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少臣伸手在他面前虚晃了一下,“想什么呢你?”
收回思绪,胥己诚微微摇头,“没。”
“我问你话呢,你觉得逯湘凝怎么样?”
他没有犹豫,张嘴就说:“不怎么样,你要是闲得慌就去跑步,别乱点鸳鸯谱,我现在真没那想法。”
“那你什么时候有想法?”
“你有病?我妈都不催我你成天给我跟这个跟那个配对像话吗?”
“我这不是关心你。”
“谢了,不需要。”
行吧,程少臣略带惋惜的叹气:“我知道了,你要是真没那想法就算了,咱虽然混,但也不能坑人家姑娘不是。”
“你终于知道了。”
程少臣伸手比了个一,问道:“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不喜欢逯湘凝?”
这是什么傻逼问题?
请问他是什么猪狗不如的东西吗?满大街见着是个女的就得喜欢吗?
胥己诚骂了他几句后,认真思考了下,说了三个字:“太嚣张。”
程少臣:“……”
他也好意思说别人嚣张!
这天没法儿聊了!
关灯,程少臣撵人:“滚吧,老子要睡觉了,再他妈跟你聊下去我也得学菩萨去买速效救心丸了。”
胥己诚站起身回房,提醒他:“这是我家。”
“知道,和逯湘凝同一个小区的家。”
胥己诚回头,“你别逼我把你挂在楼顶。”
程少臣拿过枕头盖在头上,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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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假期的第二天,北影小分队也没睡懒觉,这两年习惯养的太好了,无论前一晚多晚见周公,六点准时就醒了。
太早小区健身房还没开门,四人洗漱完毕一起去室外健身器材区那锻炼了会儿。虽然是假期,但他们毕竟是国防生,日常操练早就成了习惯,哪怕不是在学校。
四位青春洋溢的少年闲的无聊,和小区里热爱锻炼的大叔比起了引体向上,最终以4:0的成绩大获全胜。
大叔灰溜溜的离开了,四人站在原地乐不可支。
程少臣:“我以后老了也是称霸健身区的那一位。”
官是言:“我想称霸广场舞阵营。”
吴桐:“我老了也要待在部队发挥余热。”
程少臣打击他:“都老了你对部队还有啥作用,赶紧退休少给部队添麻烦才是真理。”
吴桐不服:“我还能干保洁,还能去食堂打饭。”
“部队还专门雇保洁?你当我们是去度假呢,想的真美。”
“你这人怎么这么烦呢,你抓周时是不是抓了个喷壶啊?”
“并没有。”
“那是什么让你变成了个喷子?”
“我抓了个花洒。”程少臣说完就跑。
吴桐追着他就骂:“你他妈的!给老子站住!”
官是言啧啧称奇,对胥己诚说:“北京真是个大染缸,想想新生入校时的吴桐,多么如沐春风洁白干净的少年呐,两年过去,变成了满嘴脏话的网瘾少年。诶,你们北京人是不是从小就学骂人?少年这嘴皮子功夫我是真佩服。”
北京人表示不背这锅,胥己诚嗤笑:“他是奇葩他妈给奇葩开门。”
奇葩到家了。
官是言大笑不止,勾着胥己诚脖子往大门外走。
四个人到门口的早餐店吃饭,程少臣又嘴贱道:“胥老狗,你要不要给逯湘凝带一份早饭?老师从小教育我们同学之间要互帮互助,你俩这关系匪浅,又是校友又是同一个小区的,你得带两份才能显示出诚意。”
胥己诚一个胳膊肘就怼了过去,“昨晚跟你怎么说的,没完没了了是吧。”
程少臣顿时求饶,揉着肚子骂道:“靠,开个玩笑而已,下手这么重。”
“你再嘴贱,我真送你去皇陵。”
程少臣做了个缝嘴的动作。
吃完早饭四人分队又一起上了楼,胥己诚洗完澡后换了身衣服对他们说:“我得回去一趟,你们自便。”
吴桐问:“你回去干嘛,大过节的。”
他连白眼都懒得翻了,“你也知道大过节的,在学校天天跟你们吃喝拉撒睡一起,妈的放假了还不放过我吗?”
