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恒澈到家以后三五个保姆围着他转,生怕他淋雨后生病。
淋了场雨而已,阵仗造得像是挨了刀子。
一群人伺候着他,谭恒澈的表情反倒不耐烦:“别管我了,我自己洗个澡去。”
典型的身在福中不知福。
可半天都没一个人过来关心和他一起回来的冯寂染,保姆们看着她就当空气。
除了刚才在车上被谭恒澈用毯子潦草地给她擦了擦,再没有人为她提供任何淋雨后的处置措施。
她自知自己只是个借宿的,也没有那么矫情,从容地回居住的房间里换了身衣服就回到了餐厅。
冯茂鸿和乔明娥的工作都是包吃住的,中午就留在厂里的员工宿舍午休,谭岳和李悦容也常年忙碌,午餐都在公司食堂解决,中午实际上在家用餐的也就只有他们两个小孩。
保姆吃完她们的工作餐后,早早就把主人的饭菜备好了,等人到齐后便将餐品一道道端上了桌。
冯寂染换完衣服来到餐桌前坐下,谭恒澈还没回来。她没有先动筷子,怕谭恒澈一会儿过来怪她寄人篱下却不讲礼数。
今天下雨,天气本就不好,她不想再给彼此心里添堵。
原本在体育课上消耗了不少体力,她应该食欲大振,可当看到桌上又有松鼠鳜鱼,她就没什么胃口了。
餐餐桌上都有这道菜。
第一次尝的时候还吃得津津有味,餐餐都重样为免乏味。
奇怪的是谭恒澈就好这口,怎么都吃不腻,家里的厨子做菜总是迎合他的口味。
冯寂染起身站到窗台边,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闲适地发起呆。
雨打荷叶,池塘里泛起圈圈涟漪。
碧绿的枝叶在风雨中摇颤。
浮桥上雕刻的石狮子威严地静默着,看久了却显得有些滑稽。
十分钟后,谭恒澈换了套冯寂染没见他穿过的休闲装跨进餐厅的门槛,冯寂染见状回到餐桌旁,等他拖开椅子坐下来才落座。
谭恒澈用汤碗盛了一碗汤准备递给冯寂染,发现手短了够不到,顿时对她说道:“躲那么远干什么,这里除了我俩又没别人。”
冯寂染没想到他会给她盛汤,连忙伸手接应,却依然没坐到他身边去。
“怕我啊?”谭恒澈用清亮的双眼觑着她问。
冯寂染下意识矢口否认:“没有。”
谭恒澈眼神戏谑:“那你离我那么远做什么?”
冯寂染不满地反驳:“我坐哪是我的自由。”
谭恒澈也不知道吃的哪门子醋,长睫随着微敛的眼皮下垂:“是吗?和张耀毅做同桌也是你的自由吗?”
冯寂染没想到这他也要管,非但与他无关,和她自己也没什么关系。
座位是刘虹萍安排的。
有时候,她真觉得谭恒澈比狗皮膏药还难缠。
“要不我去和刘老师说一声,让我和你做同桌?就说我是你妹妹,家里人都希望我们共同进步,在家讨论不完的题目,在学校可以接着讨论。反正刘老师那里有我们的资料,资料上的地址一模一样。”
谭恒澈哼笑一声:“你想得美。第一天上学就摆我一道,和你刚认识的小姐妹在背后议论我,故意用激将法让我和你比试,又在扳手腕的时候耍花招,用我体育委员的位置给你当在班上立足的垫脚石。现在又想借机让我罩着你,八百个心眼都用我身上合适吗?枉我看着你这张脸觉得你真诚。”
耍的心思被当面拆穿,冯寂染心上写满了窘迫,但谭恒澈只猜中了后半段,操场上那段不是她故意设计的,纯属巧合。
况且她说要和他做同桌只是在赌气,他现在的说法依然让她有种被误会的感觉。
眼下被他高高在上地逼问,冯寂染的脸涨得通红:“谭恒澈,你讲点理。你要是不想让我赢,我未必能赢。打这种押上名誉的赌,也是需要勇气的。你就说我是不是众目睽睽之下用我自己的手跟你比的?”
谭恒澈气笑:“过去的事就不说了,说今后的。发生在学校的事我从来不跟家里说,他们一插手,总能把事情搞复杂——”
没等谭恒澈说完,冯寂染就抢答道:“所以你也不希望我把学校的事跟他们讲是吗?你怕我告你的状。”
“不全是。”谭恒澈郑重其事地说,“我希望你跟他们说之前我能先知道。我不想让他们抓到我的把柄强迫我做我不喜欢的事。尤其是过几天我爷爷要搬来家里调养身体,家里的亲戚也都会来,难免要打着替我规划前程的旗号给些强人所难的建议。”
“好。”
不需要谭恒澈再说下去她也明白,牵扯到他的家世和家事,她理应回避。
谭恒澈见冯寂染一点就通,面色和缓下来,跟她打听起今天的事:“今天数学课是怎么回事?张耀毅欺负你了是不是?他上学期就因为摸女生屁股和掀女生衣服被处分过,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伸张正义给她出头呢。
他们之间所谓的过节,估计也就是因为这档事。
冯寂染听了前因略一僵,随后说:“他妈妈后来不是来了吗?他应该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吧,我没事。”
谭恒澈还想说什么,被她岔开了话题:“吃饭了吗用苏州话怎么说?”
她一个贵州女孩,在苏州人生地不熟,学两句方言总比一直说普通话好,起码不会因为外地口音融入不了邻里。
“饭啊吃嘞?”谭恒澈答得顺口,算是被她堵上了嘴。
“吃过了呢?”
“吃过哉。”
“还没吃呢?”
“还甑吃嘞。”
谭恒澈眯起笑眼:“说得像这么回事,你那口塑料英语怎么不改改?”
当众嘲笑和私下里打趣是不一样的,冯寂染默了默,放下筷子看着他:“我想改,你教我吗?”
出国深造难的不是学力水平,而是经济基础,学费至少几十万打底,上不封顶,她这种家庭根本供不起,不过是有钱人的游戏。
她不像谭恒澈这个大少爷今后大概率会出国,学了口语也派不上大用场,只能在国内使用,高考也不考。
但她坚信学习不是为了应试,看起来无用的东西未必真的无用。
埋下的种子总会有开花结果的那一天。
谭恒澈眉眼带笑,破天荒的答应得极其爽快:“我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