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不早了,用完膳你也去休息吧”日暮西沉,万家屋瓦的边缘被渡上了一层金红的边,玄萧朝着书房走去。
“你不吃了吗?”巫铭望着玄萧的背影问。
玄萧身影已经消失,声音却传入巫铭的耳:“半步入虹,算是半个仙人,不必进食。”
“巫公子,请随小的去膳厅。”
“嗯……” 巫铭回头朝玄萧消失的回廊拐角瞧了一眼,转身跟随管家去了
止丘将两菜一汤端上桌,不太好意思地看着巫铭:“巫公子,实在不好意,先前不知道公子来访,因此没有备食材,国师府招待不周,让您见笑了。”
“无妨,那你家大人可用餐了?”巫铭有些惊讶,堂堂国师府,每日食材竟不准备多的,是怕浪费么?这么节俭。
“回少侠,大人并未吩咐小的准备他的晚餐,按以往,只要大人不吩咐,就是不吃了”。
“好”巫铭是这样回答的,心里却在盘算着待会吃完饭,去街上买些吃的给玄萧送去。
巫铭看着桌上这素食汤菜,内心复杂,堂堂北玄国师,过得怎么跟那偏远小郡的普通人家似的,连个肉沫都没有,但想到玄萧是和尚,便理解了。
单看这菜觉得品相一般,浅尝一口却发觉这菜味道却十分独特,地瓜丸子保留了食材最原生的味道,吃起来却又给人清新的感觉,丝瓜汤清甜,无心菜咸香爽口,白豆腐块方方正正的,嫩滑无比,瞧不见一星半点儿红油,入口却辣得巫铭猛吸了几口凉气……
“少侠,您觉得,我们家大人,人如何?”
巫铭正擦着嘴,听到管家这句话,愣了一下差点没吐出来:“嗯……不清楚,感觉挺不好相与的。”
管家却道:“可我觉得大人好像很在乎你,他从前可从不把人往家里带,更不允许有人住在他所居的院子。”管家一脸笑意,不知道在想什么。
巫铭总觉得这家伙在想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你去忙吧,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叫止丘。”说罢,止邱就退了。
晚膳后,巫铭去街上买了些水果,回来后又在国师府内闲逛消食,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藏书阁门口。藏书阁正门与北玄别处的府门完全不是一个风格,整个建筑给人的感觉就十分高大庄严,两扇门如同书页,褐色的门楣,门面上刻着许多巫铭看不懂的字,那不是梵经,也不是哪国的文字,像是从天而降的一种文字,飘渺无源,不可参悟。
他推开门,踏入殿中,就见眼前陈放着一个巨大的白玉棺,棺材后有一道长长的玄关,将内外割裂开来。两侧木阶梯颜色像是暗红的血,一层层,将整个藏书阁分割开,天花板吊顶上镶嵌着一颗巨大的琼海夜明珠,说这个藏书阁是整个国师府最美最华丽的建筑毫不过分,但是满阁的书卷却又与这建筑的氛围毫不违和。这些书卷多种多样有帛书简书纸书等,分门别类,有从材质就能看出它们存在的时间,许多怕是已经有百年的历史了。每一类型的典籍都有大字标识,而禅宗典籍专占一隅。
“那些柑橘是你让管家送来的?”玄萧的声音从玄关后传来。巫铭绕过玄关,就见一张巨大的桌案,玄萧并不在案前,而是在后方不远处的躺椅上,他下半身盖着羊毛毯子,手捧着一本《武朝史》静静地翻阅着。
巫铭道:“吃完饭休息了会出来走走消消食,我看那柑橘很甜,又想起你尚未用饭便买了些来。”
“以后不必破费。”玄萧没有抬眼,只继续翻着书页:“府上饭菜可还符你口味?”
“嗯,其他都不错还算符合我口味,就是豆腐太辣了些。”
听到这话,玄萧面色微滞,转瞬又恢复如常,是了,巫铭是泉山人,打小吃的都是淮扬菜,与他这个天南海北各处菜都吃的人不一样,巫铭吃不惯太辣的东西,他道:“明日我叫人去请位做淮扬菜的庖厨来。”
巫铭一愣,玄萧这是在照顾自己的口味吗?偌大一个国师府,连个专门的庖厨都没有,着实有些寒酸了。
他尬笑两声:“啊……不必麻烦了,我也是打小吃得太好,把嘴养叼了,和其他什么的没关系……”
“老夫也是刚刚回来,今日菜是止丘按老夫口味做的,庖厨该请会请,你好生住着便是。”
“哦……这是藏书阁?”巫铭岔开话题。
“嗯。”玄萧继续翻着书简,不再多回巫铭的话。
“我就随便转转,不打扰你了,我出去了。”玄萧不说话,巫铭觉着气氛有些冷,想着自己是不是打扰到玄萧了,心里带着些愧意,便要告退。
“对了,止丘是谁?”
