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铭浅睡中感到了亮光,以为是天亮了,他缓缓睁眼,发觉自己并不在昨晚他睡着的地方,顿时清醒了。可是他睡得很浅,也没有感受到有什么来自外部的威胁,怎么就来到这里?
莫非是做梦?他掐了自己一把,不疼,的确好看是在做梦,有什么办法可以让自己醒来?他正想着,就见一模糊的人影,他看不清那人的相貌,也听不清那人的声音。他出于本能对那人的熟悉,喊了一声:“玄萧?你怎么在这?”
可那黑色的人影并没有回答,看不到他一般从他身上直接穿了过去。巫铭自嘲地一笑,真是和玄萧待久了,看谁都是他,他什么时候都习惯身边有那么一个无所不知的人了。
他觉得自己怕不是做梦,而是遇到梦魇了,自己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下入梦,怎是自己要清醒就得清醒的?他细细回想当初盛乐梦阵中玄萧的破局方法……算了,想不起来,那就做一做与之前相似的事,或许就能醒来。
他跟随着那道黑色的身影走着,抬头一看,那边的山正就是被称作“梦神山”的赤峰。而那山脚下聚集着许多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穿着南疆的服饰,说着古老的语言,巫铭虽然没学过那方言,他却全都听懂了。
其中站在最高处的那人像是部族的族长,正在与好像是族长老一般穿着的人激烈地争吵着什么,底下的族人有女子在抹泪,有男人在跺足,有小孩在哭泣,有老人在叹息……
巫铭穿过人群,走近后清晰地听到族长与族长老间的对话。他们是在因朝廷的赋税与重新清丈土地的事情而争吵。那族长说要脱离朝廷束缚,要与其他部落合伙与朝廷分庭抗礼,而有些长老又表示好不容易安定了几十年,不过是加些税赋,总比被夹在几个国家间天天被袭扰来得好。巫铭疑惑,几个国家?这是什么情况?
他接着听,又听到了“未国”“昭国”之类的字眼,他反应过来,这是三四百年前,按他学的历史来算,这应该已是未朝末年了,这和娑婆从江湖中消失的时间差不多。
他稀里糊涂地走着,不知走了多久,走到了哪里,他只隐约地知道,一路上有许多农人在埋怨朝廷,还有些农民与乡绅起冲突,闹得要死要活……
“怎么?你想帮他们?”声音凭空出现,吓得巫铭一激灵,不等巫铭回答,那声音又接着说:“那些农户田种不好,把地卖了换钱交税了,现在又反过来怪给了他们钱买走地的富户,你以为是谁的问题?”那声音又消失了一小会,正在巫铭想开口时那声音又道:“可是那些富户又是趁人之危,趁着那些小户缺钱时低价把他们的地给收走了,这看似的公平的买卖,这真的公平吗?”
巫铭终于忍不了了,他怒吼:“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你到底想说什么!”
那声音桀桀地笑着:“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人性本贪,更是这大国泱民本就不该存在!可是既然打了这天下,那就可不能心慈手软,一个人反抗的声音那就杀了那一个人,一万人反抗那就杀一万!”
“你说什么?”巫铭怔住了。
“地方大了,人多了,可是资源从来就是无法完全公平的,若是小国寡民尚可细致入微,可这万民之众,如何能真的公平呢?官员就那么些,总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在这国家中说得上话的,不是吗?如果你成为了那能说得上话的人,你又有几分愿意把自己的利益分给别人。”
“那你说这些又与这土地买卖和这里征税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朝廷掌权的人就那么一些,有了可以控制他人权力,又有了相互助力的利益集团,就算是统治者他想要如何,也不是他一人能说了算的。当附骨之蛆啃噬这国家只剩一个空架子时,这个朝代则会结束,又进入到了一个新的旧循环里,不断反复,永不停歇。”
巫铭想到当时自己与玄萧这一路上的所见与玄萧的所说,他突然明白,什么叫上有王策下有对策,或许玄萧一直以为的,同世世代代的最高统治者以为的一样,只要他们把法度写好了,一切就会正常运转,所有人失去的都是因为他们自己的原因。可他们站得太高,看不见山峰下有沟壑,永远见不到阳光,人性有贪婪,总是有许多握有权力的手操纵着一切,看似循规蹈矩,实则以权谋私,当问题压不住,抬到人眼前时,已经不是解决的时候了,已经无法解决,只能推翻,又重新开始,实在是可悲。
“人死再多,总有人活下来,活下来的人又会有子子孙孙,你何必纠结于一两个人的死活呢?若是国亡了,你还能有家吗?”
“滚!”巫铭觉得头都要炸了,真不知道是这个声音疯了还是自己疯了,这声音是要自己当那高塔顶端掌控一切的残暴无人性的猎食者还是要自己做那最底层什么都没有又要费尽一切心机去把这个高塔晃动推倒的破坏者。
不知不觉,巫铭到了赤泽边,望着水边聚集的几个部落,又看见那娑婆弟子的服饰。他听到人们说“隐世”之类的言语,或许这就是那声音要的“小国寡民”?
“这是你搞的鬼?”巫铭质问那声音。
“不,不是我,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一瞬间,巫铭脑海中涌过无数画面,战火,劫掠,赋税,奴役……直到现在,那底下娑婆弟子身边那看不清面容的黑衣男人集结了所有不愿意继续依附于未朝统治的南疆部族,一共三千人,同那一样受中原武林排挤的娑婆派,共同做出决定,避世之乱,造一方桃源净土。
“到你做选择了,远道而来的小友。”
“我?什么选择?”巫铭问那声音,但随后那声音彻底地消失了,周遭的景物迅速地变化着,嘈杂的人声淡去,广阔的湖面消失不见。
当巫铭再次看清环境时,发觉面前多了一个人,身边一个身着铁甲的军士模样的人对着面前被捆缚在柱子上的人道:“不必白费力气了,这绳子乃是用棕榈树和红藻编织成,浸了鲸油,坚韧无比,我不松手你段然解不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