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这种病的资料发到我的光脑量子匣上。”兰斯问道,一边释放着自己的信息素,另一只手背时不时轻贴在诺德的额头上探测温度。
雄虫黑色的头发妥帖地垂落颈侧,发梢微微被汗水濡湿,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为什么会这么……”
“这么脆弱。”
脆弱到不过是**一度的时间长了点,就变成这副奄奄一息的模样。
在联邦,就算是最低等级的废物雌虫,也不会因为前一天晚上在床上体力透支就卧病不起,他们会在第二天的清晨生龙活虎地跳起来,继续扮演好一颗合格的螺丝钉,维持虫族社会持续运转。
坐在一旁椅子上的劳埃德彻底无语了。
他昨天做了一台心脏移植手术,一晚上没阖眼,今天又赶来给雄虫治疗,身上白大褂都没来得及换。强烈的无语压迫着这只医生雌虫疲惫的神经,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疲倦的眉心。
当今世界,联邦局势动荡,保雄派和灭雄派水火不容。
保雄派多以前白塔高官为代表,他们服务于雄虫保护协会,对曙光军将白塔摧毁、抢夺白塔雄虫的行为万分愤怒,他们痛责兰斯诺特一行人的残忍行径,更有甚者下至民间游说,挑拨一些低等虫类的情绪。保雄派坚持雄虫身份尊贵,数量稀少,就应该被虫族当做夜明珠呵护起来,而不是引颈受戮等待曙光军残忍的暴行。
而灭雄派多是兰斯一派的雌虫将领,他们内心或许不是真正想“消灭雄虫”,但是三百年来,联邦的保护法一天比一天偏袒雄虫,直至雌虫特别是低等雌虫的命比草贱,被随意辱杀都无虫在意,所以灭雄派更多的是想要重塑雌虫地位,坚持认为强悍的雌虫才是虫族世界的中心,雄虫应该是附庸,而不应该踏在雌虫尸骨之上。他们或多或少都有亲虫被雄虫虐待甚至杀害的经历,因此无比憎恨雄虫。
劳埃德并不属于任何一方。
他足够冷静理智,内心清楚地知道,要想解决虫族扭曲且积病已久的社会问题,最核心的问题不在于是否绞杀雄虫,而是提高雄虫出生率。
所以多年来,他步雄父的后尘,潜心研究虫类基因密码,不厌雄也不爱雄,不论雌虫还是雄虫,对他来说都是一条虫命。
他的雄父一生都在为虫族命运奔波劳碌,同作为医生的劳埃德,平生见不得谁不爱惜虫命,不论是自己的还是他虫的。
所以看到那只B级雄虫奄奄一息的模样,他还是忍不住愤怒。
这份愤怒,因知晓昔日同窗兼好友的荒唐经历被中和的一点儿——
兰斯诺特的雌父死于雄虫无情的鞭笞中,那只雄虫折断了他的羽翼,在雌虫血肉模糊的时候,把他一脚踹给一群大腹便便作壁上观的老雄虫,任由那些虫用可怖的道具折磨他,直至他的雌父,曾经赫赫有名的联邦少将,在毫无尊严和刺骨的疼痛中彻底陨落。
但也只是一点儿,并不代表劳埃德认同这种将伤害转移给无辜雄虫的做法,也不表示他此刻说话能有多好气:
“晶簇病的直接病因是体力和精神力的极度透支消耗,远超雄虫身体极限。体力的透支,尚且需要大量时间修复,但精神力的透支往往具有不可逆性。”劳埃德说,“你直接这样折腾他一晚上,没有任何一只雄虫受得了,何况他还没二次觉醒,联邦少将把未成年雄虫当按.摩棒用,不觉得太离谱了吗?”
