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账册尽数交给鹤霜梧后,巫铭垂头回到住处,临归见了巫铭这副蔫蔫的模样,关心道:“师弟你怎么了,案子不都结了,鹤大人也找到了奕逸的踪迹,我们明天去沐家探探虚实就好,不用太担心。”
“我不是在担心奕逸的事。”巫铭拍了拍临归的手背:“你有没有觉得,这个案子好像少了点什么?我总觉得事情没有完。”
“你想什么呢,咱不都审过了么,那些小吏就是自己贪得无厌,他们跟沐家没有什么联系,你也没有漏掉什么细节,你就是太累了,别想太多,好好歇一歇。”临归给巫铭倒了杯热水。
巫铭单手接过水杯,喝了一口后闭上了眼睛:“但愿吧……”
巫铭的感觉没有错,他们的确忽略掉了一个人,那就是威源县衙主簿文谦。
处置陈拓等人,都有切实的证据,唯独县衙中实际的一把手文谦,关于他枉法的证据就如同凭空消失一般,无论是人证还是物证,都一概没有,就连金长庚都坚持撤掉他一人的诉状。
至此,此案与文谦再无关系,他依旧是干干净净的威源的主簿,而威源,上头没有说调派县丞,同时还没了县令……
玄萧的毒伤需大量用药,巫铭小憩了一会回了精神,就忙着进到了芥子里。
他刚推开棺盖就听到玄萧的诵经声,他绕过屏风,悄无声息贴到了玄萧背后。
此时的玄萧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毫无防备,他被巫铭吓了一跳,猛地睁开眼,又胡乱地抽回手。
诵经声戛然而止。
不动不要紧,他这一动才是叫巫铭看了个彻彻底底:“你……你这是在?”巫铭竟然是撞见正在自渎的玄萧。
玄萧耳尖泛起红晕,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他将捻珠放到桌上,又一把抓起桌上的宣纸揉成一团。
巫铭硬从玄萧手里抢过宣纸,瞧着上面密密麻麻全是自己的名字,心头泛起一阵奇异痒感,竟是覆压上了玄萧唇。
玄萧握紧的拳头逐渐松开,巫铭的侵略感碾碎了他的防线,就由着巫铭来,时不时有未来得及被巫铭吞下的音调从唇角溢洒出来。
不过一柱香时间,便一片清润。
玄萧口呜咽,半是求饶,巫铭耸动不歇,一手摁着玄萧,另一只手执笔饱蘸浓墨,贴着玄萧的胸膛,在写满字的宣纸之上又写下“慎独”二字,随后又将人调转面向,贴着玄萧的后背,勾起他的下巴。
“我不在的时候玄叔叔对家人旖思旖想,现在人家来了,你躲什么?”
不远处是玄萧的水银镜,从上到下,覆盖了一整面矮墙,巫铭在后面动着,玄萧胸前的字跟着两人呼吸的节奏颤着。
玄萧隐忍着:“小崽子……”
“嘘,我还以为玄叔叔你很清冷从不会一个人做这样的事呢,圣人书上都说,当人独处的时候,看到的才是他的本性。”巫铭用鼻尖剐蹭着玄萧的后脑勺:“我最近听说了一个词,叫什么……”
“……我腿刚恢复得好些,你悠着点。”玄萧只是打断巫铭接下来的话,却没有抗拒。
巫铭是带着正事来的,他“不怀好意”地将人逗趣一番后结束,将固本藤放到桌上:“死物可以直接带出藏书阁,你的药我带回来了。”
玄萧没有回应,巫铭停下后他反而朝巫铭前胸贴了贴,裹挟着强烈**的喉咙颤了颤说:“什么固本藤,继续……”
这声“继续”挠在巫铭心头,巫铭久旱逢甘霖,嗤声将人一把抱起,凶狠地覆上心上人脖颈,又展露出野兽的獠牙,连渣都没给人剩。
许久后雨过天晴。
“玄萧,你说‘权’究竟要多大才算大,多小才算小?”两人紧贴在一起巫铭将下巴搁在玄萧肩头。
玄萧半晌没吭声,从余韵中缓过神后轻轻嗯了一声,模样瞧着有些疲惫,又过了几秒才开口道:“回来做官吧……”
巫铭没有立刻回答好或者不好,他是说:“这次事后,我想了许多。威源县衙门,只是几个小小的胥吏,不过几年就能贪污上千两银子,在你看来他们都那点权力,你或许都懒得瞧一眼吧,可他们就是能对那儿的百姓吆五喝六。”
玄萧听得出巫铭心中困惑,但并直接解答,他试探道:“很多权不能让,有些位置不能退,接替者的品德赌不得,小到胥吏也一样,侠与官,所行之事有时并无不同。”
“你是觉得我当初辞官不对吗?”
