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三年不见,这天门山也修得像模像样的,小观景台也不少,还都钉上了木柱拉了麻绳,选的位置也不错,有的可以完美观战擂台比武,有的一览大江东去,有的可观巍巍山势俯瞰天下。
这天门山唯一不对外开放的也就只有祭祀的祭坛那儿了,问就是祭坛代表历朝历代的天下正统,彰显皇家威严,怎可随意供游人观瞻?就算已经有数十年没有进行过封禅,但山腰的祭坛依旧是神圣不容亵渎的。
玄萧绕开山腰祭坛,继续向上攀山。
此时此刻在两段天门山上的游人们还不知道,他们即将迎来一波人为地动。
玄萧来到山腰上一处观景台,这处观景台观的是滔滔江水从两岸山壁中奔腾而下,虽然现在汛期已过,但是大江之景仍然壮阔。
这个观景台还可以观一景——插在山体中的破妄杖。杖周围坚硬的山石是裂开的,有些早已脱落,破妄所在的那一片皲裂的崖壁同周围和对岸完整的山崖形成鲜明对比。破妄通体青黑,但是在阳光的照射下却反着金光,杖尾则又有一圈泛红。那是寒铁和火璃晶的光芒。
忽然,玄萧翻跳越过护栏,沿南面山的山壁垂直向下跑去……引得两岸观景台上的人们惊呼。
这一呼,又引来了更多人围观。
巫铭刚买完挂件就听到江边传来呼声,他将挂件随手揣进内襟里,连忙踏着轻功飞奔到沿江的擂台观景台,从上朝下望。
周围的人并未注意到突然出现的巫铭,只因他们的注意力全在山崖下奔跑的那人身上。
就见玄萧郦色的衣袍被风刮得猎猎作响,他双脚贴着垂直于大江的山崖,一路飞速往下。
就在众人为他将落水被冲走而惊呼时,玄萧将方才在山下水边摘的一小截芦苇杆子扔进偏西侧的江水中流,又伴随着一声梵音,玄萧轻巧地落在那一截芦苇上。
芦苇杆正下方没有什么水花,倒是以他为中心,周围五丈外的江水激起了一道高高的水墙,在内真气的激荡下碎成水珠落回江中。
芦苇随着江水向东流着,梵音散去,玄萧就站在苇竿上向右前方驶着,当它漂到与破妄快到同一条线时他脚尖轻点,芦苇沉了沉又飘了起来,被水冲走,玄萧则又傍上了对面北天门山的山壁。
他与山壁形成了一个锐角,一路奔向上……直到他脚尖踩在了破妄裸露在外的杖柄上。
方才还轻踏在芦苇杆上的脚,此刻却仿若有了万均之力。
他一拂衣袖,落在杖尾,本是深深嵌在山壁上的杖忽然一震……
伴随着杖动的还有北天门山,几块碎石从被击裂的山体上直直坠落在江中,激起数朵水花。
玄萧又跳了起来,只不过这一次他手握杖尾,脚撑山壁,手肘一收。伴随着山体隆隆地震颤声与江水的咆哮声,破妄从北天门山壁中被拔了出来。
天门山震动着,山石松动,发出低沉的轰隆声,山上树木也摇曳不定,仿佛随时都会倾倒。
人们惊呼出声,紧紧抓住身边的观景台围栏与岩石,堪堪稳住身形。脚下的土地仿佛变成了波涛汹涌的海,双脚稳不住身子,好似是站在竹筏上,随时可能被掀翻。
拔出破妄的那一瞬间,紫红的火焰围绕在玄萧周身,郦衣紫焰轩然霞举,此时玄萧被烈焰围绕的剑眉星目更是美得惊人。
巫铭一时间竟看呆了,紧扶着观景台围栏的手不经意地松了松,险些被人撞下山崖去。
若是他先前觉得玄萧同其他同龄男人相比,只是显得更加英俊年轻,那么现在在这个角度看去,则觉得此人不仅有成熟男人的魅力,还多了些许仙气,尽管现在他是俯视玄萧,可他也隐隐有了被玄萧气场压制的感觉。
还是那一瞬,玄萧没逗留,山壁也站不住人,他翻身就往上掠去……就在这时,又是一阵惊呼。
原来是一个小儿因为方才的震动和人群的拥挤,加之身量矮小被挤出护栏,直直往下坠去。
那处离玄萧并不算远,玄萧反应极快,可是他正腾至半空,无从借力返回。
众人都以为那小儿要坠江时,玄萧竟然将破妄一抛,脚点杖,杖朝江面直直坠去。
他又瞬间收了莲火,借着踏杖的那一丝丝力,稳稳地接住了那小儿。
寒铁所铸的破妄杖疾速下坠,杖头朝下扎入江底,溅起数丈高的水花,打湿了较低处观景台上人们的衣裳,也溅湿了玄萧的黑袍。
小孩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大哭,裤子一热,竟是尿了出来。
玄萧皱了皱眉,但并不敢就此松手,他怀抱小孩,掠上北天门山上的观景台,直接落在护栏内。
那波短暂的地动已然停止,他站到观景台时,周围围观的人心照不宣地齐齐往后推了一步。
玄萧不适地皱了皱眉,将小孩平稳放下,又重新跳入江中。
伴随着一阵轰鸣,江底窜出一根十丈高的水柱,玄萧执破妄出,又踏着南天门山壁直直掠上山顶擂台……翩然落在巫铭面前,他身上的衣服在落地的瞬间被莲火烘干。
他反手把破妄收入芥子,正要提脚上巫铭跟前,却忽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身体不受控制地发僵。
眼看玄萧就要栽倒在地,巫铭想都没想,条件反射般地就瞬间出现在选项身侧,将人稳稳接在怀中。
玄萧皱着眉,安静地倒在巫铭怀里,头正好枕在巫铭的颈窝。两人接触的地方滚烫,玄萧身上还带着莲火热烈的余温。
方才救人那一幕,站在两侧山上的许多人都瞧见了,人群中有被惊呆的也有被惊吓到,关于“跳崖”者的身份,已有许多人猜到。
世上除了玄萧这唯一一个近虹境的武者,还有谁能拥有这样的绝世轻功!再看那一身缁衣,还顶着个锃亮的脑袋,量也不会是别人。
议论声渐起。
“他不是死了吗……”
“不是说玄萧是个坏人吗?怎么会去救一个落崖小儿?”