“……”
“我没有。”兰斯没什么说服力地狡辩道。
联邦第一军毕业条件极其苛刻,理论成绩,包括雌雄虫相关的生理课程必须达到80分以上。
兰斯诺特当年的武力值和机甲实战雄霸整个第一军校,打遍全校无敌手,理论课更是科科满分,只有生理课常年以个位数挂彩,还是在老师求爷爷告奶奶的请求下突击了一晚,在毕业前够到了及格线。
你说他不是故意的吧,雄虫半夜发烧无人问津,身上一片狼藉,事后清理也没做。
你说他是故意这样吧,得知雄虫快不行了,他又千里迢迢赶回来。
看来只是纯粹的缺乏常识,外加极度以自我为中心,只管自己爽,根本不管对方死活。
“……好,你没有。”劳埃德说,“那他住的房间呢?我还以为是某个大型真菌培养皿。”
那个地下室真是可笑至极,恐怕只有关押星际□□的监狱可与之媲美,雄虫也是一个缺乏常识的,买的空气净化器相当于摆设,除了好看,起不到任何吸附尘埃的作用。
长期的细小尘埃和细菌感染才恐怕才是诱发除晶簇病之外的各种感染病的直接原因,昨晚的过度消耗只是导火索。
劳埃德觉得这两只虫子都需要打包送到小学,重修卫生安全基础课!!!
“……他从没跟我说过。”半晌,兰斯诺特呢喃出声。
“……”
“跟你说了之后呢?”
劳埃德看了一眼兰斯诺特,白金色的军装一丝不苟,肩上满是闪耀的勋章,浑身上下严谨、充满威压。
对于这只联邦实际的掌权者,还是一名激进的灭雄派,谁敢向他提出改善住宿条件的意见?
“告诉他不要得寸进尺,没把你扔到大街上睡都是好的了?”劳埃德问。
“……”
兰斯诺特抓了把头发,手掌从军装侧面的口袋里摸索片刻,掏出一根香烟,就要点上,又想起诺德还睡着,又烦躁地放了回去。
劳埃德说话总是这样一针见血,戳中了他隐秘的心思。
如果是诺德刚来到这里,他大概真会这样做。
劳埃德深深看了眼兰斯,低声叹气,道,“兰斯,如果你厌恶雄虫,我其实可以帮他安乐死的。”
给诺德干脆点的死法,也好过这样,一次一次无休止地折磨他,然后再残忍杀害。
上次从荒星捡到雄虫的时候,对方身上没一块好肉。如果那只是身体上的折磨,那这次就是物理精神双重攻击。
兰斯:“………”
安乐死。
兰斯诺特咀嚼着这三个字。
雄虫已经被折腾到,让联邦第一医院的副主任医师轻飘飘说出“安乐死”三个字,都胜过让他继续痛苦地活着。
其实诺德很好满足,真得很好满足。
只要一个笑容,多跟他说一句话,给他带一个毫无用处但漂亮的红晶石战利品,对方就能开心好几天。
即使是被遗落荒星,一只虫孤苦伶仃地在荒野上流浪,却仍在兰斯接他的第一时间亮起了眼眸。
没有责怪,没有怨怼,而是虚弱又乖顺地窝在兰斯怀里,没什么力气地道,“谢谢你来接我。”
兰斯诺特想要什么呢?他在心里问自己。
报复。
没错,从曙光军把白塔雄虫瓜分的那天起,一场浩荡的报复就此拉开序幕。
他比谁都憎恶雄虫,但他不想让对方轻松死去,而是在死之前,叫对方充分感受到屈辱、痛苦,物尽其用,帮他巩固政权,帮他安抚精神海,充分榨干所有的利用的价值,再一点点香消玉殒。
只是现在……每每想到诺德望向自己清澈纯净的眼睛,拉着自己的手笑着讲工作上的乐事的样子,一种陌生的、从没体验过的感情就要浮上水面。
那感情让兰斯困惑不已,已经影响了他正常的工作生活,只想将其恐慌地扼杀在摇篮里。
雌虫叹了口气,思绪杂乱万千,最后还是没忍耐住烟瘾,出门走到阳台,点燃了根香烟。
阳台的风沁凉干爽,吹过兰斯诺特军装的下摆,烟灰被卷入空中,旋转两圈后彻底消散,连带着捎去了雌虫隐秘的焦躁。
话说回来,雄虫身上穿着一套崭新的睡衣……
白色的,毛茸茸的,看着软乎乎的,跟这只虫一样。
嗯?
……是谁帮他换的衣服?
这几章开始兰斯逐渐认识到自己的心意,但内心深处还处于对雄虫比较抵触的状态,所以他的态度疏忽不定的,看上去就像人格分裂。
后面等他完全认清自己,就成一个彻底的疯批了。
劳埃德只是一只热心肠虫,不是暗恋诺德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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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枯木成舟(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