玄萧将巫铭拥在怀里:“朝堂水浑,作为你的爱人,我不希望你趟浑水,可权是刀也是盾,能害你也能护你。过去我觉得,一切事只需按照既定的轨道完成便好,不曾考虑过你就把你拉进朝廷的泥潭,可自上次你从天道盟出来后,我想我该问过你的意愿。”
道垣早对玄萧将巫铭拉进纷争不满,玄萧当初在玉栀的草屋中对道垣说的那些话最终成为扎向自己的利刃。
他对巫铭期待太高,也让巫铭被迫的经历太多,巫铭越是深思反省,玄萧就越发惶恐,担心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有一天也变成自己这样,不对任何事抱有期待,不再去寻找意义。
“辞官是我自己的选择,但我并非真的甩手了,这世上没有人能够脱离环境独自存活,我既有能力,消极避世岂不可惜?”巫铭一边把战场清理干净一边道。
“我说那些话不是想让你说些话哄我开心,阿铭,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都支持你。”
“我没有哄你,我本以为接手空明楼,有了江湖势力我想做什么,就可以去做,但是我现在却觉得,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真正脱离朝廷,我想做大侠,不是单凭一身正气就可以的。”
巫铭过往的信条被推翻,挣扎于朝廷与江湖的他,终究无法全然放下任意一边。
玄萧吻了吻巫铭的脸颊:“你不必非要选择,既然你有回归朝堂的心思,那就顺心而为,你说得对,这尘网中人,无人能真正避世而活,既然有心,还有保护一方百姓的能力,那就回来。”
听了玄萧这个回答,巫铭也是吃了定心丸:“我想我有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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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
沐子康坐在汇川楼二层的厢房里,手握着一把素折扇倚靠在窗边,听着楼下戏台上的人讲本子。
“你道是啖肉食腥膻,视绮罗俗厌……”
沐子康将目光从楼下收回,饶有兴致地问脚边伺候的小厮:“最近怎地都在说这个?”
“家主,小的听说这本子是最近才从北边传过来的,家家酒楼都在说。”
“这词写得美,不知前后讲得什么?”
“小的平日里也爱看些传奇话本,这个小的前几日刚瞧过。”小厮简略将故事说了一遍。
沐子康听完嘲道:“堂堂大族,竟衰败得如此可笑。”
小厮知道自家家主听不得一点大族的唱衰,也没再开口解释什么。
沐子康话音刚落,房门被敲响,小厮将门打开后,进来了一个小老头,那人正是威源县主簿文谦。
沐子康斜眼瞧了文谦一眼,冷哼一声:“威源的事,我给你擦干净了,下次若再叫人抓住把柄,你就拿命来抵。”
文谦匍匐在地,身体在细细地抖着:“老奴,老奴何时能回威源……”
“呵……”沐子康摇了摇头,笑得凉薄:“所有涉事者都被严惩,除了你一人毫发无损,同僚会怎么看你?”
“求家主救我!”文谦磕头如捣蒜。
“我也知道,你文家产业都在威源,你去帮我办件事,办好了,到时沐家许诺给你的,一件不少。”
大好机会,文谦怎会不应,就见沐子康展开一张画像道:“沐家查到,定海珠并未摔碎,而是一路辗转到了云州,我沐家这些年一直都想将势力扩出云州,定海珠此时出现,是天要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