“诶……你快看,擂台那边好像就是当年打败玄萧的那个少年英雄巫铭啊!”
“这……他们不是宿敌吗?怎么……”
“昨日打西北边儿来的消息说……”
“啊?真的啊?魔僧真没死?你说这人……”
“他救人……好……”
“江湖传闻……巫铭……战……隐退了……”
周围各种声音嘈杂凌乱,而巫铭望着这样毫无防备的玄萧,大脑忽然变得一片空白,玄萧就这样安静地躺在自己的怀里。
怀里的人紧紧蹙着眉,就练呼吸都是颤抖的,脸上深深地刻着痛苦。
巫铭不知所措地顿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做了什么,自己居然搂着玄萧?
反应过来的巫铭险些将人一把推出去。
好在他忍住了,众目睽睽,巫铭被人看得不禁脸红。
“诶,那小少侠看着眼熟啊……”
“是不是那个……”
“肯定是了!”
很快,巫铭被人认出了身份,周围瞬间围上了一圈人,人们出于好奇,或是处于疑惑,七嘴八舌地朝他涌来。
巫铭看到这么多人就觉得头疼,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他望了望怀里的玄萧,又看了看乌泱泱的人群,一咬牙,索性抱着这个死沉死沉的玄萧,踏着轻功掠过人群,很快就跑没影了。
巫铭跑了许久,下到山腰的天青观,想要跟观主借客房休息。
观主见有人翻墙闯进来,忙出声喝住来人:“什么人,怎么不去敲门就乱闯道观?一点礼貌都没有!”
巫铭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跑得急,竟是直接习惯性的翻墙了,他一回头就看到身穿□□袍的白胡子老头气冲冲的朝自己走来。
“是我啊,张道长。”巫铭尴尬地冲观主笑了笑。
“你小子?”道长眯着眼仔细瞅了瞅眼前穿着青白劲装的青年,又望了望被他扛在肩上的人,眼睛逐渐瞪大。
“你……他?不是……今夕何年?这是怎么回事?玄萧不是在三年前就死了吗?你怎么把人给扛来了?”道长此刻表情可谓是一个“精彩纷呈”。
“张师叔,这晚些给你解释,借间客房用用!”巫铭这话说得理所当然,丝毫不把这当别人家。
道长叹了一口气:“那边几间,你自个挑,悠着些啊,要是再把老道厢房弄得乱七八糟,老头我就叫你师父来赔!”
“知道了……”巫铭瘪瘪嘴,暗自嘀咕:“三年前翻墙踩坏的几片瓦我还没赔呢,先记着再说呗。”
随后,巫铭关山房门,将玄萧轻放在榻上。
玄萧自取了破妄回来就一直昏迷不醒,浑身滚烫,若不是巫铭也是个打小玩火长大的,不怕被火焰炙烤,不然估计一缩手就把玄萧丢回江里了。
玄萧元灵与神识不完全相融,他三年前前强行把元灵剥离身体,加上后来又丢了心脏,使得他的元灵更加不稳固,一动用内力,便会感到不适。
在盛乐寻回一部分神识后,玄萧就隐隐觉得体内的力量躁动不安,加上巫铭那一道符文回到凌霄令中,玄萧灵识变得更不稳定。
被困在识海中的玄萧只觉得身体在被无数蚂蚁啃噬,又好似回到的凌迟的刑场上,千年中每一世的记忆在脑海里互相撕扯。
在鲜血淋漓的昏沉中,玄萧嗓音沙哑:“桑伦……”
“你说什么?”巫铭听不清玄萧所唤为何,便俯身贴玄萧近了些。
忽然,玄萧一把抓住巫铭的手腕,巫铭一惊,想要挣脱,可那人捏得极紧。
巫铭看着玄萧的脸,那人还是紧闭着双眼。
不知是不是先因为符文而和玄萧扯上关系的缘故,巫铭忽觉自己的身体也开始发烫,温热的感觉从被玄萧握着的手腕,一直流向心口,再缓缓涌入四肢百骸。
巫铭枕在榻边,也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