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有喜事不曾?今日怎肯赏光,早说咱们也预备接驾。”
周彦坤口噙笑搂住迎上前的月瑶,纤细的腰肢盈盈一握,圆月粉白面皮见之动情。余氏松了口,只等颜氏夫人进门,便收了房。月瑶见他从仪门进来时便笑意盈盈,满心的欢喜都溢在面上,藏都藏不住。
“何以见得我有喜事?”
“您呀,嘴角笑的咧到耳后。要不是俊俏的模样,色中饿鬼黄父没分别。”
周彦坤听毕开怀大笑:“哈哈哈哈,这么大的嘴,如此说来,我像衔铜板的蟾蜍喽!”
“分明是只癞蛤蟆。”依偎撒痴,玉指轻点。
美人撒娇,周彦坤自然不恼,反而更乐,说话间往她腰间上一掐,“哎呀。”月瑶娇嗔,顺势坐入怀中。粉臂攀脖,一双媚眼湿漉漉,好不勾魂,把个周彦坤喜的呀:“小油嘴儿,今儿这样撩人,你可有喜事否?”
“有喜也轮不到我,自然是夫人先。一日日的被刁婆子逼着喝苦药汤子,生怕我有孕在先,防贼一般防我。你又总不来,人盼你都盼烂眼。索性,把我打发了,凭白受窝囊气。”
撅着粉嘟嘟的嘴,周身熏香沐露,销金帕子打在脸上,香风阵阵。呦呦呦,美人恼了!知她故作娇痴,不过是朝他撒娇,可爱顽劣的模样惹周彦坤越发喜欢的紧。他最会哄人,哄的这上下婆子丫头都喜欢他,‘二爷、二爷’叫的热切,哄自家姬妾自然不在话下。
“打发你,我的心也去了……”
月瑶虽面上羞怯,欢喜中略带抱怨:“爷近日忙什么,总不见个人。惹得那婆子天天《女儿经》《妇德》的训斥我,听的我脑仁疼。我又不是夫人,听这些做什么。还不是给新夫人铺路子,人还没来,婆母倒先护上。这样疼儿媳,为何对大爷屋内不管,下人们都传,大爷屋里头,两个人又闹上了……”
不说则已,说吗……,喜事正出在此处。
拿下英北辰,震慑的是二皇子一党,如今二皇子远赴北边接替英北辰,只怕凶多吉少,将来也是死在他乡的野鬼。英北辰西北悍将,拿下他岂非易事,整个谋划操盘。他全听令齐大人,为齐大人马首是瞻,也是因为这般忙碌了许久,哪里顾得上屋里人。
现下他那好哥哥恐怕好日子无多,清算要一点点的来,如今有的闹先闹,有的乐先乐,恐怕就快到他了……。
“必是哥哥刻板,他那阎罗面孔谁不怕。整日冷着脸,别说小嫂子,谁吃得消?小嫂子年轻欢脱,和他本就不是一路人。再说,你怎知人家两口子如何‘闹’,到你们嘴里就是吵嚷。像你这般同我‘闹’,关起门来,难道不是房中情趣?别忘了,人家小别又新婚……”
抽手解了月瑶腰间汗巾子,抱住粉颈咂舌。周彦坤急不可耐,忙了多日,温香软玉在怀,哪里有心思去管其他。月瑶自然知他心意,这一夜曲意逢迎,百般讨好,情到浓处,无所不应。
“爷,我只想要个咱们的孩子,您愿意吗?”
“只管养。”
哪顾得上恁许多,那帐子中,又一轮的颠鸾倒凤,被翻红浪。
金风送爽,正是赏菊的好时节。周家的陶菊堂中甚是热闹,各色菊花摆在庭中供主子们观赏。白玉珠帘,残雪惊鸿,点绛唇,二乔,飞鸟美人……名字惊艳花更美,白似雪,红如血,一层层一叠叠,一瓣瓣风中摇曳。
不只是夫人小姐们,因着大老爷周维儒前来,子侄们更不敢怠慢,周彦邦和周彦坤及二房周彦平周彦宇都来观赏。真正的公子小姐夫人,华服美仆站满了院落,众人皆随着周维儒的脚步赏析着。他快些众人就赶紧些,他慢些,众人就放慢脚步,说话聊天,亦步亦趋。偌大的家族今儿难得几房聚的齐整,孙男弟女,花团锦簇,说不尽的富贵奢华。
周玉汝身着梅染色菊纹上裳,流彩暗花云锦裙。头戴凤钗,颈戴寄名符赤金项圈,花钿步摇,一步一摇。打扮的粉雕玉琢,华贵侵人。
“你这衣裳倒应景,只是颜色老成了些!”
哼!何止是老成,瞧这身上披的挂的戴的,恨不得把好的、贵的全插戴装扮上,俗,俗不可耐!周玉簪真正想表达的是这层意思,奈何真说了出来,这位天字一号的周家大小姐听了还不跟她当场翻脸。她牢记母亲的话,人场上不抢她的风头。母亲说,你越捧着她,她越得意。她一时得意了,那必然不知天高地厚要捅娄子,这叫捧杀!地主家的傻小姐,还自以为美不胜收的沾沾自喜,别叫人笑!