吴桐嘿嘿一笑,“说明我们感情好啊。”
“并不想,谢谢。”
他回去是因为他那位不苟言笑的外公已经下最后通牒了,再不露面就要和他断绝关系了。
程少臣跟着说:“我也得回去一趟,我们家老头下通牒了,再不回去就不认我这个不肖孙了。”
胥己诚回头凉凉的瞥了他一眼,程少臣立马反应过来,乐了,“这不巧了。”
“你们都走了,留我和老吴干瞪眼啊。”官是言语气哀怨的说。
吴桐轻咳了几声,直起身来,得意道:“不好意思,我和鹿溪约了。所以就你一人独守空房了,傻逼单身狗。”
“卧槽。”官是言一跃而起,怒气滔滔的指责道:“你们还有没有人性了,我他妈分手是因为什么你们心里没点逼数吗?”
要不是那天在电影院看到吴桐发来的胥己诚和程少臣打架的视频,他能在电影院大笑出声吗?许久未见的女朋友能为此跟他分手吗?再说了,他不是不想见啊,他是出不了校门啊!
程少臣:“你说对了,我们是真没一点儿人性。”
“操。”
吴桐也跟过去换衣服,“胥老狗你捎我一趟。”
他知道,地下车库里常年停着胥老狗那辆十八岁生日时收到的礼物,专供他往返学校和家使用。
官是言不干了,上去就要抱住胥己诚,被他眼疾手快地躲开并赐予一脚,官是言只好转移目标,抱住了程少臣,哀求道:“少爷,你带我一起吧,孩子最怕孤独了。”
程少臣顿时跳脚,“我日,你能先松开不,老子他妈的没有和一个大男生搂搂抱抱的癖好。”
“你胡说,你忘了上回在宿舍门口你和胥老狗的激情还上校网了。”
下一秒,一个枕头砸了过来,伴随着胥己诚那冷冰冰的警告声:“再他妈胡说八道我把你也吊到楼顶去。”
胥老狗生气了,程少臣就开心了,拍一拍官是言的头,说道:“行,朕今天就大发慈悲收留你,你跟朕一起回宫,顺便让你见识下朕的后宫佳丽三千,不然你们这群狼子野心的谋权篡位者老不信。”
官是言:“……”
他现在反悔来得及不?
笑骂声中,北影小分队浩浩荡荡上了胥己诚那辆难得一见天日的雷克萨斯LS,很符合胥老狗一贯低调的特点,就是颜色稍微扎眼了些,银色,还是他姥爷送的。
三人又羡慕的不得了,胥己诚还是那句话:“下辈子投个好胎,爷爷给我的乖孙儿们也买车买房娶媳妇。”
程少臣嗤道:“你也知道你姥爷给你买房买车是为了娶媳妇,要是让他老人家知道你要孤独终老的决心能把房拆了拿一板砖拍死你个不孝孙。”
胥己诚:“我死不死不一定,但想弄死你分分钟的事儿,我劝你谨言慎行。”
说罢,他虚晃了方向盘。
程少臣老老实实求饶:“错了错了。”
吴桐和官是言嫌弃的瞅他一眼,所以犯什么贱呢,逞一时口嗨受罪的还是自己,这个道理两年了他还没学会吗?
吴桐和鹿溪约着去故宫,情理之中被哥几个嘲笑挖苦了一路,大过节的跑去故宫人看人,真勇气可嘉。
胥己诚把他放在了东华门旁边的筒子河路上,吴桐闷闷不乐的问他:“这是侧门啊,你怎么不把我放到正门呢。”
想的挺美,胥己诚摘下墨镜,豪不留情骂道:“你丫坐的又不是红旗,快滚。”
得嘞,吴桐冲他们挥一挥手,胥己诚关上了车窗。
“嘿!”
吴桐眼睁睁看着对方挑衅的行为,还半点脾气没有,窝了一肚子气往正门走去。
雷克萨斯驶出南池子大街,拐到了长安街上,官是言聚精会神的望着从眼前经过的**广场,不论从这里走过多少次,依然激情澎湃。
他感叹道:“首都,就属长安街最威严最壮观了。”
程少臣给了他个白眼,说的什么狗屁废话,主席头像在上面摆着能不威严么,政治中心所在能不壮观么。
官是言忽然正儿八经道:“你别笑我,你们北京人可能从小看多了早就习惯了,但我小时候只能在课本上电视上见到**,那会儿就觉得真是气势恢宏、庄严肃穆。**在我们这些外地人心里的地位无法撼动,不信你问问吴桐,他最喜欢的地方绝对是**。别人都说北京人多交通拥堵,生活压力大,但我就觉得北京哪哪都好,我就想留在北京,天天能看**。”
程少臣:“那你不应该考北理当国防生啊,你应该直接当武警,能天天在**广场前站岗。”
官是言啧了一声,瞪他,“你真烦人,我这煽情着呢。”
“煽个屁,行了别感慨了,明儿哥就带你去**,让你登城门,行吗?”
