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混账东西一脸麻坑子,烂酒虫一个。吃醉酒就打老婆,前老婆就是被他打跑的,丑骡子也不找他。这样好的姑娘,不能混配人不是?分明是作践人!”
“连翘姑娘怎么肯,又无处可去。可怜二夫坟上的土未干,丫头也挑了个时辰,和她主子一样,吊死了!”
啊!苏锦听的帕子掩口。
“连翘……,连翘她才多大,花骨朵还没开,就早早谢了?”
“更可气的还在后头,这时候各个出来夸丫头忠义,以身殉主。又说她要死也该早这些,守在灵堂上,一头撞死岂不是更好看?”
婆子都说不下去了。
“好看好看,人都死了只顾面子。夫人,您听听,这是人话吗?好好的丫头,生生被逼死,还嫌人家死的迟。哎!可怜老娘家没个人,到哪说理去!”
“莞儿呢?”心中升起极不好的预感,在这吃人的魔窟,孩子只会更惨:“大姑娘如何?”
说到此处,婆子才收的泪,“呜呜呜”复又哭起来。
“我说了夫人别伤心,她们说她得了狗症,不光咬人总还鬼上身!见过的都说,活脱脱的施姨娘,拿刀拿剪子拿石头子要和高姨娘拼命。”
“我来时听说病的越发严重,成日铁链子锁住,下人们欺她,狗一样投食让她追。只有翠眉哄她抱她,喂给她吃。她却不认人,逮着就咬。可怜翠眉姑娘一日总被咬上几次,膀子上片片牙印子,狠得都咬出血。”
“就这,下人们还排揎她,说她是个,‘有个狗主子,是个喂狗的丫头’。狗屁的天师施了多少法,没用呀。”
“那他呢?”苏锦急死了:“大爷不知道吗?总归是他姑娘啊?”
“是他姑娘没错,可他不喜欢呀,您在的时候不就如此?”
反被小鸳儿娘问住了。
“他知道又怎样,他又不会看病不会施法。高姨娘成日里霸拦他,恁好的儿子在眼前,这姑娘让他脸无光,他怎么愿意瞧?”
“要不说小妇得意呢,她是有本钱的。现下阖府里就贤小爷和她肚子里的,可不金贵。爷眼里心里也只有贤小爷,本就不喜现下更是厌的紧,所以根本也不想管。”
啊!登时咬唇蓄泪,泪珠儿滚滚而落,自己养大的岂有不心疼的道理?
想到她那样小,又不开口,任人欺凌的模样,心酸的不像话。
好狠心的老子,枉为人父!
一股子怨气,立马含泪提笔。
又写又写,烦的林初兰连连撵她。
“好了好了,你说的够多。走吧,你的事夫人自会料理,等信儿就好。”
那婆子还只是满口胡乱奉承。
“菩萨,王母,佛祖,观音在世的夫人哦,帮帮咱们吧,丫头的命只在你手中。”
待婆子千恩万谢的离去,林初兰却呆愣的独坐,茶吊子“噗噗”的冒着气,也浑然不觉。
她怕,更多的是庆幸,看写字的她喃喃自语。
“他家是从根儿上烂了,幸而走的早,不然连咱们也要折在里头……”
英若男才下马车,就见山门外,一个婆子提裙,肥胖五短的身材,低头看着石阶一级级的往下走。生怕她一个不小心,能滚下来。
走的着急,路过她时,沉甸甸的胸脯子一上一下,“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听的清晰。
今儿倒奇了,恁早就升堂断案。
也是被这婆子讨了巧,她才塞了银钱打发两条看门狗打酒吃肉去,竟被她钻了空子。
搁往常,慢说人,风吹进来也需先打个招呼。
要说这两个门神,她可是动了脑筋的。
刚开始,他二人不知她底细,拿着周彦邦的鸡毛当令箭,死活不让进。
英若男当时就想,我怕过谁?就硬闯进去,你们敢动老娘一指头?
想想却又算了,吃谁的饭听谁使唤,打死了还有新的来,没得那王八子再把苏锦弄回去笼里去,没意思,忒没意思。
拿什么打狗呢?自然是肉包子。
这不,封好的银钱一塞,美丽的笑脸一迎。
“朔风凌冽,何苦总守在这儿。打二角酒,买上几样干果子、熟牛肉。那边愿生寺里避避风,暖暖身子再来岂不好?”
“让你们来不过是应个景,你们夫人能飞了不成?她又不是犯人,你们也不是禁子,看的牢了夫人恼起来,挨板子的还是你们。不若大家都行个方便。你好我好大家好,可是这个理儿?”
是是是,对对对。有理有理,自然自然。
别说银子,这么个大美人儿笑的人骨头都酥麻了,说什么不对?两个人捧着银子狗颠儿的跑了。
这世道,阎王也只认银子。哼哼,应付你们这些狗才,老娘可太有经验了。
“在写什么?又不考状元,三更灯火五更鸡的,刚才那人是谁?”
