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你是他同学是吧,拿着冰袋给他冰敷。下次记好了,脚崴了不能走路,你看看肿的。”医生叹气,把冰块塞到谢时泽手里,“年轻人也要多了解些常识,年纪轻轻,要是留下后遗症怎么办,还好没伤到骨头。”
谢时泽连连点头,承认错误。他只想说自己冤枉,是床上躺的这位,说什么都要自己走过去。
郑南萧一来医院就睡了过去,整个人纹丝不动,任谢时泽怎么叫都没有反应,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怀疑他是晕过去了。
病房里非常安静,光线柔和,谢时泽懒洋洋地坐在床边上,一双眼睛打量郑南萧的睡颜。他用手在空中勾画线条,布置体块的阴影,想象眼睛轮廓应该撒上什么颜色,在光线照耀的最高点应该偏暖还是偏冷……他竟然就坐在那里打了个盹。梦里,他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影子,一如过去的十几年,柔白的光将影子笼罩,他们只是安静地处在同一空间中。
“谢时泽。”
他一下子惊醒过来,抬头就看见郑南萧坐了起来,伸手去拔吊针。
“你干什么?”谢时泽制止了他,叫了医生过来。
“自己拔会出血的,你不知道吗。”
“我觉得再不拔,我可能会贫血。”
谢时泽一看,输液管里已经回了一段血,有些自责地道歉,“不好意思,我刚刚睡着了。医生说,你没伤到骨头,明天就可以出院。但要静养一段时间。”
“嗯。”
“攻击你的那个人,报警调查吧。”
郑南萧沉默了,摇了摇头。“不用。如果警察去处理,必然绕不开学校,这样会很麻烦。”
“我有认识的人是警察,我会托他私下调查这件事。”郑南萧看向谢时泽,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见,他本能地认为这件事就没有商榷的必要。
谢时泽轻笑一声,这位学神大人一看就是众星捧月般长大的,这说话的口吻一股**味儿。
“行,你决定。”
“你这伤,一时半会儿好不了,最好和学校请个假,在家好好养养。”谢时泽补充道。
郑南萧皱皱眉头,揭开盖在身上的被子,脚已经被纱布裹起来了,不过从外轮廓还是能明显看出肿胀程度。
谢时泽的手机忽然响了,袅袅之音环绕房间,他点开,李子维的嗓音像一颗炸弹,砰地爆炸开来。
“阿泽,你在哪儿呢?”
这黏黏糊糊又夹带哭腔的大嗓门,背景音里还传出了喧闹打碟的声音。
“你在酒吧?”谢时泽快步走到窗户口,不想声音吵到郑南萧。
“……”谢时泽没等来回复,却听见一长串的哭腔,听起来尤为伤心。这明显就是喝得不省人事了。
“你,把定位发给我,我去找你。”说完,他便挂断了手机。在窗户口站了两三分钟,手机上终于传来了一条信息,离学校不远,隔了两条街这样。
郑南萧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微微睁开眼睛,“你去找你朋友吧,我这里也没什么事。”
“我找到他就回来。不管怎么说你这伤也是因我而起。”
谢时泽快步走到门口,似乎想到什么,停住脚步,往郑南萧瞧了一眼,“别跑啊。”
郑南萧有些无语地偏过头去,动了动手指,示意他快点滚蛋。
在止疼药的作用下,疲倦席卷周身,郑南萧的意识一直都不是很清醒。他给江舒发了条短信,就闭上眼睛休息。就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却听见了若有若无的脚步声,不疾不徐,越来越近。
“怎么又回来了?”
他以为是谢时泽有什么东西忘了拿回来取,却听见了一个略有些青涩的声音。
他睁开眼睛,少年笔直地站在他跟前,一双眸子像两颗银白的钉子,在白炽灯下闪烁冷光。
“哥哥。”
男孩在椅子上坐下,端端正正。
“你现在不是应该在上学吗?”郑南萧声音疲倦地说。
少年从背包夹层里掏出一串钥匙,放在郑南萧床边的柜子上。
“过来给你送钥匙,如果你不想在学校住,可以去附近那间公寓。”
郑南萧点点头,看着天花板,“爸爸妈妈最近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
少年的目光在他脚踝处停留了一会儿,“怎么进医院了,有人在找你——”
“不是,”郑南萧打断道,“一个意外。”
少年笑了起来,“我都快忘了,那个人早就死了。一刀一刀,我亲眼看着他死的。”
“那么,就是又有一些无聊的人想找你麻烦?哥哥,你招小人啊。”
郑南萧凝眸看着郑南笙,少年眉眼尚未长开,但说话间却流露出暴戾之色,他不喜欢看到他这样。
“南笙,你要我说多少遍。让那件事过去,归根究底,那也只是一个意外。”
郑南笙看向他,眼神逐渐清明。
“哥哥,那是一场谋杀。永远都不会过去。”
少年的声音很轻,落在郑南萧耳中,却重如千钧,压得他喘不过气。他看向郑南笙,那张脸仍保存着少年人略有些圆润的轮廓,五官还未长开,但那双眼睛却不容直视,宛若深渊。
郑南笙不喜欢别人盯着他,如果他心情不好,就会剜去一双眼睛。
对上郑南萧的目光,他微微一笑,“如果查出来那个人有背景,我就替哥哥你解决了他,如果没有,我就把他扔牢里,坐到地老天荒。好不好?“
“罪罚相当。”
郑南萧轻轻叹了口气,撂下这四个字,转身背对郑南笙。他知道郑南笙不会听进去他的话。
“哥哥,你说你想过正常人的生活,你实现了。我勤勤恳恳地给你收拾烂摊子,你不感谢我反而埋怨我,我也是会委屈的。”
说着,郑南笙像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声音轻飘,笑意却仿佛弥漫了整个房间。
脚疼,郑南萧不想让自己的头也跟着一起疼,借着药力,他几乎强迫性地让自己进入了浅眠。
没有人给予自己回应,郑南笙也变得安静下来。在查看了郑南萧的脚伤之后,他从背包里掏出作业,笔走龙蛇般快速填写起来。
一边写,一边嘟哝些词句,面上流露的不耐烦让他看起来又像一个初中少年了。
郑南萧醒过来的时候,房间里空无一人。雪白的枕边,有一朵更为苍白的白玫瑰,花瓣上的点点晨露,闪着明光。他下意识伸过手去握,一滴血珠蓦然出现,他讶异一瞬,便看到,那花朵底下的棘刺。
他笑了一下,呵,又添新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