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鼓声震震,皇上接过内侍手中的弓箭,走下高台,在万众瞩目中射出头箭,众人跪呼万岁,秋狝也正式开始了。
裴怀枝站在外围,眼睛东寻西觅,就是没找到那个身影,这时仪式结束,人群四散,裴怀枝越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朝围场中心走去。
迎面撞上个人,来人把她肩膀扶住了。
“当心点,大老远就看见你东张西望,找谁呢?”
裴怀枝抬起头,脸垮了一瞬,很快又恢复正常,开口道:“大哥这是要干嘛去?”
听见这话,裴怀裕瞬间把刚才的问题抛之脑后,一脸雀跃的说道:“当然是去狩猎了,听说今年头筹是锻造大师南天亲手铸的赤龙剑,大师的封山之作,皇上钦赐的名,拿出去多有头面。”
裴怀枝:“凭大哥的技艺,区区头筹易如反掌。”
如果裴怀裕有尾巴,此刻应该翘上了半空,他努力绷住嘴角说:“哪有那么容易,还是要费些功夫的。”随即话音一转,正色道:“猎场刀箭无眼,你就别过去了,就在营地溜达溜达得了。”
裴怀枝乖巧点头同她大哥告别,转过头发现场内人都走光了,心里又给裴怀裕记了一笔。
余下的时光,她都无精打采的到处遛马,她在马场里挑了匹和眼缘的,然后带它寻觅野草,马儿吃饱了就跟她一起溜达。
“裴小姐,秋季干燥,您走这么久定也唇焦口燥,我家小姐想请您喝碗茶。”
裴怀枝抬起头,眼前的人有几分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对方也没给她太多疑惑的时间,她顺着对方眼神看去,二楼亭台上站着一位她来京城唯二接触过的贵人—沈音。
裴怀枝不觉得自己和沈音会有什么共同语言,但因着对方态度客气,她便随着对方上了亭台。
二楼有许多雅座,专门为贵人们休息准备的地方,裴怀枝客客气气的与沈音打了招呼,落座在沈音对面。
沈音的婢女昭露,也就是刚领着裴怀枝上来的人,给裴怀枝倒了一盏茶。
沈音:“这是新进的白露茶,只这个时节才能喝到,裴小姐尝尝。”
裴怀枝浅尝了一下,微苦,但是喝完后淡淡苦涩中夹着一丝甜味,让人想起秋天,萧条中带有几分别样的美。
放下茶杯,淡淡开口道:“难怪叫白露,确实与秋季相配。”
与上一次锦绣罗裙、珠光宝气不同,今日的沈音一身骑装,发饰也简单,整个人显得成熟干练不少,当她嘴角噙起淡淡微笑时,周身气质更是多了一些不可言说的东西,好像初次的娇羞可爱都是裴怀枝臆想出来的错觉。
沈音侧眼看了看昭露,昭露会意,拉着绿茵告退,绿茵看了她家小姐一眼,裴怀枝轻轻点头,心想这是要开始了……
待一方亭台只剩她们二人,沈音才继续说:“那裴小姐可知道,我就如同这白露茶,已经等了好久,才终于等到一个属于我的秋天和秋日里品茶的那个人。”
裴怀枝微微一愣,她也等一个共同饮茶的人好久,但她却不觉得自己是茶等着别人饮,通常都是她品茶,所以对沈小姐的这番话她只能感同身受一半。
沈音没有管她回不回答,继续说道:“母亲很早就要给我说亲,人家都选好了,是我一哭二闹三不愿才拖到今天的,林沣哥哥说过等我及笄,他就上门提亲,可我等来的却是他出征的消息,十年了,我的碧玉年华早过了,但世子爷与我的情谊却还在,裴小姐花容月貌,欲觅良缘也是容易的,不如成全了我与世子爷的坎坷情缘吧!”
眼前的女子看相貌瞧着不大,裴怀枝那日回去后从绿茵口中才知道沈音比自己年长四岁,能为了心爱人等待这么久,裴怀枝心里还是很动容的,今日这场会晤估计也是想彻底斩断自己这个隐患,即使公主和世子爷表态了,她也怕王爷因着与阿爹的交情一意孤行,王爷那端出了岔子。
裴怀枝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问道:“如果我就中意世子爷,不在乎世子爷心里有何人,我只要世子妃的位置,沈小姐打算怎么办?”
沈音惊讶的抬头,面上表情变了变,眉头也从一开始紧皱到最后松开,平静的开口:“如果裴小姐真的有意世子妃之位,便不会轻易对我说出来,暗地里努力不是更方便些,何必告诉我这个将你视为眼中钉的人?”
