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里装着喜欢的人做的饭,身上被喜欢的人洗得香喷喷,李昕熠躺在黑夜里,与喜欢的人一墙而隔,惆怅又满足地睡去。
他睡得很不踏实,总担心自己会失态,比如呼噜打得太大声,或者口水流到枕头上,甚至发生更令人难堪的事。
他的担心是有道理的,他那不服从管理的大脑在进入睡眠后变得更加肆无忌惮,完全不顾主人死活地尽情描绘着纪宁屿身上的每一个细节,见过的拼命复习,没见过的用想象补足。于是在李昕熠绯色异常的梦境里,纪宁屿就寸缕不着毫无保留地面对着他,脸上是令人醉心的笑容,似是等着他对自己任意妄为。
强烈的冲动从身体的最深处迸发出来,让李昕熠猛然间警铃大作,有一个声音一直在他耳边重复着:不行,绝对不行!你别忘了你现在是在哪儿!
他现在是在哪儿?为什么不行?他想不明白,但是他能感觉到那种逼人的紧迫感,正在催促着他赶紧醒来。
冲动和克制打得不可开交,李昕熠终于在这一片混乱中缓缓睁开双眼。他盯着天花板看了一阵,才恍然记起自己是在纪宁屿家里。**还残留在身体里,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内裤,发现已经洇湿了一小片。如果刚才那个梦再继续下去,后果不堪设想。以他现在的行动能力,根本做不到在不吵醒纪宁屿的情况下自己悄悄找条干净的内裤换上,也没办法处理这个沾满污秽的春梦证据。到时候他除了连夜逃离地球,再没有其他出路。
李昕熠叹着气,失魂落魄地瞪着一片昏暗。他不敢再轻易睡去,他现在只要闭上眼睛,纪宁屿撩人的模样就会自动浮现在脑海里,根本不受控制。
他开始后悔了,早知道这样就不出院了。欠一屁股债之后做牛做马地还,也比这样每分每秒都在被**煎熬要好。
他从床头柜上拿过手机,想要看点儿什么来分散注意力。隔壁房间忽然隐隐传来说话声,尽管两个人房间的门都开着,但那声音依然十分含混不清,让人分辨不出内容,但从那断断续续的频率上判断可能是纪宁屿在说梦话。
李昕熠屏住呼吸默默听着,纪宁屿的声音越来越激动,李昕熠隐约听见了他在叫“小远”,中间还夹杂着低沉的哭声。
李昕熠握着手机,犹豫着要不要打电话叫醒纪宁屿。他知道纪宁屿的睡眠不好,是让他继续在沉睡中哭泣,还是把他从噩梦中叫醒,李昕熠陷入了为难。
就在他不知如何是好时,隔壁的哭声停止了,他听见纪宁屿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然后是窸窸窣窣起床的声音。
纪宁屿轻手轻脚地来到客厅,站在落地窗前发呆。对面的居民楼有几户人家还亮着灯,不知道那里面的人在忙碌什么,是不是也睡不着,会不会也思念着谁。
人是多么奇怪的生物,会在茫茫几十亿同类当中只对一个人念念不忘,那个人在其他人眼中只是个路人甲、是个名字都不知道的某某,可在他眼中却是谁都无法替代的珍宝。这种执念令人痛不欲生,却又欲罢不能,甚至成为一些人感受活着的证明。
他叹了口气,抬头望向夜空。这座城市太过繁华,强大的地面光源让星星全部藏匿,不知道他爱的那个人此刻在另一个人的怀抱里,是否能看见璀璨的星空。
他摇了摇头,嘲笑着自己的自寻烦恼,然后发自肺腑地羡慕像李昕熠那样天生断情绝爱的人。
正想着,屋里那个人就犹豫地叫了他一声:“宁屿哥?”
纪宁屿赶忙走到李昕熠的卧室,打开床头灯,关切地问道:“怎么了?要上厕所吗?还是哪里不舒服?”
