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乐然先想到的是在医院被老人撞到的那一幕。
可他扶着老人把手机塞回口袋时,录音笔还在。铜钱被压在底下,掉出来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温乐然甚至隐约记得,后来在超市付款,把手机放回去时他还曾触碰到铜钱上的那根红绳。
所以,直到那个时候东西应该都还在。
混沌的思绪终于一点点清晰了起来。
虽然今天这件外套的口袋有点浅,但铜钱那样的小物压在最里头还会弄丢,最有可能就是录音笔掉出来时,上面的匙扣跟红绳缠绕在一起,被带出来了。
两样东西掉地上是有声音的,稍微留神就能察觉,除非他当时根本顾不上。
也就是说,东西最有可能丢在了老爷子的车上。或者,丢在了施渐宁家里。
后者可能性显然更大。
“要命……”
一想到可能又要跟施渐宁打交道,温乐然就是一阵心累。甚至有一瞬间他想,反正他现在已经有施渐宁别墅大门的权限,干脆等施渐宁不在家时偷偷去找算了。
只是这念头很快又被温乐然自己掐灭。
私闯民宅犯法。
他对自己念了三遍,坐到沙发上摸出手机。
微信上,跟施渐宁的对话还停留在傍晚那句求救。
没有回应的对话框,配着施渐宁全黑的头像,加上顶上“施渐宁”三个字,莫名透着股森然的气息。
温乐然戳了半天屏幕,又绝望地把打的字全删了。
要不他还是先找找别的地方吧QAQ
或者,算了?
温乐然无意识地抱住膝盖,把自己团成一团。
录音笔算不上什么重要的东西。为了方便替换,他有不止一支。除了有点社死,内容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可那枚铜钱……
温乐然抿住了唇,又一次打开手机,扒拉出关跃的头像盯了半晌,又切到了施渐宁的对话框。
真要去找,还是得跟施渐宁说。
然而没等温乐然下定决心,手机就先响了起来。
一看到来电显示的名称,温乐然脸色就变了。
医院的电话。
·
等温乐然赶到医院,已经快晚上十点了。
下午那位护士大姐已经下班,但当值的护士也认识他,一看到他就先飞快地安慰了一句:“别担心,发现及时已经抢救过来了,医生还在处理。”
温乐然刹住脚步,这才发现自己的脚都有点发软。
心脏还在砰砰地剧烈跳动着,他喘了口气,不确定地又问了一句:“真的没事?”
护士回了他一个确定的笑容:“具体情况还不清楚,但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你爸会没事的。”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有人温和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温乐然扭头,发现是白天那位护工大叔。
这个时间护工也已经交接,护工大叔早换过一身衣服,却没有回去,像是特意在这等他。
看温乐然转过来,他又笑了笑:“你这么努力,你爸肯定也不会轻易放弃的。”
温乐然浑浑噩噩地点了点头。
护士在旁边说:“幸亏李叔提前发现不对,还是他先喊了我们,监护仪才响的警报。”
温乐然反应了片刻,才道:“谢谢李叔。”
“嘿呀,应该的。”护工大叔看了他一会,放软声音,“医生还在处理,我陪你坐会儿。”
温乐然脑子还有些发蒙,听他这么说,也只是迟钝地点点头,没有拒绝。
护工大叔陪着他坐到走廊的长椅上,又哄小孩似的揉了揉他的头。
温乐然垂着眼,下意识把手伸进口袋。
直到摸到口袋底部,他才想起,那枚铜钱被他弄丢了。
温乐然慢慢攥住了自己的指尖。
怎么就把那铜钱给弄丢了呢。
所幸没多久,医生就出来了。
因为抢救及时,情况不算严重。
只是到最后,医生顿了顿,沉声补充:“不过他昏迷了这么长时间,不管怎么治疗保养,效果也是有限的。你还是要做好心理准备。”
温乐然微敛了眉,没有应声。
医生跟他也打了好几年的交道,暗叹了声,没有再劝:“今晚再观察一下,没什么意外的话,明天就可以恢复常规护理。”
“谢谢医生。”
送走医生,护工大叔又陪了他一阵。温乐然知道他是好意,但深知对方已经忙活了一天,缓过气来就把人劝走了。
这天晚上似乎格外漫长,温乐然觉得自己似乎浅浅地睡了一会,又好像始终是醒着的。
一夜平安,清晨护士交班时来巡查,确定病人的指标已经稳定下来,温乐然才离开。
走出住院部,外面的天还是灰蒙蒙的。
住院部前的小花园很安静,甚至能听到鸟声。
温乐然怔怔地站着听了一会。
他伸手在口袋里摸了摸,最后掏出手机,给施渐宁发了条消息。
要快乐鸭:施先生,我好像有东西落在您家里了。能不能麻烦您帮我找一下?
