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拆掉了吗?”纪宁屿一进家门就急匆匆走向李昕熠。
李昕熠正站在厨房的料理台前切着菜。他微微抬了下之前打着石膏的那条腿:“呐,终于解放了。我刚才回来第一件事儿就是冲了个澡,真是太爽了!”
纪宁屿仔细打量着李昕熠的腿,李昕熠身上散发着沐浴后的清香,和蔬菜清爽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沁人心脾。
“你石膏刚拿下来不能长时间站立,别回头又伤着了。”
“放心,我这条腿没使劲儿,我就想着能抓紧机会再给你多做几顿饭。”李昕熠说得云淡风轻,心里却难受得发紧,一想到这样的日子以后再也不会有,眼泪就忍不住想要往上翻涌。
纪宁屿没说话,盯着他切菜的手出神。
“昕熠……”许久之后他忽然开口。
“嗯?”
“你……把伤彻底养好了再走吧。”
李昕熠顿了下,故作平静地调侃道:“干嘛?舍不得我走?就这么喜欢吃我做的饭啊?”
“嗯。”纪宁屿小声回答,然后转身回房间换衣服去了。
李昕熠呆呆地看着他紧闭的房门,不该有的期待疯狂从心头升起。一个念头悄悄在心里回荡:要是他喜欢我该怎么办呢?要在一起吗?如果在一起会长久吗?
李昕熠知道自己在发疯,可依然克制不住去想,他的目光在房间里漫无目的地游荡,直到落在纪宁屿和何洛远的那张合照上。
他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照片上那两个人才是真正的“门当户对”,即便他们不在一起,他也不会成为纪宁屿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因为他这个“次”实在差得太多。
……
尽管纪宁屿从未提过半个字让李昕熠搬出去,尽管李昕熠也有心想要一拖再拖,可他毕竟身体底子好,恢复速度很快,没过多久就能不需要拄拐慢慢走路了。马上就要临近农历新年,琴行里的事格外多,他如果再不回去工作,不论是从道义上还是个人收入上全都说不过去。
既然是要回琴行上班,那他就没道理再继续住在别处,每天拖着个伤腿来回跑。如此一来,分别就成了势在必行。
搬离纪宁屿家的前一个晚上,李昕熠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纪宁屿开了瓶好酒,两个人都努力想让气氛变得愉悦,可离别的酸楚怎么压都压不住。
晚饭后李昕熠给纪宁屿弹了很久的吉他。明明已经说好了,等李昕熠的腿可以正常走路之后就恢复上吉他课,他们以后还有很多见面的机会,可伤感依然萦绕在心头挥散不去,每一声琴弦的震动都像一次心灵的震颤。
夜深时,两个人互道晚安。站在房间门口,看着纪宁屿最后苍白的笑容,李昕熠差点忍不住眼泪。
第二天清晨,李昕熠早早就醒了。昏暗的天光中,他缓缓睁开眼睛,听到身旁有均匀的呼吸声。他转过头,发现纪宁屿就安安静静睡在他旁边。两个人分别盖着自己的被子,没有任何身体接触,只是看似毫无关系地占据着床的两边,却又感觉那中间连着千丝万缕。
李昕熠恍惚了下,他完全不记得昨晚发生过什么,更不知道纪宁屿是何时来到他床上的。难道是昨晚喝的酒让他后来断片儿了?他第一个反应就是掀开被子去看自己,发现该穿的都穿着,才稍稍放心了些。
纪宁屿睡得很沉,一直到闹钟响起的时候才被叫醒。他按掉手表上的闹钟,朦胧地睁开眼睛,就看到李昕熠正靠在床头,纠结又惶恐地看着他。
纪宁屿伸了个懒腰,淡淡地说道:“放心,什么都没有。我只是半夜实在睡不着,就……想换个地方试试。之前每次你给我弹琴我都能睡得很好,我昨晚就在想,也许让我睡着的不是你的吉他,而是……”他的目光放在李昕熠身上:“这张床。”
李昕熠被他看得心头止不住地悸动,他转过脸,低着头说:“那我搬走之后,你就可以随便睡这张床了。”
纪宁屿笑了下,那笑容里满是惆怅。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起床抱着自己的被子离开了房间。
