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雨下得不大,她们两个女生都只是稍微淋湿了发顶和肩头,身上的衣物没多久就被炎热的高温烘干了。
她们进入体育馆时,篮球已经被男生放在篮球架下了。
她们一前一后走过去,把手里的东西和篮球放在了一起。
上课铃声也是在此刻响起的,男生女生们依然三五成群地散布在体育馆的各个角落。
体育课在学生们眼里不是正课,即便是没被其他科任老师挤占,他们对待这门课的态度也是自由散漫的。
过了一分钟,体育老师拿着略微被雨水打湿的花名册,漫不经心地走进场馆,吹响了脖子上挂着的金属口哨。
体育老师知道自己所任的这门课在学生们心目中是什么地位,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在哨音的指挥下这群学生能够集结在他面前,不论队形歪成什么样他都能接受,而且习以为常。
可当他今天吹响口哨后,有一个身材纤瘦的女生一直站在队伍之外,还是明晃晃地站在他身旁。
他忍不住疑惑地看向身旁的女生,出言询问:“这位女同学,你为什么不站到队伍里?”
明理中学的体育老师都是一个人带十几个班,对自己的体育委员只是面熟,新学期开课,不少班都换了班委,他就更记不清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集在了凭实力比赢了谭恒澈的冯寂染身上,都等着她用小人得志的口气得意洋洋地向体育老师炫耀自己刚赢得的体委身份。
有人甚至想狐假虎威地喊一句“老师,这是我们班新任的体育委员!”。
谁知作为当事人的冯寂染只是彬彬有礼地跟体育老师说明了情况:“老师,我是我们班新任的体育委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做的您尽管跟我说。”
她的涵养极佳,不卑不亢,不骄不躁,不论得失都很从容。
为人处世不必虚荣地渴望得到旁人的仰望和夸耀,只要能达到她最初希望达成的目的,她就心满意足了。
体育老师为自己先入为主的偏见感到难为情,没有特殊的表示,只是看冯寂染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欣赏:“整队以后绕着体育馆的边线慢跑三圈,做准备活动热身。”
一般而言,在户外上课,热身只用绕着操场跑一圈就够了,室内体育馆没有操场那么大的占地面积,三圈差不多和操场的周长一致。
慢跑完三圈后是简单的热身,都是由冯寂染数着节拍带领众人完成的。
谭恒澈一年来发挥的作用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冯寂染取代了。
解散队伍后是自由活动的时间,大家目光不是落在谭恒澈身上,就是落在冯寂染身上,试图从方才在教室里较劲的两人身上窥见什么可以八卦的猛料。
可惜从扳手腕分出胜负到现在,两人再无交集。
当冯寂染一点就通轻而易举学会排球的接球手势后,赵伊婷佩服地感叹道:“你也太有运动天赋了吧,感觉很适合当体育生。”
冯寂染没有立即回话。
她的奖状贴满了整面墙,有的是给“三好学生”的以资鼓励,有的是以她运动细胞发达在校运会上的项目排名。
实际上她做什么都能做得很出色,但夫妻俩只看中她的卷面成绩,其他特长夫妻俩都不在意。
她是被无暇看顾她的夫妻俩糙养长大的,没有被投入过自身能力以外的培育,要想在其他方面出人头地太难了,不够十拿九稳。
无法出人头地也就无法给夫妻俩长脸。
她是家里唯一的孩子,必须要有出息才能不负夫妻俩寄予她的厚望。
或许她只不过是一桩一本万利的买卖吧。
被粗糙的爱包围,自然会感到刺痛。
体育课作为今天上午的最后一节课,光是想想就让人幸福感飙升,更何况谭恒澈那边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博得了阵阵尖叫呐喊。
谭恒澈锋芒毕露,周身同时被锐气和戾气环绕,截球,运球,三步上篮,翻腕一叩,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花里胡哨的炫技成分,就是独自一人把一队人压着打。
杜明宇不知道怎么惹到他了,从他上场起就一球不让地实施着压倒性的狂虐。对方有反击的意图,却在他高超的球技下被吊打,毫无招架之力。
有男生奇怪地嘀咕:“澈哥不是只和张耀毅不对付吗?怎么看起来今天格外针对杜明宇?”
另一个男生猜测:“可能是这节体育课张耀毅不在,就拿同桌当出气筒了吧。”
提问的男人在篮球场上扫视一圈:“哎?张耀毅确实不在,这家伙哪去了?他不是逢体育课必和澈哥抢风头吗?”
同伴幸灾乐祸地笑了声:“他妈今早来了。他不是嘴欠撩那俩女生了吗?这会应该在办公室挨训吧。”
“啧啧,那可真是处以极刑了。”
被讨论的谭恒澈此刻风头无两,他漆黑的双眸清亮锐利,看不出眼里酝酿着什么情绪,深不见底,谁也不能透过他的眼睛揣度出他的想法。
男生们都神色微妙地感慨着是有多大仇多大怨才把一场娱乐性的篮球赛打出这样的局势。
女生们则在他杀疯了的状态下,被他的英俊帅气迷得神魂颠倒。
汗水沿着他凌厉坚毅的下颚线滴下,湿润的脸颊和他冷白的皮肤相衬,荷尔蒙的气息遍布周身。
和他平时轻佻散漫的痞性截然不同,又狂又野,所向披靡。
比赛结束后,谭恒澈细微喘息着,面无表情地回头张望。
一群女生蜂拥上来给他送水。
他置若罔闻地蹙起眉。
球场上已无冯寂染的身影。
大家大汗淋漓地回到教室,不少人都发现自己清晨放在教室后面晾晒的伞不翼而飞了。
教室里有监控摄像头,降低了大家的戒心,最后一个出教室的同学去上体育课时掉以轻心没锁好门,肯定是被路过没伞的人拿走的。
霎时间哀鸿遍野。
“果然晴天最容易丢的是笔,雨天最容易丢的是伞!”
“我真是服了某些大傻子了,也不想想一个班的人怎么可能集体不带伞回家?”
“故意的吧,也太自私了。”
“不问自取是为偷!我诅咒所有顺手牵羊的人作业没写第一个查你!课文没背第一个抽你!答题卡涂串行!复习的知识点都不考!考试笔没墨!错题本掉色!参考资料发霉!”
事已至此,从保安室调取监控,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让对方把伞还回来。
一把伞值不了几个钱,也不能上纲上线定义为盗窃,真把有着大好前程的祖国花朵送到警局。处分不了,只能批评教育,顶多让对方再写一份深刻的检讨。
在伞找回来前,家是要回的,雨也是要淋的。
冒雨回到教室,还得冒雨回家。
脾气暴躁的人已经开始骂了。
谭恒澈私自夹带了违禁的手机,不动声色给家里打电话让司机来接,顺便再送两把伞到教学楼。
只是他打完电话从男厕所回来,依旧没见到冯寂染的人。
体育课下课前集合点名后冯寂染就没了踪迹。
谭恒澈深吸了一口气,告诫自己要心平气和地接受失控的结果。
人生嘛,总是充满意外的。
他哄了自己半天,终究是没压住心里那阵邪火。
她明知道他们同路,还一意孤行地淋着雨回去,什么意思?
那么远的距离,她难道要走回去吗?
他本来不该为不相干的人担心的,可一想到她在凄风冷雨中行走的场景,他也等不及司机来送伞了,二话没说冲进了雨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