提起这事官是言就想摩拳擦掌,“打进校门第一天起,你就说带我们游北京,他妈的两年过去了,这是第一次我和你一起经过**。”
程少臣惊了:“我靠这你都记着,你是没长腿还是残了,自己走不了路非让我带着你,我能带出个花来?”
官是言冷笑:“你就是那朵最丑的狗尾巴花。”
“你他妈又想去皇陵了?”
“要去也是你先去,傻逼。”
红绿灯,车停下来,胥己诚抬头望了眼后视镜,耐心耗尽,“再废话就滚下去。”
官是言挣开程少臣,对胥己诚说:“老狗你刚听见没,这傻逼说明天要带我去**呢,把吴桐叫上,你也一起呗。”
那位头都没回,冷漠道:“不去。”
“为什么?你又没事干。”
胥己诚不耐烦了,“我还要事事向你汇报?”
大热天又是大过节的有什么想不开的去旅游景点,有病。
官是言打破砂锅问到底:“你一个单身狗又不需要约会陪女朋友,你能有什么事?”
“你脑子里除了黄色废料,还有没有点其它有价值的东西?”
“有你,算不算?”
“操。”胥己诚随手从中控台拿了个东西砸到他身上,“恶心死了。”
“哈哈哈。”
车停在了明晃晃的军事管理区牌子边,程少臣和官是言下车,胥己诚跟着下车,从后备箱里取出了几盒礼品递给官是言,说:“第一次去你老丈人家拜访怎么能空手呢,拿着吧。”
官是言第一反应,谁他妈是老子老丈人了?再一反应,一拍脑门,瞧他这猪脑子,一路上光顾着跟程少臣拌嘴了,都忘了买礼品了。还是胥老狗办事靠谱,暂且不计较他的嘴贱了。
“你什么时候买的?”从昨天到今天,他不是一直和他们在一起吗?
胥己诚淡淡的回了两字:“早上。”
哦,想起来了,早上吃完早饭后他们先回去的,他说有点事出去一趟。
官是言感动的想流泪,“狗啊,你能让我抱你一下吗?”
“滚,别逼我在部队大院门前揍你。”
官是言确实不敢在这造反,从他手上接过礼品后,问:“多少钱?我转给你。”
胥己诚:“你赶紧滚,别让我看见你就行。”
说完直接上了车,又半摇下车窗,看向程少臣,“带问好。”
程少臣笑的一脸慈爱,“会的会的,真不愧是爷爷的乖孙儿。”
回答他的,是从车窗伸出的中指和一骑扬尘。
官是言边走边想,有些人就是天之骄子,样样都比你行,不服不行。
说起来他们这个四人小分队里,胥己诚一直都是主心骨的存在,他们三个好像也习惯了有事就找他,他总是那个最细心,办事最周到的那一个。看起来最冷漠的男孩,实际最心软也最踏实。
他又想起了他们真正意义上同甘共苦、生死与共的那段记忆了。
2008年的5月,他们大一下半学期,还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菜鸟。
汶川地震爆发后,举国同哀,他家在成都,虽然父母恰巧去了广州旅游逃过了一难,可四川还有他许多的家人。
每天看着惨痛的视频和照片以泪洗面,无数次想翻墙从学校逃跑,但沈言丘一早就找到了胥己诚,让他们看住他。他不怕背处分,却也知道部队是有纪律的,要想成为未来的解放军军官,他要学会的第一课就是服从。
地震后短短三天时间里,武警部队和解放军一共出动了高达16万的官兵,这些部队除了成都军区以外,都是来自全国各省的军区,其中包括各大战区特种兵、海军陆战队和空降十五军等20多个兵种。他们通过空中投送、铁路运送、公路摩托车甚至徒步的方式,昼夜兼程向灾区疾进。
在听到西南交大的国防生们在组织的调动下已奔赴灾区参与救援的那一刻,全国各地军校、综合类大学的国防生们纷纷请愿前往灾区尽一份力。他一趟趟跑沈言丘的办公室,也一次次被轰了出来。
那段时间,他无处发泄自己的悲痛,他们仨就陪着他一圈圈的绕着操场跑,直到筋疲力尽,直到泪水与汗水融为一体。
