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泊宁屿 第43章 第 43 章

慵懒困倦的春日午后，店里一个客人都没有。

安桉坐在收银台后面对着手机追剧，赵航抻着脖子在旁边跟着看了半天，也没弄明白男女主角到底在为了什么闹得死去活来。他想问安桉，可安桉正看得眼泪汪汪，根本没空搭理他。

赵航悻悻地离开收银台，在店里闲逛了一圈，然后推开了工作间的门。

李昕熠坐在工作台前，戴着耳机，头压得很低，把手机放在工作台下面，聚精会神地看着什么。

赵航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身后，朝他的手机张望着。

“我去！”当他看清楚屏幕上交叠的人影时，忍不住叫出声，吓得李昕熠一哆嗦，差点儿把手机给扔出去。

“你怎么进来也不敲门啊？还偷看别人手机，有没有素质啊？”李昕熠上来先倒打一耙。

“谁没素质啊？你大白天的在这儿看这种辣眼睛的东西，还说我没素质？！”

李昕熠面不改色：“怎么了？现在是员工午休时间，我有自由支配的权利！”

赵航说：“你少跟我来这个！我说你没权利了吗？我说的是你没羞没臊！”

李昕熠不服：“这怎么就没羞没臊了？不是很正常的事儿吗？你别跟我说你从来没看过。”

赵航说：“你这种我还真没看过。”

李昕熠打开手机：“哦，早说你想跟我一起看啊，来我帮你把进度条拉到前面，咱们从前戏开始看。”

赵航狠狠推了一把：“你滚！我眼睛还想要呢！”

李昕熠放下手机，笑嘻嘻地对着赵航，丝毫不为自己大白天“钻研技术”感到脸红。

赵航上下打量了他一阵，狐疑地说道：“你该不会跟宁屿哥……”

“没有。”李昕熠果断地打断了他。

“我还没说完呢。”

“你说完也没有。”

“哎？我听说你们gay都分什么0啊1的……”

“分不分的我俩也没有。”

“你那么着急否认干嘛？”

“因为没有就是没有。我要是真跟他有点儿什么，也不用大白天躲在这儿看这个了。”

赵航哼了一声：“谁知道你是不是看完了晚上要回去实践。”

被戳中心思的李昕熠一脸不耐烦地瞪着他：“你有事没事儿？要是没事儿的话别打扰我午休。”

赵航刚想再揶揄他两句，门外忽然传来安桉惊慌失措的叫声：“昕熠哥！李昕熠！你快来啊！”

两个人以为店里来了流氓，急三火四地冲出工作间，李昕熠甚至顺手抄了把干活儿用的橡胶锤，以防止对方来者不善。

当他们看清楚来的人是谁的时候，赵航烦躁地叹了口气：“这人怎么又出现了啊？”

那个曾经苦苦纠缠李昕熠，被李昕熠揍过的男人，此刻正面带微笑地站在店门口。他剪短了头发，面容看上去比过去清瘦了许多。

李昕熠完全不记得这个人是什么时候从他的生活里消失的了。那段时间他忙于纠结自己对纪宁屿产生的感情变化，根本就顾不上去想其他事。直到某一天偶然想起的时候，才忽然意识到那个曾经天天跑来纠缠他的男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再没出现过了。

“好久不见啊！”男人远远地对李昕熠说道。

赵航怕李昕熠又发脾气，干脆替他下逐客令道：“抱歉啊，我们现在午休不营业，请你离开。”

男人礼貌地说道：“我只是想和他说几句话，说完我就走，以后再也不会来打扰你们了。”

赵航看向李昕熠，李昕熠沉默了一阵对男人说道：“你进来吧。”

他把男人领进了工作间，随手关上了门。

男人进门后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里还是老样子，跟我第一次来的时候没什么变化。”

他们相识于一次吉他维修，当时男人带着一把坏掉的琴来到店里，李昕熠接待了他。男人对李昕熠一见钟情，从那之后就以保养吉他为由不断地找上门，在一次次的表白惨遭拒绝后，男人不但没有偃旗息鼓，反而变本加厉，最终演变为骚扰和纠缠，甚至是强行猥亵。

