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病 第61章 Chapter61

“五十五幢一零六，是这里吧？”

“是。”

“最多一个小时，我今天还有约。”金于诣看了看时间。

“行行行，大忙人，剩下的交给我，你看看他就好了。”

“真的不会雪上加霜吗？你拒绝了他还来看他。”

“那难道不看不管了吗？我们是同学啊。”

钱冰说着，按响了门铃：“阿姨，是我，钱冰呀。”

一阵快速的脚步声，门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个棕色波浪卷发的阿姨：“来了来了。”

“阿姨好。”

“是钱冰呀，快进来。”她喜笑颜开。

与其说是阿姨，更像是姐姐，卫华妈妈于卫华的气质截然不同，不仅身材像模特，脸保养的也很好，看上去顶多二十七八岁，她穿的更是潮流，镂空灰色针织衫，里面是黑色高领贴身羊毛衫，下身穿了一条宽松的黑灰色工装裤。

不愧是做服装店的，就是这点潮流基因没有遗传给卫华。

卫华家意外的挺大的，小区不仅是高档小区，而且还是三室一厅，精装的风格，就是家里东西有点多，倒也不乱，大概和家里开服转店有关。

“这位也是同学吧，不用换鞋了，进来吧。”

“阿姨您好，”金于诣礼貌地笑了一下：“我是卫华的同班同学，坐在他后面，叫金于诣，您可能之前没听说过我，因为我是今年才转来的。”

没想到他面对长辈真是有一套，谁看了会不喜欢。

“长得真帅啊，完全可以做模特，而且气质也特殊，等我以后开了网店，来给我做模特吧。”张羽远对他上下打量，爱不释手的样子：“头身比很黄金呢。”

“阿姨，别看他是刚转学的，这次考了我们全班第三呢，学习特别好，所以也挺忙的。”钱冰转移话题：“我们是来看卫华的，他好几天没来学校了，我们很担心。”

“他呀，没什么事，就是这几天不肯去学校，大概是压力大累着了吧，也不出房门。你们学习不忙的话可以多来玩玩，孩子他爸做饭可好吃了。”

“诶，叔叔不在吗？”

“他去面试新店员了。”

没想到她们居然相熟，聊了几句后，钱冰进入了主题。

“金于诣这次来呢，是想把卫华这几天错过的知识点和作业讲一讲，可以让他进去看看卫华吗？”

金于诣：“……”

真是张口就来。

“当然可以，不过他什么也学不进去，你不觉得累的话就请便吧，我给你们准备些水果。”

张羽远倒也开放，可能是因为职业比较潮流，看上去早就接受了儿子不擅长学习的事实，而且坦然。

“不用麻烦了阿姨，我一会还要回家吃饭。”金于诣忙推脱，我先进去了。

钱冰和张羽远在客厅聊天，金于诣敲了几下卫华的房门，本来做好了碰壁的准备，意料之外居然开了。

“你来了，老早就听见你们在客厅里说话了。”

卫华的脑袋不方了，因为睡成了鸡窝的形状，整个人看起来比上学的时候要憔悴。

房间里的电脑正在循环播放陈奕迅的伤感情歌。

“打扰你休息了，可以让我进吗？”

“当然，你不会真要给我补习吧。”

金于诣进来后，卫华关上了房门。

“你愿意的话，可以。”

卫华的房间和他的课桌一样，有点乱七八糟，墙上挂着几个球星的海报，书桌上什么都有就是没有课本，正中间放着一台配置很高的台式电脑，床是一米二的，上面就是窗户。

对着地上摊开的漫画书，金于诣有点无从下脚。

“随便找个地方窝着吧，大老爷们的不在乎。”卫华一屁股坐在地上。

金于诣坐上了电脑椅，总算是个体面的座位。

“来劝我回去上学的吧，没事别担心，我过几天就回去了。”他抓了抓头发：“啊，我就是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金于诣突然能理解这种以前无法理解的情感，因为他现在也不知道怎么面对河令卓。

“不是说做好准备了？”

“这你也信？我还是很期待的好吧。”卫华耷拉着脸。

“如果不准备那段文案的话胜算会高很多。”金于诣中肯评价。

“她现在在外面，我要再表白一次吗？”

