,在你心里,有些东西比我们在一起更为重要。
我喜欢的女孩呐,多希望我能给得起你幸福,只可惜,我连承诺都无法向你许诺,那就不要再给你希望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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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九月开学,胥己诚大四,逯湘凝大三。
还是某一天程少臣想起这事,嘴贱的问他:“胥老狗,逯湘凝她们搬回海淀了吧?哪天一起吃顿饭吧?”
胥己诚顺手捡了个东西砸向他,骂道:“说了不准提她,你他妈还提?”
“不是,做不了情人还做不了朋友了吗?就算你俩掰了,咱也曾经一起吃喝玩乐过,大家还都在一个学校,一起吃个饭聊聊天的怎么了?你还跟人老死不相往来呀!”
错了,不是他,是她想跟他老死不相往来。
程少臣无法理解,劝道:“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合则处不和则分有什么的,别说你俩没谈过,就是谈过了再分了那也可以做朋友啊,什么删联系方式拉黑不来往恩断义绝都是幼稚的做法,我从不删前任。”
“那是,都是人家删你了。”
“去你的,我和我前女友们关系都贼好,她们交新男朋友了还会让我把关。”
胥己诚无法和他感同身受,首先他不会有那么多前女友,其次真爱过的人是不可能在分手后做朋友的。他无心和对方争执,敷衍着嗯嗯了两声。
程少臣:“听哥们一句劝,谈恋爱是人生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件事,你这样想就想开了,也不跟自己较劲,难为自己了。”
“我谢谢你,老子从不为难自己。”
程少臣:“那你去给人姑娘打个电话,叫她出来吃饭,咱们仨再加上她舍友,我请客。”
胥己诚烦躁的推开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臂,骂道:“滚蛋,要打你自己打去。”
“行,我打就我打。”说着,他掏出手机给逯湘凝拨了过去。
“诶,关机?”他又拨了一遍仍然是关机,“她不会把我拉黑了吧?”说着,他拍拍胥己诚肩膀,“你打,拿你手机试试。”
胥己诚这次没骂他,拨出了那个很久没打过的电话。
也是关机。
“得,今天这饭是吃不上了。”计划泡汤,程少臣脱了衣服准备上床睡觉。却见那人突然起身就往外走,“唉,你去哪儿啊?!”
回答他的是剧烈的关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