为了保证能更快的完成救援任务,这场地震几乎调动了各大军区的所有直升机,这是建国以来,兵力最多、规模最大以及速度最快的非战争军事行动,是任何一个其他国家的军队,都难以做到的。
胥己诚最先带头拿出了自己手头上能用的全部活期存款捐了出去,没走学校的集体捐款,而是私下打到了捐助平台。
他不是在乎别人背地里嚼口舌的人,只是因为尊重每个人的经济情况,怕给别人造成不必要的心理负担。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他重新认识了这个看似最冷漠实则最善良的男孩。
万幸,他的家人都平安无事,但还是有那么多受苦受难的同胞在等待他们的帮助,于是他很认真的对他们仨说:“灾区还有那么多的受众群体,虽然学校不让咱们出去,但我想马上就放暑假了,那时候学校应该就管不住了。我想回四川,灾后重建工作也是需要志愿者的,能尽一份力是一份。”
离放假也没多少天了,家乡正缺人,他怎么可以视而不见苟且偷生。
吴桐问他:“不怕死吗?”
不论是平民老百姓,还是人民子弟兵和医护人士,多少人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最后痕迹就是那不断上涨的死亡数字。
官是言笑了,“你怕死?怕死就不会当兵了,我们选择的本来就是最危险的那条路,我们不去谁去。”
当然不怕,祖国召唤,他们义不容辞。
程少臣第一个举手,“算我一个,我也要去。”
说完,他看向胥己诚和吴桐,意料之中的,那俩人也没有任何犹豫。
胥己诚拍拍官是言的肩,安慰道:“在我们的身后,有无数的战友,有强大的祖国,我们只需奋勇向前,没有后顾之忧。”
程少臣打趣道:“不得了了,你是不是最近从老沈和江老头那听了太多洗脑的话?思想觉悟快追上吴桐了。”
胥己诚操起桌上的筷子就砸向他,骂道:“滚蛋。”
这事,就这么定了。
假期第二天,胥己诚开了家里一辆越野,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没说要去灾区,只说和同学自驾游,归期不定。
程少臣也开了辆切诺基,俩人汇合后先去木樨园批发市场采买了一大堆医疗物资,装满了后备箱,又去超市买了十几箱方便面、矿泉水和压缩饼干。在六里桥等着官是言和吴桐的到来,四人便直接从六里桥上了京石高速,直奔映秀镇。
从北京到石家庄,再到太原、西安,最后进入川蜀大地。全程1814公里,除了当天晚上在酒店休憩以外,路上没敢耽搁多余的一分一秒。
尽管早有准备去面对灾区的一片狼藉,可真到了这个地方,看到满目倒塌的房屋,荒凉的道路,四个大男生还是情不自禁的红了眼。
纸上得来终觉浅,尽管电视新闻反复播报灾区的画面,可真当他们站在了这里,那种强烈的触动和巨大的悲痛还是席卷了心头。
胥己诚在一所小学前停了车,这个小学早已成为一片废墟,只有那旗杆还坚.挺的竖立着,五星红旗还在迎风飘扬着。
他默默走过去,站在旗杆下,敬了个庄严的军礼。
转身,那三人也默契十足的,谁都没有说话,却都同时敬了个军礼。好像就在这一瞬间,他们恍然明白了身上那身军装的意义和将要承担的重任。
再次望了眼这片悲凉的废墟,脑海里不禁回想起了中华民族承载沉重苦难的沧桑历史。人间最温暖博大的友爱就在脚下的这片土地,心口最无比澎湃的勇气也都汇聚成一团只为重建更美好的家园。
对于官是言来说,四川是他的起点,北京则是他的归宿。
他在四川出生,在北京成长,四川赐予了他生命,北京赐予了他三位生死与共、肝胆相照的挚友。
所以他深爱北京,深爱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