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鹤霜梧叫住一只脚迈入房门的巫铭:“看你这样子,也不像是路过,你是不是要在云州待几天?”
“嗯……是。”
鹤霜梧走近,对巫铭说:“既然要留几天,不如帮我做件事。”
“威源有人向我递了状纸,状告整个县衙,永安有没有派员我不清楚,我在明处,行事有诸多不便,你若肯帮忙,倒也省很多事。”
巫铭听后,慎重地应下来:“我来永安也是有事要办,大人的事在下记下了,只是我也有一事希望大人能帮忙留意。”
“何事?”
临归将一卷宣纸掏出,展开一副画像:“我与师弟在找这个人,您若遇到她,还请您能帮忙周旋一二拖住此人,并向我们传信。”
“举手之劳,成交。”鹤霜梧接过纸张,瞧了一眼上面画的人,那人正是奕逸。
见鹤霜梧应下,巫铭便又想跑。
“还有一件事,我想我们都不该再回避了。”鹤霜梧又拉住巫铭,还是决定说出口,与其她与巫铭每次相处都浑身不自在,倒不如先把话问明白:“你对我师父,究竟是什么感情?”
巫铭沉默许久后转回身子:“我也不知道……”
鹤霜梧明显对这个答案不满意:“我师父一生心血既倾注北玄,除了国事,他从未对旁人上过心,你是头一个。我劝过师父,可他一向偏执,认准的便不会改,他既是真心给你了,你莫要辜负他……”
巫铭握了握拳,又缓缓松开:“可是有些事,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也罢,说到底那是你和师父的事,不过你若是敢伤师父,我拼上自己这条命,定与你鱼死网破。”说完,她便带着丰举头也不回地走了。
巫铭望着鹤霜梧离开,呆愣在原地许久,临归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想什么呢?”
“没事,天色不早了,我们准备一下,明天就去威源吧。”
“威源?你们说威源?”
巫铭扶住老农:“这威源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是我女儿啊,在威源文家做丫鬟……”老农说完这话,摇了摇头便走开了,并未继续说下去。
邻家一位大娘正在院子里忙活,恰好听见这话,她没忍住插嘴道:“哎……这老朱也是个苦命人,人到晚年,孤苦伶仃……”
临归好奇心起,走上跟前:“大娘,朱阿爷不是有女儿吗?她为何会在威源,她父亲年纪都这么大了,为何不留在床前尽孝?”
那大娘一边做着手上的活计,一边道:“他这女儿,是个孝顺的,只可惜咱们穷人,没有享福的命。”
“此话怎讲?”
巫铭问罢,也走到大娘跟前,他蹲身捡起地上的茅草,帮着大娘一起编绳子。
大娘见这俩年轻人虽是锦衣华服,却没有官家子弟的架子,便将故事娓娓道来:“这朱大志已经年过花甲了,他老来得女,女儿如今才十六岁,六年前吧他还不在永安生活,朱大志的老婆患了病急需用钱,无奈之下,他只得向放债的借印子钱,据说这放印子钱的就是沐家当时的掌家主母,不过那也只是据说,老朱到现在都不知道当初逼他埋田卖女儿的人的背后究竟是什么人,就算想赎回田产,也找不着主。”
“那他夫人治好了吗?”
“没有,他老婆还是没了,但放债九出十三归的契还在啊,他还不上,又被人逼着卖地,他不肯,在当地与人家豪绅打官司,可那豪绅家哪里会是吃素的?手底下都是养了讼棍的,结果到最后,不光被迫卖了地,就连女儿都没能护住……”
巫铭听到这,一口白牙几乎要被咬碎:“北玄不是不允许卖身么?怎么可以这样!”
“少侠外地来的吧?应当没听说过‘江南的春风吹不进漠北,北玄的律法管不了云州’,多年来,云州一直这样,与前朝并无二致,毕竟沐家扎根永安三两百余年,树大根深,又怎么可能被轻易撼动呢?近十几年,日子愈发难过,南樊人在云州开了不少青楼赌坊,赌输的卖妻卖女,有点姿色的命好的能给富贵人家当小妾,命不好的……唉。”
“命不好的会怎样?”临归的心揪了起来。
“南樊那国师,拿活人练邪术,被卖掉的那些人,五脏都被掏完咯……”说到这,大娘面露惧色:“那些害人产业,上头都有沐家罩着,不知有多少人家家破人亡……”
“赌坊青楼,卖身杀人已经是触犯北玄律令的底线,官府不管?”巫铭皱了皱眉。
“哪敢管?这里死过的知州知县,不知多少个,怎么死的,谁说的清?”大娘压低声音。
“那每隔三年朝廷派巡抚为何都不报?”巫铭问。
“有钱能使鬼推磨,给些银子,巡抚就绕道走,云州本就山路崎岖难行,没有几个大人是真愿意进的,虽说也有进来过的,不过就是走个过场罢了。”说着她朝远处大路的方向递了一眼:“早间就有钦差大人的车驾往这过去。”
“那朱阿爷的女儿后来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这些年就一直在文家干活,但老朱在威源没了安身立命的土地,便只能来永安给沐家干活,我们这边这房子都是沐家借咱住的,租子用干的活来抵,有口饭吃,总不至于饿死。”
大娘说完,手里的活计也刚好做完,她收起草绳,与巫铭道了声谢就回了自己屋子。
日头沉下,巫铭与临归也回了小屋。
第二天临行前,巫铭偷偷在朱阿爷的屋里留了五十两银子,出门时却被朱阿爷叫住了。
巫铭以为是放的银子被发现了,拔腿就要跑,朱阿爷却急喊:“二位少侠……留步,可否帮老头我一个忙?”
听到这话,巫铭驻足。
就听朱阿爷说:“老头子我啊,已经三年没见着我女儿了,听二位少侠说要去威源,能否帮老头子我带些东西给她……”
“当然可以!”巫铭爽快应下。
老人听罢,很是感激,他反复朝巫铭谢了数次,高高兴兴地进了破草屋,然后小心翼翼地捧出一支铜发钗,他用袖口将铜钗擦了又擦才递给巫铭:“我的女儿名叫朱玉兰。”
“我记下了。”
铜发钗放在任何一个大家,都是不入眼的东西,可巫铭却不难从这家徒四壁的屋舍看出,这发钗便是老人全身上下最值钱的玩意。
巫铭双手接过金灿灿的发钗,将它收进芥子:“您放心,我一定会将发钗亲手交给您的女儿朱玉兰手上。”
随后,老人又是一阵啰嗦的感谢,直到巫铭说怕耽误了赶路,朱阿爷才放他们走。
巫铭与临归骑马离了城郊,山便不再是稀疏的了,他们走在山道上,时不时还能听到密林中的猿啼。
“师弟,我们究竟该怎么查鹤大人交给咱的案子?无从下手啊……”临归有些苦恼。
“我也不知道,这一路问路人,业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巫铭也毫无头绪:“先去了再说吧,船到桥头,自然直。”
行了一段路,对面有一个小吏骑着马与巫铭这边迎面而来,又与二人擦身而过。
就这么一瞬,巫铭脑子里灵光一闪,忽然有了主意:“刚才那是个信吏?”
“对啊,怎么啦?”
巫铭:“我想……咱们可以进威源县衙门,路上不是有人说么?威源县衙最近发了告示,说要招募一帮百姓,去为县衙做工。”
“好主意!那咱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