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 第51章 一语成谶

李篪拥有世人最恐惧的强大军队，有着最远大的壮志，他一统中原九国和南蛮七国，又占领了极北之地，建立了这片土地上第二个长久且统一的国家。

“第二个？那第一个呢？”

“第一个那样的国家伴随着仙界的陨落而灭亡了，从此天不佑众生，三界合一。”

“听起来的确是不像正史，史书上可没说过什么仙界陨落，只是说很古早的时候是有一个很大的国家的，后来世上就分裂了八百多年，最早谁知道呢，那会连文字都没有。”巫铭道。

玄萧继续讲着：“他自立为万国之王，可他仍然不满足，那一次，他亲征率军攻打一个叫车桑的西域国家，那是他一统西域五国必须攻下的国家，那一战也是李篪最后一次主动攻打别国。”

“他是战时受伤然后被篡位了吗？”

“对，也不对。”

“你讲下去。”

“那是他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前所未有，他措手不及。”

“措手不及？是败了吗？”

“不，不但没败，反而胜了。”说着，玄萧的眼神暗淡了下去。

车桑不大，只是一西域小国，弹丸之地，一国仅一城，之前李篪还不理解，民不过二万，是如何不被西域其他国家吞并的，后来才知道了，他们全国上下一条心。

他们誓死护城，无论男女老幼，城破之时，已经没有活着的成年男人了，妇孺杀了自己襁褓中的孩子，随后全部自刎殉城，那一夜，车桑和其他地方被攻下完全不一样，没有哭嚎叫喊，只有无边的寂静。

城墙上响起一声号角，李篪来到内城，见那城上有一白衣少年，衣角染血，黑色的长发披着，同其他西域人明显长的不一样，那是个中原人。他却穿着西域贵族的纱衣，佩戴着象征一国王子的首饰，腰间别着一条染血的长鞭，站在一片死寂之上……

那一仗，李篪打得十分不容易，他以五万攻二万人之城，何况二万中一半人是妇孺。城破时，他只剩三千人，他虽然打下来了，但是那对于心高气傲的不败战神来说，打击极大。城破后，他注视着城楼上的那人，城楼上的人也在注视他，就算隔着那么远，他依旧清晰地看到城楼上人眼中的恨与绝望。他屏退左右，独自登上城楼，他终于仔细地看清了面前人的脸。他是多年前在乡野帮流落在外的自己包扎伤口又自称“本王子屈尊降贵”的少年，是在他想要放弃生的希望，逃避人世时鼓励自己陪伴自己走过无尽旷野的人。

“李篪问他，恨不恨自己，那白衣人回答他：‘恨，但是更多的是失望’他亲手救活的人灭了他的国，杀了他的父兄姊妹，而自己竟然没有勇气一剑捅死这个罪魁祸首。最可笑的是，攻城的前一刻李篪还在想象着等他一统天下，去西域找到他最好的朋友，那个白衣少年，和他一同坐享江山……”

那一战后，桑伦王子失踪了很长一段时间。

“李篪结束八百年乱世，一统江山，却被昔日的同袍害惨，被自己的手足兄弟弄得屈辱而死，所谓的弟弟篡权夺位。他谥号本该是武武帝，然而两个武字不合听，加之传闻他乃是成了仙，便改作‘武神帝’，可两代之后，武惠帝按李篪在位时的年号‘神武’，将谥号两字调换位置，改作‘神武帝’。后世有传，神武帝后再无真龙天子，你也应当是听过的。”

巫铭道：“我的确是听说过这样的话，武高祖与武太宗虽为兄弟，却无半点血脉牵连。”

“所以说，武成帝得位不正的传闻也多半是真的。”

玄萧道：“李篪乃龙体，你可以当是传说故事听，太久远了，传说李篪的父母都是真龙，那两条真龙的名字就是你们小孩子经常看神话水火不容的两个上古神仙昆吾和太渊，二龙受天道命，以精血注入撼地神石，孕育一子千年，最后放入凡界整顿天下，李篪创那武朝其实就是完成使命。”

巫铭笑了：“唉，我听到的传说版本与你差不多，不过我认为，其实就是那武朝后人吹嘘先祖罢了，毕竟谁不想自己祖上很牛呢？”

“有理，这个的确是谬传了。”

“那武帝之后呢和他的朋友怎么样了？”

“古时灵力相对充盈，其实那车桑国王子也是修为高深，他重新出现在众人视线后，就与李篪在天门山约战，那也是天门擂台最早的出处，二人御风而战，李篪本不想下杀手，可桑伦已疯癫入了魔道，其攻击之强直接将山顶削平，引发了地动，一鞭下去便会无数无辜之人丢了性命，于是来二人转战至西域，桑伦节节败退，最后以西域十城军民百姓性命相要挟。”

玄萧说到这，睡意全无，眼眶通红，心口如针扎一样难受：“李篪不敢赌……杀一个已经入魔的人，救西域十城万民，怎么看都是后者划算……”