说着解了披风,见炭盆上烘烤的板栗和山芋,香喷喷暖烘烘的,捡起来烫的左手换右手。
苏锦只披了件夹袄,正经头还没梳。只顾低头写,问也不答。
“沙沙沙”,一脸的严肃,写的认真。
这人,人来了半天也不见个回应!
“……差翠眉并奶母等下人若干,陪同去南省旧宅,切勿不可怠慢。另寻良医,养病修身,也可使其避世于人,做出伤人损面之事。”
“念骨肉亲情,亲娘早逝。若病情好转,觅西席教授课业,教化育人,使其知礼守信,方为大家之风范。这一切尽快尽早方为大宜。”
抬手停笔,饱蘸浓墨,思索一番,下笔匆匆。
“奴才小鸳儿,念服侍一场,无甚大错。况年纪已大,宜发还身契,婚配良人。另赏银一百两,头面衣裳若干,以上皆从我私产中出。”
“如此,以广施周府恩泽,奴仆必感恩戴德,积福无量。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府上多起波澜,切不可苛责下人,虐杀成性……”
“吁~~~”
这一信笺将将结束,待墨痕干却,塞入信封,打发人送去,自家却累的靠在椅子上一边沉思一边叹气。
英若男塞了个红心山芋入口,烫的舌头打结,含糊不清的说。
“你管他家那些腌臜事呢。由着她们闹去,一个两个不长眼,着了这些小妇的道。你自家还病着呢,哪里顾得上这许多人!”
正说着,胃中一阵阵犯呕。放下山芋,冲到门外,呕又呕不出来。
苏锦登时起身相扶,端了杯茶让她漱口,不住的埋怨。
“顶住胃了吧,叫你少来,日日跑的勤。我这儿冷,恐路上吃了风。又弄这些子闲食,哪有不吐的道理。”
“却不是这话,我这阵子总不自在。大冬月里吃冰酥酪也是常事,如今看到了就犯恶心。总想吐,又吐不出来,口中总觉得寡淡,总想吃点子酸的辣的。给你带的棠棣馅花糕,路上被我吃个精光……”
说着说着,扶着门框又是一阵头,呕的天翻地覆。
“哎呀呀,我的天,快给茶汤子我抿一口。不能是害病吧,如此我就不医了,死了干净!哈哈哈。”
笑呢,还笑得出来。
苏锦冷了脸,拉过来仔细瞧。面色有些黄,有些憔悴,人也瘦了些。
“我问你,近日可吞酸懒食?经水还行?”
“向来不准,时早时晚,寒月里总不上门,春夏季又总早早来扰,不妨事。”
“你别笑。”她正色:“怕不是害病,是害喜!”
害喜?谁害喜?害哪门子喜?这却真的笑不出来了。
一瞬间嘴角凝固,连连否认:“不能不能,绝无可能。”
“妇人家生养,天地阴阳,怎就不可能?”拉住她坐下,拿着帕子细细的揩拭,絮絮的交代:“是或不是,都该找个大夫仔细摸摸腕子。”
“你这毛病也需改改,大冬月里吃冰,还当自己还是学里的孩子。妇人家忌寒,穿这样少,人劝你总也不听。”
“可你这症候和我当日忒像,我也是蒙在鼓里浑然不知,到下红了才……嗐,不提不提。”
“你懂什么,你不懂,你根本不懂!”
嗐!说的什么一句没入耳。登时酸了脸,丢了手,拿起披风往外冲。
那个还急的在后头喊:“跑慢些,行动仔细些,有信儿告诉我。”
说她不懂,不是回避、奚落,而是她真不懂这行当的规矩!
自入了这门,她就一直用着凉药,塞在肚脐里,从没差错。
生养耽误生意不说,养下来凭白被人骂,行院里的都懂这规矩。
她一个高门贵妇,只知道拜佛求子,哪里知道这里头的门道。
可、可是,不应该不应该,这药没出过差错!不能不能,一定是误会!
英若男一路上都在催促马车,“快点,再快点。”
一颗心恨不得飞回去。火烧屁股的猴子一般,坐立难安。
待到馆阁,跳下车直冲房内,没头没脑的翻出压在褥子底下金裹面穿心盒子,急吼吼的打开。
火烧火燎,心急如焚,药丸子霹雳乓啷散一地。要说她这顾头不顾尾的性子,真是一点儿都没变。
“姑娘,您这是找什么,我帮您?”
柳絮站在一旁,看她把床榻翻腾的凌乱,要帮她偏她不让,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
怎么会错呢?不能够呀?
急急的砸碎一颗,拈出小拇指头一般大小的褐色蜜丸,捧在手里左看右瞧。
男人心狠是真狠,他儿子迷的帽子倒是戴的稳。
英姑娘冒失有喜了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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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2章 害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