“还是算了，就算提高了很多也在百分之五十以内。 ”

卫华感觉自己要把这辈子的气都叹完了：“唉……爱情也不是游戏啊，要真的是游戏，我还能输得这么彻底吗？”

金于诣感觉这又是一句文案。

“说实话，我真的感觉不到河令卓哪里值得她这样等。”

“为什么这么说？”

“还记得我上次在图书馆没说完的那些话吗？”

河令卓是肖至义申请了很多补贴甚至筹款拉上来复读的，这些天来金于诣也大概了解了情况。

“记得，这怎么了？”

“他其实就是个混混，除了一张脸长得帅以外没有任何优势。”卫华有些义愤填庸。

金于诣难得的皱了一下眉。

“可能你不了解，他对他的妹妹很好，不是你说的那样。”

“可他打架，逃学，不上课是事实吧？”卫华反问他。

金于诣无话可说。

“当然我也没有骂他的意思，没有他爸爸的话，他肯定不会是这样。”

钱冰似乎有所顾忌，可能是知道的多。

但卫华不一样，他本身和河令卓就没什么交情。

金于诣忍不住问他：“可以和我说说吗？关于他，和他以前的事情。”

“当然，虽然我知道的也不是很多吧，毕竟高一也不是一个班的。”

卫华换了个姿势努力回想：“河令卓吧，据说初中不是这样的，截然相反，你敢想吗，听说他以前在班里的成绩都名列前茅，而且尊敬师长，礼让同学……不过我有点夸张了，大概是这个意思。”

金于诣摇摇头，那还真是无法想象。

“有年，也不知道是哪一年，他家出了个变故，我也是道听途说，大概传了几个版本了吧，不一定准确，但钱冰肯定知道。听说，他妈妈和别人跑了。”

金于诣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没想到他居然有这样的过往。

“本来跑了就跑了吧，他爸就从此崩溃了，听说赌了一笔钱，也不知道现在上不上班了，然后河令卓就开始不来学校不学习了，差点初中都没毕业。”

应该没在上班了。

回想他爸爸的那个穿着、语气，结合河令卓这么辛苦的样子，他爸爸至少没往家里拿钱。

“然后他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就是你看见的，一副看谁都不爽的样子。”

“……”

居然有这样的往事。

以前金于诣总听说一些他们圈子的秘闻，无非是谁不是谁的孩子，谁表姑家的小孩其实是私生子，再不就是财产纠纷，感情八卦。

没有一个有这么悲惨的。

哪怕是私生子，就不说有什么大资产人家的私生子，上学起码还不用自己出钱的吧。

河令卓自己都顾不好，还得带一个妹妹，小姑娘和男生又不一样，真不知道他这几年怎么过来的，还把河令越照顾的这么好。

见他不说话，卫华继续：“不是我歧视他，也不是别的什么，就说事实，你说，和他在一起有未来吗？我再差还能学个服装继承一下家里的店。”

“高中生不就是这样吗，”收敛了心思之后，金于诣平静道：“不看现实条件，只选择自己喜欢的，权衡利弊对于他们还太远。”

“靠，”卫华愣了下：“你好像我们小区晒太阳的大爷啊，你自己不也是高中生吗？”

“总之，”金于诣拍了拍他的肩膀：“都会过去的，人不会一成不变，过两年也许你喜欢的人就变了，也许钱冰也会改变的。”

“也许吧。”卫华感觉眼睛酸酸的。

金于诣说得没错，他们还太小，没有见过更广阔的天地，所处的世界无非是家——学校——家。

等步入社会，或许也没那么久，进入大学的时候，他们会发现这个世界上的人太多了，多到你根本来不及思考谁是对的人。

到那时候，卫华和钱冰还能始终如一吗？

“你想好以后怎么办了吗？”

“就，还和以前一样吧，就当朋友，当同学，虽然潘云实有时候嘴有点碎，但是他和我铁，这事儿不会乱说的，除了你们谁也不会知道。”

“行，我是问的你学习上面的打算，不打算努力一点吗？”