当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已成往事时，再次面对这个曾经让他恶心的男人，李昕熠早已没了心中的愤怒。虽然男人的行为极不可取，但现在的李昕熠也尝过了所爱之人不爱自己的滋味，他懂得了那种让人五内俱焚的痛苦。

李昕熠靠在工作台上，双手抱在胸前，平静地看着男人：“你想跟我说什么？说吧。”

男人来到他面前，苦笑了下：“你想知道去年这个时候我为什么突然不再来找你了吗？因为我被我家人送去了精神病院。去年你在琴行门口打了我，我在门外哭了很长时间，那件事正好被我的一个同乡给遇见了，他把我当时的样子用手机拍了下来，发给了我家里人。之后我爸打电话来骗我说他生了重病，让我赶紧回去，结果我一到家他们就把我锁了起来。我爸狠狠地打我，往死里打，说我伤风败俗丢人显眼，说同性恋是变态有违人伦。他们要求我改邪归正，让我去相亲结婚，我说什么都不干，他们就找关系把我送进了当地的精神病院。”

李昕熠听到这里简直不知该作何感想。喜欢一个人就穷追猛打的儿子，要求得不到回应就把孩子关进精神病院的父母，这一家人全都偏执得可怕。

“我在那里面被关了将近一年，他们每个星期都去看我，说我只要答应他们的条件就找人把我放出来。可我就是不答应，我就是喜欢男人，我就是不想遂他们的愿，我倒想看看他们到底能拿我怎么样？结果我还没怎么样，我爸对他自己的诅咒倒是先应验了，他之前骗我说他得了病，现在真的病了，尿毒症，需要靠透析续命。他们拿到报告单之后，第一时间托关系把我从精神病院里给捞了出来，让我赶紧去工作给我爸赚医药费。”

男人说道这里嘲讽地笑起来：“这时候又想起来我有用了，可现如今的工作是那么好找的吗？我本来之前在上海的工作还可以的，结果被他们这么一闹，不光原来的工作丢了，我现在还背了个精神病史，谁还愿意雇我？最后他们思来想去，决定找个劳动中介送我出国打工，包吃住，赚的钱都能寄回家里。我同意了，条件是他们再也不准管我的事儿。我爸虽然很想抱孙子，但是他更想自己能活命，就只能答应了我的条件。我这次来上海就是来办签证的，顺便来看看你，毕竟我也喜欢了你那么长时间。我被关在精神病院里的时候一直都很想你，你这一年过得好吗？”

李昕熠点了点头：“嗯，挺好的。”

他这一年过得可谓一波三折，从身体到心理都经历了巨大的磨难和起伏，可这当中的任何滋味他都无心想与面前这个人分享。

男人上前一步，眼神殷切地看着李昕熠：“我这一去不知道要多长时间才能回来，你愿意等我吗？”

李昕熠无奈地叹了口气，偏执的人果然不会轻易放弃。他看着男人的眼睛认真地说道：“很抱歉，咱们两个真的不合适。”

男人笑了笑：“还是不愿意承认你是gay，是吗？”

李昕熠沉默了一下，抬起头说道：“不是，我承认我是gay，我喜欢男人，但是我不喜欢你。”

疼痛与怒火涌现在男人眼中，李昕熠微微松了松抱在胸前的手臂，以随时准备抵挡男人可能发动的突袭。

然而愤怒的岩浆终是被男人压制了下去，他垂下头，走到门口，最后丢下了一句充满怨恨的“再见”，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李昕熠看着男人的背影，心头莫名涌上一阵伤感。曾经在纪宁屿给他讲述自己与何洛远的故事时，也说过这样一句话：“他不是不喜欢男人，他只是不喜欢我。”如今却也轮到了李昕熠对别人说类似的话。

爱情就像一条无止境的食物链，中间只要有一个人愿意回头，就能把它断开，在无数的悲剧中成就一出喜剧。

只可惜没人愿意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