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宵吃完,419又闹了一会儿才安静下来。
蔺瀚川浅眠,一察觉到床在晃就睡不着了。
上下铺双层铁床都有这个特点,一点晃动就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有时候乔越之在床上动作大一些,或是笑得比较大声,双层床还会跟着和音,听在蔺瀚川耳里就跟双重奏似的。
他闭眼安静地躺了会,发现上铺同学去了趟卫生间回来还没有入睡的意思,心说真是该的。
睡前吃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又是冷又是热的,不闹肚子才怪。
蔺瀚川没有晚上吃东西的习惯,只要乔越之晚上不吃味道那么冲的东西,他是无所谓的。
不过吃了也就吃了,乔越之很会做人,大方得很,其他人见者有份,蔺瀚川自己不吃,总不可能叫所有人都跟着他不吃。
忍忍也就习惯了,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就是这么闹腾。
蔺瀚川做了大量的心理建设,最后还是爬起来,轻敲床板,示意乔越之安静。
床板上的人出声:“蔺瀚川,你还没睡吗?”
蔺瀚川没好气答:“没睡。”
“是我吵到你了吗?不好意思。”
大概是因为安静,乔越之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奄奄一息。他又翻了个身,紧接着就是窸窸窣窣,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蔺瀚川无奈:“我有药,你要不要吃点?”
“药?”乔越之终于摸到手机,借着手机的一点光亮往下探去,“什么药?”
“健胃消食片。”
“唉?我吃这个做什么?”乔越之没弄明白。
蔺瀚川下了床拉开抽屉找药,耐着性子回答:“你不是肚子疼吗?”
明早还要上课,他只想快点解决了乔越之早点睡。
“我不疼啊。”乔越之坐起来,靠在枕头上。
蔺瀚川动作一停,关上抽屉:“那你为什么还不睡?”
大半夜的,吃饱不睡不是撑的?
乔越之:“我腿抽筋了,有点疼。”
蔺瀚川:“……”
“真对不起。”
蔺瀚川略感糟心:“不用了。”
没有一点迂回婉转,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就是直接。
再多的不满,也在这一声道歉中憋住了。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空调冷气呼呼地吹着,还有谢鹏轻微的鼾声,再就是乔越之耐不住疼挪动,双层床吱呀吱呀的声音。
这样也不是办法,蔺瀚川说:“我给你倒点水喝吧。”
乔越之躺床上接过热水:“太麻烦你了,谢谢啊。”
“第二次了。”蔺瀚川突然说。
乔越之一脸懵:“什么?”
“自己想。”
乔越之真的皱着眉开始想,喝水的速度慢了下来。
外面走廊灯的一点鹅黄灯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到书桌衣柜上,蔺瀚川能清楚看见衣柜反光的把手。
他靠在楼梯旁,感觉没有刚才那么烦躁了。
“蔺瀚川,”乔越之叫完人,又觉得连名带姓不好,重新叫人,“瀚川。”
蔺瀚川喉结滑动,低低应了一声:“嗯。”
他一抬眼,就能看到乔越之。卓一航说得对,乔越之确实长了很多,比起印象里的圆脸,他的下巴尖了不少。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
算了。
“我水喝完了。”乔越之有些不好意思,“麻烦你了,谢谢啊。”
“第三次。”蔺瀚川说。
乔越之突然反应过来:“原来你说的是这个。”