吃过早饭后,纪宁屿开车把李昕熠送回了琴行,后备箱塞里满了李昕熠的行李。
赵航帮忙卸车,让李昕熠重新在琴行的杂物间里安顿下来。
一切都恢复了原状,那场劫难让李昕熠的人生拐了个弯,然后又回到原点。除了一身的旧伤之外,李昕熠还多了两样东西:数字为负的存款,和一颗被纪宁屿牢牢占据的心。
李昕熠来到工作间,里面堆了许多等着他修理和保养的乐器,一些老客户宁可等待,也不想去找别人。
纪宁屿站在工作间门口,看着李昕熠坐到工作台前。他们之间的缘分就开始于这个小小的工作间,开始于那把被纪宁屿不小心摔坏的吉他。再次站在这里,恍然间感觉过去一年发生的一切都好像一场梦,而此刻便是梦醒来的时分。
“那……我走了。”纪宁屿说。
“嗯。”李昕熠点点头,眼泪忽然夺眶而出。
纪宁屿盯着他的眼泪望了一阵,然后默默转身离开。
……
李昕熠在工作间里忙了一整天,连饭都是在里面吃的。忙碌的间歇他时不时就会看看手机上有没有纪宁屿发来的消息,就算没有消息,这手机可是纪宁屿送他的礼物,只是看着它也能聊解相思之苦。
闭店之后,赵航来到工作间。
“哎,下班儿了,别弄了,你这是要一天把活儿全给干完吗?”
李昕熠手底下继续忙着:“我这不是想趁着过年前把那些堆得太久的给弄完,让人家客户拿回去嘛。”
“对了,说到这个,你过年打算怎么弄?你这样儿还能回老家吗?”赵航问。
李昕熠说:“我票都已经买了,我思来想去还是得回去一趟,要不然让老太太猜来猜去的更担心,而且她一个人过年心里肯定难受。”
赵航说:“可是你这一瘸一拐的,到时候怎么跟她解释?还有你脑袋上这个疤,你这头发的长度还不太能盖得住呢。”
李昕熠说:“我准备跟她说我回来之前不小心把脚给崴了,过几天就能好。头上的疤不行就戴个帽子,反正我们那儿冬天挺冷的,戴个帽子也不显得突兀。我打算以店里忙为借口在家里少待几天,免得时间长了容易穿帮。”
赵航叹了口气:“你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不但没有一个家人能陪在身边,还要想尽办法去隐瞒,真的是难为你了。幸亏有宁屿哥在,前前后后帮了你那么多,比我们这几个人加起来都管用。我其实挺能理解你的,像宁屿哥这种又有能力又热心肠的人,真的是打着灯笼都难找,这么好的人在你最需要关怀的时候给了你最大的善意,这想不爱上真的太难了。”
李昕熠停下手里的活儿,低着头轻声说:“我不是因为他对我好才爱上他的,我……我早就喜欢上他了。”
赵航有点惊讶地看了他一阵。他想问李昕熠到底是不是gay,可话到嘴边忽然又觉得这样的问题没有任何意义。当一个人遇到了那个能惊艳自己整个人生的人,性别也许是最不重要的东西了。
“得了,不说了,你赶紧下班儿休息吧,这些活儿年前干不完也无所谓,留在这儿的都是不急用的。我走了啊,你待会儿从里面把门锁上,然后就早点儿睡觉吧。”赵航说完转身离开了工作间。
李昕熠一直工作到很晚,直到眼睛发花,脖子酸痛难忍才终于停下。赶工只是借口,他是怕自己一停下来就陷入相思的痛苦。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他离开工作间,站在店里盯着一排排的吉他发呆。
去年纪宁屿就是站在那个位置,仰头看着一把限量版的Gibson Les Paul,眼神里满是对青春的遗憾。在他身旁站着那个他此生最爱、却又再无缘分的人。
回忆在脑海里无限展开,关于纪宁屿的每一帧都如此生动。李昕熠站在琴架下面,站在纪宁屿曾经站过的位置,任想念把整颗心占据。
他见过纪宁屿许多不为人知的一面,爽朗笑容背后落寞的眼神,独立外表下对陪伴的渴求,沉默不语中想要倾诉的**,还有酩酊大醉后痛哭不已的眼泪。
李昕熠在店里不知站了多久,突然拔腿就往外走。
他锁上店门,叫了辆车,在冬日的夜色里直奔纪宁屿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