绿色泡泡跳了下,对话框又安静下来。
温乐然悬着颗心等了好一会,那边才冒出来一条语音。
施渐宁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特别分明的不耐烦。
“你最好知道现在是几点。”
温乐然动作一僵。
手机上清楚显示着,早上五点十九分。
温乐然秒回:“对不起!”
对话框又一次沉默。
温乐然无助地盯着手机屏幕,半晌又发了个可怜的表情。
终于,对话框再次跳出新消息。
施渐宁:找什么?
要快乐鸭:录音笔。黑色的,带钥匙扣。
温乐然想了想,又补上一句。
要快乐鸭:您要是不介意,我自己去找也行。
又是漫长的等待,施渐宁终于回了句:“今晚八点,自己来找。”
·
晚上八点,温乐然准时按响了施渐宁别墅的门铃。
过了会,院子的门自动开了,对讲机上传来施渐宁声音:“里面的门自己开。”
温乐然无语了一秒,推门进去,目光便下意识往四周找了起来。
然而院子小路两旁的草坪都打理得非常整齐干净,丢了什么,一眼就能看清。
不过温乐然也知道掉在外面的可能性不大。
本以为施渐宁让他自己开门是因为正在忙什么,结果温乐然进了屋才发现好像不是。
男人就靠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穿着一身靛蓝色的居家服,浑身懒散完全不像是在忙的样子,一边抱着个平板划拉,一边还漫不经心地盘他那吓死人的驼骨手串。
温乐然目光在手串上停留了两秒,条件反射地绷紧了皮:“施先生,打扰了。”
施渐宁抬眼看了看他,“嗯”了声,就又低头去看平板。
温乐然等了会,见他没反应,才小心翼翼打开旁边的鞋柜。
昨天他穿过的那双拖鞋就放在最显眼处。
等温乐然换过鞋子往里走,施渐宁才把平板放下:“你说,丢了支录音笔?”
“嗯。”温乐然给他比划了一下大小,“您有看到过吗?”
“没有。”施渐宁凉凉地望着他,“你来我家,带录音笔?”
温乐然头皮一麻,脱口而出:“别误会,我没有恶意!”
不对,他本来就没想来这啊。
温乐然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眼花了,他觉得施渐宁好像笑了下。
但男人开口时,语气依旧淡淡:“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随身带着录音笔。”
这次温乐然没再解释:“就是,刚好带身上了。”
“确定是落在我这了?”
温乐然迟疑了一下:“应该是的。”
“那你找吧。”
温乐然微怔,偷偷观察了一阵,发现施渐宁好像真不打算再搭理他了,才小心翼翼地按照昨天的顺序,顺着走廊找到厨房。
直到他在厨房转了一圈出来,施渐宁问:“没找到?”
仿佛一直在等着结果的吃瓜群众。
温乐然噎了下,闷声道:“没有。”
厨房虽大,可地上也没摆别的,有没有丢东西,比外面草坪还一目了然。
接下来是客厅。
温乐然回忆着,下意识看向施渐宁。他昨天正好就坐在施渐宁现在的位置。
施渐宁也察觉到了他的目光。
接着,男人居然主动站起来让开,朝他抬了抬下巴:“找吧。”
温乐然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谢谢。”
施渐宁却没另找位置,就抱着平板站边上,跟监督员似的。温乐然只好顶着他的注视一点点找了起来。
沙发上本就没什么东西,角落,底下缝隙……因为没有地毯,客厅能藏东西的地方其实并不多,很快就有了结果。
温乐然找了两遍,终于放弃地站起来。
如果这里也没有,那最有可能的就是……
温乐然猛地想到了那件染着一抹暗红的衬衫。
如果他去洗手间找,施渐宁就会知道他曾经进去过。
怎么办?
施渐宁突然问:“还要找别的地方吗?”