之前他就调侃蔺瀚川客气,现在说了声“谢谢”,就反被对方计数了。
几句话而已,居然记了一个晚上。
也许是喝了热水,乔越之感觉好了很多,躺下没多久睡意就来袭,临睡前,还听蔺瀚川叮嘱:“多喝牛奶,吃点钙片,腿就没那么疼了。”
感觉自己的后桌同学似乎有点斤斤计较,几句话也要同他算清楚。乔越之迷迷糊糊地想起罗女士当初去警局接他和徐鹤轩,过后唏嘘地感叹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都是被生活锻炼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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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实的第二节下课是大课间,除了高三,其他两个年级都要去操场跑操。
林孟带着乔越之和蔺瀚川走在寂静的走廊,缓声道:“你们别紧张,我看了监控,你们都没动手,吴主任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会用事实说话。”
是没动手,只是动脚了。
蔺瀚川和乔越之对视一眼,乖乖应声,把这一笔记到了许霁身上。
没想到对方会这么low,打不过居然找老师告状。
林孟假装没看到他们的小动作,一路走到政教处。
政教处办公室内,许霁一只脚包得跟粽子一样,一个人占了两张椅子——一张坐,一张放他的脚。
像展览一样。
乔越之看得想笑,还好旁边唾沫横飞咆哮的许霁家长让他硬生生止住这个念头。
看到乔越之和蔺瀚川,许霁靠在椅子上睨了他们一眼,抿着嘴没说话。
乌骨鸡还是一身黑西装裙,黑色的细高跟,头发用发网兜起来,神色严肃:“您别激动,我们学校一定会给您一个交代,我们已经把监控都调出来了,也让老师们一个一个认领……啊,他们来了。”
林孟朝吴主任点点头,想要客套地先和许霁家长问个好,才说了第一个字就被反喷回来。
“你们学校是怎么教学生的,就这还重点高中?笑死个人了,我儿子好好的进了校门,然后瘸了一条腿回家?”许霁家长一拍桌子,比吴主任还要有派头,“这事儿今天要是不掰扯清楚,我告诉你们,没完!”
林孟等许霁家长说完,才开口:“确实是这样,我们学校也很重视这件事,我们已经调了监控出来,还找到了当时的学生过来,您也可以跟我们一起看,咱们一起商量个解决办法。”
他架了副无框眼镜,说话温和又斯文,一看就很可靠。
许霁家长受到蒙骗,答应坐下来一起看监控。
除了他们三人,隔壁班班主任还带着昨日和许霁一起打篮球的同学过来。都是和许霁要好的同学,成绩也与他相差无几,和他一个德行。
文理分班是每两百名随机打乱分成四个班,前四个班就是高一期末考试全级前两百名,分到的老师也是最好的,至于多出来的那些学生,都是家长塞钱找关系进的。
许霁家长很有底气,当仁不让地坐在屏幕中间,几位老师众星捧月围着他,吴主任亲自握了鼠标播放监控。
然后,电脑音箱里响起一个男声:“啊,我害怕。”
缓慢又清晰。
乔越之:“……”
许霁原本还很镇定,这会儿也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要是害怕还能算计好角度,把篮球对准他的脚踝踹?
这他妈的真是日了狗了。
林孟负责解说:“我觉得这位同学是因为太害怕,所以才误打误撞伤了许霁同学,他并不是故意的,平日里,这位同学都相当文静,学习成绩更是一直维持在年级全十……”
林孟说得天花乱坠,当事人蔺瀚川微微退后一步,朝乔越之后面躲了躲,似乎很不好意思。
学习成绩好,好多事情就都好说了。
自家儿子那烂泥扶不上墙的熊样要和老师眼中的优等生抗衡是不可能的,许霁家长不甘心地指着乔越之:“那他怎么说呢?”