“哪里老成?多少工匠赶制的上乘云锦,我这头上的珠翠都是南边新兴的款儿,你有钱还买不到呢,别说你没钱。”
周玉汝嘴毒,口头上从不肯让人。她刻薄周玉簪也不是一回两回,今日又来!好,我便让你这个蠢货出些洋相。定睛望着站在一旁赏花的苏锦和周玉暖,一计心生,她想想就觉得乐,噗嗤笑出声。玉指轻戳周玉汝,引着她往苏锦的方向看去。
“瞧,你嫂子瘦弱的像只病猫子,可知大病尚未痊愈。”
苏锦心中一万个不想来,只因周维儒极力要家人齐整团圆,这才不得不来。月白色素软缎裙衫儿,浑身上下也就一只碧眼玛瑙素簪子倒是好成色,寒酸的叫人看不上眼,淹没在众人中甚是平平无奇。周玉汝看不上,她最爱出挑、华丽,翻了翻眼:“我母亲说她是纸糊的灯笼,不中看也不中用。故意称病躲懒不肯来跟前伺候,正要作筏子调教她。”
“你呀,也就在大伯母面前逞个强。今日大伯父和长辈们都在,我看你还是消停些。嫂子病了许久,当着众人,咱们一同去请个安,没得叫人说咱们做小姑的没规矩。”
“呸,让我给她请安,痴心妄想!”
一言不合,先立起眼睛骂将起来。
“我同她八竿子打不着,做起顺水人情不费事,感情上次被骂的不是你!我同她现是二百文的人情,大可不必。因着我,她被母亲罚了,又被她男人骂了,对我能有好心思?彼此间皆是鸡食放光草,心知肚明!左右我有母亲有哥哥,怕她作甚!你愿意去自己去,她头上的簪子倒是个宝贝。你不懂我说予你听,取一碗水,簪子扔进去整碗水都是绿的,这叫‘满绿’。你唤她声‘嫂嫂’,看她能不能赏了你……”说毕,捂着嘴痴痴的笑。
好,很好,每句话必揶揄人,不刻薄就不会说话!周玉簪心中恨极,面上依然淡淡:“我还是劝你识相些,今儿人家夫君也在,你要刻薄人家,大哥哥势必不会坐视不管。”
“别叫我笑岔气,她夫君额上乌青消散了没?她夫君真疼她还会把她禁闭这许久?瞧你那畏首畏尾的不成器的模样儿,我今儿偏要逗逗这病猫子,看有没有人护着她,让你看清她在这府上的地位,输个心服口服!”
很好,上道了!既这么厉害,只管放手做,我只等看戏。
“嫂嫂你看。”
周玉暖正同苏锦谈论一盆青色菊花,说:“我最爱这菊花颜色,往年见过黄的红的白的、绛紫、粉白。这青绿色头一回见,一朵朵的饱满硕大的花盘像盛极的牡丹。这颜色不妖不艳,庄重又肃穆,嫂嫂教的诗中有云‘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可它一点也没杀气,好像与世无争,谁都不为,它只是它。凌然独放,孤芳自赏,真的是别有一番滋味。”
周玉暖沉静在诗句中,应时应景回味起来,只觉满口余香。苏锦兴致缺缺,往日还能谈论一番,今日只是干听着不做声。她被周彦邦拘着,本来就不想来。奈何公爹发话不能不从,来时又见满院子都是人。外头爷们都在,天杀的‘夫君’也在,她更加寂寞无声。她最怕周家场面上的‘其乐融融’,总有人调嘴弄舌,搬弄是非。她见识过几次,不问便不说话,安静似这盆菊花。
“你知道什么,这是南省供奉给我父亲新培育的品种,你只知花好看,名儿更好听,人曰‘玉面青牡丹’,正是此品种。”
周玉汝的解释引来众人议论纷纷,无不称奇。有婆子问到:“斗胆问姑娘,这样贵重的花儿,约摸什么个价儿?二十两能一盆?”
“哼!二十两买个叶儿都不能,单这盆儿就是紫砂泥卉的,连盆带花二百两。今儿能看到,是你们的福气,多看一眼赚一眼,过了这季可就没了。”
哎呀呀,众人皆惊,连孔氏也不觉惊叹于它的昂贵。袁氏瞪她,这丫头又开始狂了,开口只当别人都是傻子,处处咬尖儿,吃屎都要冒尖儿的。一盆子花吹的天上有地下无,说破天也就一盆子花,枯萎败谢还不是一样。
苏锦则心中罕纳周玉汝的狂傲,和周家的靡费挥霍。如今天下甚不太平,南边水患,饿殍无数。四处匪患不止,北边狼烟未息,朝野党派纷争不休、党朋斗争之激烈。英将军之死,足以见朝中奸佞之党横行。大量流民涌入帝都,皆被困在城门之外。
有大户余庆之家,在城外搭棚舍粥,也算积德行善为天家解忧。到了落金叶子的周府上,竟无人提及,这个时候还大费周章,奢靡无度的炫耀这花儿,不积阴德,不怕折寿,当真不怕天雷诛杀?!
这里可是堂堂三品大员,顶顶富贵煊赫的周大人府上,闺阁中女儿家无知,男儿也如此?各个安享尊荣,无人问津世间疾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