“我也不怎么打瞌睡，作业也按时交了，可我就是学不进去，潘云实还比我好点。”卫华叹气：“但我这个成绩太离谱了，已经不是差，还是吓人了，再这样下去连大专都考不上，我妈打算给我找个补习老师恶补一下，以后大概也没时间想这些事情了。”

“挺好。”金于诣点点头。

“对了，帮我把这个交给钱冰，两千字的检讨。”卫华从一堆漫画书中翻翻找找找到几张作业本上撕下来的纸。

这字丑的够可以。

“好，那我先走了。”

“再见。”

出门，钱冰和张羽远聊得正欢。

“唉，你又会化妆又会说话，要是当我家儿媳妇就好了，我再干几年把店都交给你运营。”张羽远笑着说。

让卫华听到心该扎成河豚了吧。

“这是卫华让我给你的。”金于诣把检讨递给钱冰。

“他还记得呢。”钱冰有点惊讶。

“你有空和他说说话吧。”

“阿姨再见，我家里准备了晚饭。”金于诣笑着告别。

“真的不留了吗？”

推脱了几番，金于诣总算出来了。

比预想的时间要快一些。

“放松，放松。”刘逸尘替金于诣揉了揉穴位：“感觉你这个星期过得有点紧张啊，是快期中的原因吗？”

金于诣躺在沙发上，刘逸尘在一旁替他施针。

“都有，还有那个话剧。”金于诣有气无力。

“哦？我很好奇你说的那个，country love story，给我讲讲发生了什么呗。”刘逸尘小心匀速的把针扎进穴位。

要说完全不疼是不可能的，还不能皱眉，金于诣有点难受。

“啊，很抓马，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

“什么？”

“我发现我好像喜欢上了我的同桌。”

“噢。”刘逸尘对此并不惊讶：“什么样的女孩？”

脱口而出之后刘逸尘发现不对劲，他的同桌好像并非雌性啊。

“我，”他一字一顿：“喜欢上了我的同桌，河令卓，他，是个男的。”

刘逸尘手一抖，差点扎错地方。

好险，他擦了擦汗，花了三十几秒接受这个现实。

“确认过心跳反应和荷尔蒙了吗？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不是，我确定，我喜欢他。”金于诣看着他的鼻孔：“你不惊讶吗？”

“我的硕士学位辅修是心理学，你忘了？我是专业的。”

“那你手抖什么。”金于诣有些无语。

“这不重要，关键是你怎么想的呢？”

又是这个问题，殷历明也这么问他。

你怎么想，你怎么打算。

“这个问题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不重要吗？”刘逸尘微笑着看他：“你觉得爱情不是生活的必需品，可生活不止有工作和学习，很多人在恋爱的过程中发现了不一样的自己，找到了新的人生目标，这都是很有可能发生的。”

“不，”金于诣想也没想就回答：“不可能发生，因为不被允许。”

“送你一句话吧。加廖说的，‘在思想上我们能实现的最大节约，就是接受这个世界的不可理解性——然后把注意力摆在人的身上。’”

“你可能无法赞同，可你可以仔细想想，这句话并无道理。想九十九步不如迈出一步，你会发现，事情有时候不是你预想的那样，人生拥有很多变数，你无法料到会发生什么，那不如顺其自然。”刘逸尘缓缓说：“当然，这只是为你提供一种可能的思路，具体怎么做得看你自己。”

“我还以为你会告诉我，喜欢上男人也是很正常的。”金于诣苦笑。

“你才十七岁，那是不是真正的喜欢，或是爱，还未可知，我怎么能就这么把你局限在喜欢男人这个框架里，我不会给你这样的暗示。”

“学过心理专业的，看问题的思路就是不一样啊。”金于诣嘟囔。

他看着乳白色的天花板，闭上眼睛。

刘逸尘说得对，他也没那么多时间思考，他得马不停蹄的学习，复习，接下来是新一轮的时间考试。

或许过一段时间，一切真的都会水落石出吧。

人大概就是这样，劝解别人的时候总是站在上帝视角，一旦问题变成自己的，就会不知所措，把大道理忘了个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