裴怀枝敛了笑容,沈小姐一点不也单纯可爱了,不过和聪明的人打交道也省事,“我说的是京中其他妙龄女子的心声,沈小姐与其舍近求远的断枝桠,不如从源头坐稳自己的位置,毕竟空悬总会有人惦记。”
沈音站在楼上远远看见身姿窈窕的少女,想起那日母亲说她是世子爷引荐给公主的,心里就如同卡了一根尖刺,久久难安,于是想亲手拔掉这根刺,拔着拔着发现这竟然是根棍子糖,剥开外壳里面竟然是甜的。
这番话简直说到沈音心坎里去了,沈音这次真心实意的笑了起来:“裴小姐这般提点是为何,我可不认为裴小姐对我会有好感。”
这时底下一阵打马声起,裴怀枝转过头,只见前方那人英姿飒飒,疾行而过的风带起他的衣角,每一处都在裴怀枝心里荡起涟漪,她眼睛顿时亮了,匆匆与沈音告别,转身往楼下跑了。
“小姐,裴小姐可有知难而退?”看见裴怀枝走了,昭露便走过来问道。
沈音看着底下的女子翻身上马,疾驰而去,忆起刚才她看到骑马之人瞬间流露出的欣喜,对昭露说道:“裴小姐的心应该不在世子爷身上,是咱们误会了。”
裴怀枝把绿茵留在原地,自己跟着前面的人一路骑行,骑到密林深处,发现自己跟丢了。
“吁……”裴怀枝懊恼地伸手拉住缰绳,在心里狠狠斥责自己骑的太慢了,就在她打算调转马头换个方向找寻时,前面一个人牵着马从林中走了出来。
“这位小姐为何一路跟着在下?”
听见声音,裴怀枝惊喜的抬头,迅速翻身下马,向对方奔去,结果乐极生悲,没注意脚下的石头,扑通一下四肢朝地摔倒在对方脚下,她抬起一张皱成包子的脸,泄气般叫了一句:“二公子”
徐林潇与江暮安约好一起猎鹿,仪式结束后却被六部官员绊住了脚,打发完他们这才骑马前去与江暮安汇合,一路上发现后面紧跟着一人,于是中途改了道驶入密林,打算看看究竟是何人,结果发现是位女子,荒郊野岭姑娘家家难免不安全,所以现身询问,当看清女子容貌时,他心里的警惕与疑惑顿时散了,是裴怀枝好像就没那么奇怪了。
目睹了对方下马,摔跤,徐林潇低下头与地上的女子目光相接,对方懊恼的表情令他不知该做何反应,习惯性顺着问候的话接了一句:“裴小姐”
虽然对方没有立刻出手扶自己,裴怀枝也不生气,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可怜兮兮的道:“二公子,好疼,能不能扶我起来?”
徐林潇顿了一下,这话听着有几分耳熟,连语气都有几分熟悉,他昨天刚听眼前的女子说过,但对象不是他就是了,他没去追究话里的真假,伸出手虚虚的扶起地上的女子。
一只大手落在裴怀枝的胳膊上,轻轻地将她扶起,等她一站定,对方立马就收回了手,将非礼勿视、非礼勿动完美演绎。
一想到面前的人是自己期期盼盼许久的二公子,先前的丢脸早就被裴怀枝置之脑后了,此时一门心思都在对方身上,“多谢二公子!”
徐林潇微微侧身与裴怀枝错开些距离,眼睛看向侧方,淡淡回道:“裴小姐不必多礼,举手之劳而已。”
裴怀枝好似看不见对方的避嫌举措,又凑到徐林潇面前,问道:“二公子可是要去狩猎?”
徐林潇不经意对上眼前女孩闪闪发亮的眼睛,再次侧身的动作愣在了原地,等他回过神才发觉自己一直盯着人家姑娘看,连忙侧过身,手指下意识放在山根上揉了一下,才开口道:“此处偏僻,裴小姐还是不要逗留的好,在下还要去狩猎,少陪。”说完拱手前推,礼毕转身就走,衣袖上却突然缠上一只手,阻止了他的脚步。
“林潇,你在这干嘛呢?”
还没等裴怀枝开口,一个陌生男子就骑马来到跟前,马随着主人勒绳的动作喷出一阵鼻息,正好对着他们二人,裴怀枝被惊的下意识松了手。
察觉到裴怀枝的动作,徐林潇抬起手将马头拨远了些,接着仰头对马上的人说道:“正要去找你,你便来了。”顿了顿继续道:“这位是裴将军的千金。”放缓了声音对身边的人说:“这位是大理寺卿江暮安。”
听到徐林潇的话,裴怀枝抬头看了一眼马上的人,从容的道了一句:“江大人”,心里则暗暗想到:都是这个人坏了我的好事。
江暮安顺着徐林潇的动作拽住缰绳往后退了几步,多年判案的直觉告诉他这两人之间有猫腻,但江大人对案子以外的事都不怎么上心,便只淡淡回了一句裴小姐,转头就跟徐林潇说起猎鹿的事了。
有外人在裴怀枝就没再有多余的动作,只眼睛一直粘在徐林潇身上,二公子的眉眼、唇鼻,连头发丝都是好看的。
江暮安对徐林潇还是熟悉的,一点细微末节的变化也能观察入微,他发现此时的徐林潇身体僵硬,神情也有些许不自在,侧头便见裴小姐目光炯炯的盯着徐林潇,心下一动,说道:“不如裴小姐和我们一道去猎鹿,正好我们缺个见证人。”
裴怀枝惊喜抬头,瞬间觉得江暮安顺眼不少,“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徐林潇疑惑地看了江暮安一眼,最终什么也没说,默认了对方的决定。
江暮安一路遥遥领先,将他们二人远远落在身后,裴怀枝看着徐临潇与来时不相符的速度,心情愉悦的享受了二公子不声不响的关心。
“老规矩,一炷香的时间,谁猎的多谁胜。”
话音刚落,江暮安就冲进了树林深处,徐林潇紧随其后,走之前对裴怀枝交代了一句:“就呆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