通过监控可以看到,乔越之在篮球赛上大出风头,虽然是自己的儿子先挑衅对方的,但是能一下子就被许霁挑动的,还被其他人捧着叫哥,估计也不是什么好鸟。
林孟准备周全,不急不慌:“我们学校提倡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乔越之同学更是其中代表,不仅体育好,学习上的进步更是飞快,他中考考进来的时候排全级两百,但是到高一期末,已经进步到全级第二十九名,他每次考试都能进步,这在全级中都是非常难得的。”
许霁家长底气没了大半,恨铁不成钢。
这还是蔺瀚川第一次听说乔越之的成绩。
排名越靠前越难进步,就算只是省实前两百也足够笑傲市里其他高中了。
一个学年就进步这么大,更可怕的相处的这一个多星期下来,他就没看过乔越之在课后怎么学习,这家伙课余生活相当丰富,下了课很少捧着书继续看,大多是呼朋唤友去撒欢,晚自习回到宿舍也不再加练,吃了夜宵玩会手机就睡觉。
纵然传闻满天飞,乔越之还是凭实力进了二班。
监控中,乔越之就是受挑衅上场打了场比赛,然后就是许霁突然转了矛头,对蔺瀚川挥拳。
许霁家长努力挽回:“肯定是他还说了什么,我儿子才会突然打他。”
隔壁班班主任直接说:“问题是许霁同学也没说什么好话。”
许霁家长噎住,转而问许霁等人蔺瀚川说了什么。
许霁扭过头,不肯说。
这场对质他本就没想来,都是家长小题大做,硬是扯着他来的。
打架是一回事,捅到家长老师面前又是另一回事。
看来每个熊孩子背后都有个熊家长在纵着。
林孟看了眼时间,提醒吴主任大课间就要结束了。
“还是别耽误几位同学上课了,”林孟面上还是笑吟吟的模样,“这事儿闹大传开了,影响也不好,我很担心会不会影响我们班同学的学习状态。”
听着挺温和的,仔细一想简直就是笑里藏刀。
隔壁班的几个混子没什么,上不上课都一样,林孟两个可都是全级前三十来着,是老师眼中的宝贝。
“许霁也受了伤……”林孟看向蔺瀚川。
蔺瀚川会意,上前道:“医药费我会补偿的。”
一听到钱,乔越之还有些飘忽的状态一下子回神了。
许霁不占理,再加上听到林孟说蔺瀚川成绩一直维持在年级全十,乔越之就笃定学校一定会保人了,许霁的伤实际情况如何,但看许霁家长这个态度,就是没断,来学校的路上也断了。
许霁家长也没客气,厚着脸皮说:“我儿子的腿受伤了,后续的学习生活也很受影响,医药费,营养费,还有我的误工费。”
许霁家长的目光落到蔺瀚川的回力鞋上,嘲讽地勾起嘴角:“啊,最后一个就不要了,不为难你们。”
在这间办公室里,回力鞋就一双。
这说的什么话,蔺瀚川本来就是为了才出头的,乔越之满脑子的“一场意外,让这个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脱口就说:“这件事,我也有错,医药费我也会出的。”
林孟没多想,只当是同学友爱,这俩一个住水木春城,一个住月林湾,这点钱恐怕都够不上他们零用钱一个零头,让两位少爷出点钱长点教训也不错。
许霁也就是开头进办公室的时候,被家长拍了两下哎哎叫了几声,其他时候都是坐在椅子上无所事事地到处打量,手插在裤兜里,缝隙里透出几缕电子冷光。
装样子都没装全。
两方协商下,终于商定付一半医药费,由乔越之和蔺瀚川分摊。
能给蔺瀚川减少一些是一些,实际上,乔越之觉得就算自己全出了也无妨。虽然他买了闪电以后小金库就空了,不过还是能和乔老板罗女士商量一下的。
乔家对儿女的教育很是宽松,只要乔越之不犯原则上的错误,问题就不大。
在乔老板看来,乔越之更多的问题是解决的方式不太对,最后把自己折进去,不过少年人一腔热血,还没被世俗利益左右,值得好好呵护。
这也是乔越之进了受伤之后,乔家没有禁止乔越之和徐鹤轩往来,任由他去往沙口的原因。
出了政教处办公室,大课间结束,预备铃已经响了。林孟与他们同走了一段路:“以后注意些,别那么冲动,老想着打架,多花点心思在别的地方上,玩的时候也注意些,别太过火了。”
二班下节课就是他的数学课,他没有和两人一起走回教室,而是让他们先回。
林孟手上拿着下节课要用的教科书和资料,停留在原地目送两人远去。
预备铃响过后,走廊上剩的学生就没几个了,乔越之边走边说:“整件事都是因我而起的,这钱还是我全出了,你不用再给了。”
他琢磨着回去和乔老板商量一下,多支出一些。
回想起办公室里许霁家长的眼神,蔺瀚川感觉自己隐隐抓到了乔越之态度转变的原因,还想说什么,就听到上课铃响,林孟从走廊尽头缓步走来,朝他们抬了抬下巴。
“上课了。”蔺瀚川推着乔越之进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