本来睡不着的人困顿了，原本疲惫的人却睡不着了。

巫铭听着玄萧低沉宽厚的声音，不知不觉地困倦了，他含糊应着玄萧：“嗯……”

玄萧将巫铭的被子盖好，喃喃自语：“你不是他……一世因果，一世终结。”天道也未免太过残忍，每一世都被完全割裂开，世界上所有人都是独一无二，就算是元灵聚齐重生，也再也不是从前故人，就算是天道使者玄萧，也不是李篪，世人皆会生老病死，他也会，他本质与凡人并无区别。

做一个凡人，没有背上的天道使命，平平淡淡过完一生，就算是元灵散了没有成功入轮回，那也值得。

巫铭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那白衣少年衣上已经满身血渍，长鞭沥血，断成几截，他收回长鞭，换用一把通体银白的宝剑继续战斗。

身后是一个血红的冒着黑气的大阵，将百里之内的城池全部包在了里面，双目猩红，面目扭曲地笑着：“来啊李篪！你不是要天下归一结束乱世让天下太平吗？你不是要保护你的子民吗？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你和你的天下就给我陪葬吧！”

“桑伦……不可——”

“别跟我说什么不可，你我恩断义绝，我当初就不该救你！我的亲人，我的父母兄弟，都是因你而死！你扪心自问，你从保护自己的臣民再到后来渐渐的你去攻打别人的国家，你早就变了！你从守护者和捍卫者成了侵略者施暴者！你铁蹄所踏过的地方，你自己看过吗！”

“我……”李篪哑口无言。

“那凭什么这天道只许你杀戮侵略，不许我让天下人给我陪葬！天道不仁，你也不义，哈哈哈哈……我最后给你五个数，要么杀了我，你成了这万民的救世主，要么让我吸干这万民的生命力，然后再杀了你！”

李篪持剑的手颤抖着：“为什么……你非要以命相逼……”

“五。”

“等等……你可以杀了我！”

“四！”

“我发誓，若你放过十城的人，我将我江山拱手让你！”

“三！”桑轮手上的大阵开始缓缓运转，众人恐惧的嚎叫刺痛了玄萧的耳朵。

“不可！”

“二！”

“一……”桑伦说一时，手上长鞭裹挟着魔祟之气朝李篪下了杀招，李篪剑锋不再犹豫，直直刺向桑伦心口……他打算硬接下这一剑与他同归于尽的……

“嗤”地一声，剑穿透了桑伦的胸膛，而桑轮手上的剑却只是将包围着十座城的黑气去了，他收阵了！

巨大的反噬使桑伦的剑断成两截。

他身后的皓月不再皎洁无暇，好似也染上了血色。

“不！”

“你不信我……你从来……都不信我……”桑轮满眼的绝望，泪水涌出。

李篪一把抱住桑伦：“我……我以为你真的要……”

“十年朝夕相处，你说过，你永远都相信我的底线，你就是这样相信我的……就算是我亲眷倒地的那一刹我一心求死，可是看到你，我又莫名的想活下去啊……”

李篪泣不成声，追悔莫及，就听桑伦接着说：“你我……永生永世，碧落黄泉……永远……不见，若是相见，必是死敌……”说罢，撒手人寰。

李篪的呼唤声淡去，而桑伦因为施展了邪术，元灵尽碎，飘散在了世间。

在西域，有一个魔鬼城，传说在一千四百年前，那成里的人全部自尽，其王子怨念极重，死后怨念将其城封锁，百里之内，没有活物敢靠近，十里之内，寸草不生，而他附近有一个白骨崖更是一个可怕的存在，传说有许多化境高手去了都有去无回。

这一晚，玄萧也做了一个梦，那是回到了千年前他的少年时代。

何为苍生？”

“普天之下，皆为苍生。”

“何为霸道？”

“敬天而应人之道，乃为霸道。”

“为何要对苍生行霸道？可是各过各的也挺好的，不是吗？为何非要统一，为何一定要把人限制起来呢，我觉得大家对我都很好啊。”

“为了让他们更好的活下去，总有人要染血的，你觉得人好，是因为没遇到坏人，有人把你保护得很好。至于征伐乃是为了更多人一同更好的活着，征伐不是目的，在这土地上活着的都是子民，吾皆爱之。”

“最后一个问题。”

“你说。”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的亲人与你道不同，甚至是敌人，他站在你的对立面，而且你身后是苍生，他身后没有一人，杀一人救苍生，你会杀了他吗？”

“我没有亲人。”

“我是说如果，你说嘛……”

“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会。”

“杀一人救苍生，何等划算？”

“哦……”

谁知那却是一语成谶，如果能重来一次，他护众生，也绝不弃你。

“高祖”为李篪的庙号，“神武”为李篪的谥号，这里的“太宗”是武朝第二位皇帝李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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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一语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