巫铭呆了一秒,期期艾艾道:“你……你连你府上管家的名字都……都不知道?”
玄萧:“太久没见,忘了。”
巫铭无语:“你心未免也太宽了些。”
“你待会出去的时候和管家说一声,明日做蒜香河豚酥,想吃了。”
巫铭疑惑地睁大眼睛,他今天吃饭的时候还差点以为这人不吃荤腥,他都有些怀疑当初西陵那个啃鸡腿的人是幻觉了,合着根本不是那样,这人吃什么全凭心情,假和尚:“你不是说你半仙之体,不必饮食么?”
“不必,不代表不想。”玄萧没注意巫铭道表情,他放下手上的书简,开始说正事:“当初在凫州,我被带走后,曲熵和我师弟一直和你们在一起吗?”
“没有,他们自己离开了,你被带走后我去见了知府,这事我同你说过,后来我走了两天到了赤泽,那地方果然名不虚传,土壤的颜色都是红色的,赤峰上种满了茶树,若非知道这里只有娑婆的人,我真的以为那里就只是个大镇子……”
听了巫铭这句话,玄萧更加确定,他在天门山见着的那个背影,就是曲熵。
“还有,娑婆的茶是真好……”
“说重点。”玄萧打断了巫铭的回味。
“你这人……算了,我师父听闻了娑婆境现世的消息,便去了娑婆,先前不是遇到几个蛊虫尸人么?我师父说,它们从南樊一路来的,和一个叫什么‘山千仞’的人有关。”
玄萧听到这个名字,微微皱了皱眉,轻叹了一声:“知道了……只是可惜了宋鹿升。”
当年玄萧在凫州地改,遇到重重困境,当时大部分有权有势的人都极力阻挠,只有一小部分乡绅支持他,而宋鹿升便是支持者之一。
那时二人志趣相投,算是知己好友,却不想多年过去,两人却选择了不同的道路。
“老夫这些日子仔细想了想,宋鹿升一向宅心仁厚,相识多年,为了火药方子杀那宦官,并不合理,他一介布衣,要那方子又有何用?”
“你在动手没发现宋鹿升被人操控了么?”
玄萧仔细想了想,那时候的宋鹿升好像的确有些不对劲,只是当时玄萧神志有些不清,把这事忘了。
“你师父当时为何在凫州?早些时候不出来,偏偏在老夫神志不清时才出现?那宋鹿升莫不是被你师父操纵?”玄萧本不该怀疑自己的仪使,然而他想不出宋鹿升一反常态,突然对自己下手都原因。
“肯定不是我师父啊,你脑子是摔坏了吗?我刚说了,师父他是从南樊赶过来的,他还盯着两只蛊虫尸人呢。”
“南樊……是了,我想起来了。”玄萧记性不好,三年前他匆匆离开南樊,让道垣留下在南樊看着山千仞,后来自己就死了,他传信给道垣的时候,直接忘记了人家还有一个差事,两个差事撞在一起,当然是以南樊的那件事为重了。
“不过……师父倒是说过,火药事关重大,若是娑婆为了入世,到时候把他整出去也说不准,因此他在凫州时没敢随便现身。”巫铭道。
与此同时,池彦在他府中也是很不安宁,他摔碎了一个青碧琉璃盏,怒道:“辛夷先生,你这么这么做,那玄萧不是傻子!他不可能没有察觉到你的问题,这纵然是我们的计划,但是我定的那个计划也同样可以除掉玄萧和他的同党,如今你还很可能暴露,到时候我们的大业怎么办?你自己不要命可以,非要带上我!铤而走险,到现在,玄萧不还活的好好的,这一糟,屁用没有!”
辛夷先生冷冷地笑道:“呵……你好大的脾气啊,还慢慢来,你觉得我们等得到那时吗?按你那计划,一年后我们坟头草都三丈高了!况且这一趟也并非全无所获。”辛夷先生把玩着元悟送他的玉势。
“玩什么破玩意,真是不堪入目!”池彦平复了一下情绪,戴上了饕餮面具:“若是你暴露了,怎么办?玄萧那么精明一个人,总是会发现点什么,还有,缺了那个东西,怎么夺位?”
辛夷先生继续把玩着那物什,没去听池彦说了什么,回忆着往事,当年鹰印一现,草原上的士兵千军万马,如黑云般铺天盖地席卷而来,顿时大地上万马奔腾,连破南靖十五座城……
池彦见辛夷先生发呆,喊了两声,辛夷先生这才回过神回答道:“不急,有没有拿东西都一样,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备用方案罢了,没了也不是什么大事。玄萧固然聪明,不过聪明人最常犯的错误就是自以为是自作聪明,既然我动手了,那必然是留了退路的。”辛夷脸上现出一个阴森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