李昕熠摇了摇头:“没有,我就是听见你起来了,想问你是不是睡不着?”
纪宁屿点点头,抱歉地说:“对不起,我吵醒你了吧?”
“不不,你没吵醒我,我也睡不着,一直醒着呢。”
“是床睡不习惯吗?”
李昕熠眼神游移了下:“啊……我从来没睡过这么舒服的床,一时间有点儿不适应。哥,你要是一时半会儿睡不着的话,要不咱俩说说话?”
纪宁屿想了想:“行,那我去拿个椅子过来。”
“你别拿椅子了,要是不嫌弃的话,要不就……”李昕熠说着指了指自己身旁的床铺。
“你不介意吗?”纪宁屿问。
“这有什么可介意的,快上来吧。”
纪宁屿绕到床的另一头,靠着床头坐到李昕熠身边。李昕熠把自己身上的毯子分了一半给他盖上,心里想:跟喜欢的人盖棉被纯聊天儿,他这个人生境界可真是越来越难以评价了。
“哥,你最近是不是心里有什么事儿啊?我总感觉你没精打采的。”他这一声声“哥”叫得太过自然,不动声色就打破了两人的隔阂。
“嗯……情绪不太好而已,没什么大事儿。”
“是因为……他吗?”李昕熠心里酸酸地问道。
纪宁屿沉默了一阵,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不是,工作上的一点儿麻烦而已。”
李昕熠看得出他只是在搪塞,因为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选择不再追问,而是话题一转说道:“哥,我给你弹吉他吧?”
“你……这手怎么弹啊?”纪宁屿指了指李昕熠打着石膏的左侧手臂。
“我一只手也能弹啊,不信我弹给你看。哥,麻烦你帮忙把我琴盒里那把吉他拿出来呗?”
李昕熠出院的时候,赵航回了趟琴行,把李昕熠平时常用的东西搬到了纪宁屿家,其中就包括这把民谣吉他。可等到了这儿他才想起来,李昕熠断着一只手,根本没法弹吉他。于是他就把吉他摆到了房间的角落,给李昕熠当个吉祥物,希望他看着它能快点儿好起来,却没想到当天晚上就派上了用场。
纪宁屿把吉他拿到床边,李昕熠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来,搁这儿,让你看看我的本事。”
纪宁屿回到床的另一边,就听李昕熠又说:“你躺下,闭上眼睛。”
纪宁屿说:“这不太好吧?万一我在这儿睡着了呢。”
李昕熠说:“睡着就睡着呗,咱俩又不会干啥,你别想那么多,快躺下。”
纪宁屿想想,确实也无所谓,于是听话地乖乖躺好,闭上眼睛。
轻柔的吉他音在深夜里响起,六个空弦音在李昕熠的即兴编排下交织出动人的小夜曲。他拨弦的力道很轻,吉他发出的音量小到只能被身旁的人捕捉到,温柔的音符悄悄爬进耳朵,安抚着被失眠折磨的神经。
李昕熠不知疲倦地弹着,简单的曲调像母亲在婴儿耳边的吟唱,最朴素却最能抚慰心灵,缓缓流淌在寂静的夜里,像是要一直流淌到时间的尽头。
……
纪宁屿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然天色大亮,他借着窗帘透进来的光线悄悄打量着身旁熟睡的人。他不知道自己昨晚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李昕熠到底弹了多久,只知道自己这一觉睡得很沉,再没有陷入噩梦。
李昕熠平躺着,怀里还抱着吉他。纪宁屿静静地盯着那个完美的侧脸出神。这个人身上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能够轻而易举让他的情绪风暴平息下来。但那种力量并不是源于自身的平静,而更像是一种顽固的抵挡,每当抑郁的潮水要将他淹没之时,李昕熠就会站在他身前,俯视着那些阴暗的情绪,让它们知难而退。
纪宁屿听着他轻轻的鼾声,在心里对他说:李昕熠,你能不能,一直留在我的生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