来都来了。
“找!”温乐然咬咬牙,往洗手间走去。结果他很快就发现,施渐宁竟然也跟过来了。
救命QAQ
大概是误会了他的迟疑,施渐宁悠悠开口:“你找你的,不用管我。”
温乐然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推开了洗手间的门。
就在这时,施渐宁又问:“你昨天进去过?”
温乐然心跳漏了一拍。
“就、就躲进来给您发消息……”
施渐宁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没再说什么。
事已至此,温乐然也破罐子破摔了。
他把注意力转到洗手间内。
空间并不大,温乐然很快就发现,昨天那个衣服篓子又放回了最初的地方。
只是里面依旧是空的。
他的目光在衣服篓子上停顿了下,迅速滑向别的地方。
这次没太费劲。
温乐然转了一圈,最后就在门后找到了被推扫到角落里的录音笔。
黑色的录音笔几乎墙根贴砖融为一体,要不是银色的钥匙扣露出了点,一眼看去确实难以发现。
温乐然庆幸地蹲下去把录音笔捡起,下意识把门往回推了推,腾出门后更大的空间。
可那里已经没有别的东西了。
“找到了?”
施渐宁后面还说了什么温乐然已经听不见了,他下意识攥紧了那支录音笔,又慌乱地回身找去。
防滑垫,洗手池底,小杂物柜下……那些他刚进来就看过一圈的地方,又被重新翻了个遍,温乐然甚至把那个衣服篓子拿起来抖了几遍,把地漏也抠开了,可依旧什么都没有。
施渐宁也察觉到不对。
他一手拉住还想再翻一遍的人:“不是已经找到了吗?”
“没有……”温乐然下意识应了声。
手腕上传来的温度仿佛带着无形的力量,让他终于慢慢平静下来。然后才反应过来拉住自己的是谁。
温乐然舔了舔唇,迟疑半晌,还是小心翼翼地挣开了施渐宁的手。
施渐宁仿佛没察觉。
“你究竟丢了什么?”
温乐然攥住手里的录音笔。金属钥匙扣在掌心戳出了冰凉的触感。
“铜钱。”终于,他开口,有些生硬地比划,“一枚铜钱,用这么长的红绳串着……”
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温乐然突兀地停了下来,求助地看向施渐宁。
“施先生,您能不能……帮我问问施老先生。”温乐然艰难地开口,“可能落在他的车上……”
说到这,他的声音又小了。
他其实很清楚,正如最初分析的,铜钱跟录音笔一起掉出来才是最有可能的事。
可是,为什么只有录音笔?
这么想着,温乐然忍不住又往门后找去。
施渐宁伸手一拉,再次把人拽了回来。
“站好。”
被轻喝一声,温乐然才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无措地顿在那儿。
施渐宁看了他一眼,拿出手机拨了个号。
温乐然马上就意识到了什么。
施渐宁没有打给施和,他找的是施和的助理。
“等着,他给你到车里去找找。”
温乐然巴巴地望着他。
“要是不死心,你再找找也行。”施渐宁说着,转身离去。
温乐然僵立在原地,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他深吸了口气,默默地又找了一遍,终于放弃地走出洗手间。
洗手间到小休息室的走廊也就只有两三米长,一眼就能看到头,什么都没有。
但除此以外,他也没再去过别的地方了。
就在这时,耳边响起脚步声,施渐宁居然又走了回来,手里还拎了盒东西。
温乐然茫然地眨了眨眼。
施渐宁看他的表情就知道结果了。
青年看起来失魂落魄的,像只被雨淋湿了的流浪猫,怯生生地看过来时,眼里似带着期待,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期待什么。
施渐宁想了想,从盒子里捏出个东西,往人嘴里一塞。
“冷静一下。”
刚从冰箱拿出来的东西带着透心的凉,冻得温乐然一激灵,混沌的意识却一点点变得清晰。
然后他听到施渐宁再次开口。
“焦虑、急躁、慌乱,都是对事情没有帮助的东西。越是重要,越应该保持冷静。“
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话,可因为男人平静的语气,温乐然发现那些负面的情绪,好像也被随之抹去。
只有心脏还在怦怦乱跳。
直到清甜的汁液侵入唇齿,温乐然才想起去看施渐宁手上拿的是什么。
是他昨天买的那盒车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