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来到金福楼,玄萧就爱吃这儿的丸子汤和烧茄子,十年过去,这里的许多菜没有变过,依旧是曾经熟悉的味道。
莫恒发觉玄萧的口味与他姑姑很是相近,且他看着菜谱点的尽是本地菜,不免好奇:“大人哪里人士?”
玄萧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险些暴露,他便随意点了两道南方菜:“淮州秣陵人,年轻时在这住过一阵。”
莫恒点点头:“难怪大人对雍北菜这么熟悉。”
“仲持,莫家的医馆不是一直都是怀清管着的么?”玄萧前些日子来的时候,她还在医馆忙前忙后,虽说已经嫁人,可她依旧在帮莫家打理医馆。
莫恒道:“原来大人认识我姑姑,她出嫁后,那家医馆本是作为她的陪嫁的,可她后将那医馆赠予了小可。”
“莫不是贺家待她不好?”玄萧觉察到莫恒的脸色不太好。
莫恒不是个嘴碎的,并不想将家事外扬,但贺大爷欺人太甚,他几乎是忍无可忍,看不过他那般对待姑姑。
“何止不好,那后头小的一房接一房……罢了,让大人见笑了。”
“可笑的是贺家,关莫家什么事?”
莫恒苦笑:“的确,可苦的,却是姑姑。”
全天阙城最可口的饭菜在他们口中,可此时也索然无味。
两人沉默时,正好听见旁桌那几个喝了酒的汉子的闲言,其中一个穿着织金绢衣的男子道:“你们知道嘛?就那个前几天还和咱喝酒的贺大,被抓进官府啦。”
莫恒和玄萧一听,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不再说话,安安静静吃着饭,竖着耳朵偷听起来。
坐绢衣男子旁边的,是个穿素绸的,他见在坐的另外两位一脸八卦,眼珠子一转就道:“早听贺家那大房夫人是个善妒的,后进门的那几位,愣是没见过她一个好脸色。”
穿绢衣的那男子又道:“她不才嫁进贺家两年么?那么大年纪了,还不是头婚,能嫁给人家贺大,还不知足?那侍妾都有身孕了,她一个正室迟迟怀不上。”
穿纻布的男子背对着玄萧与莫恒二人:“听说,是因为他贺大爷打她才……”
还是那个穿绢衣的在喋喋不休:“哎呦,贺大爷要真是打她,那家丑也不可外扬啊,她把丈夫弄进官府,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莫家还说是什么世家,我看就这样吧,你看别的世家,不是在江东权贵圈里就是在江南富庶之地,谁还留在关中啊?这样落魄了还端着世家的架子,教出来的女儿能好到哪去?贺家娶她都是给脸了……”
莫恒一听,拍桌而起,直接指着那几人就怒骂:“你们胡说些什么!我姑姑根本不是那样的人!”
方才一直没有开口的穿红锦的男子忽然起身,对莫恒笑道:“莫三郎?真巧啊。”
玄萧听到那人的声音,也转头望去,那人声音他很熟悉,他险些就要拔腿跑,但他看清那人的脸,还好并不是山千仞。
他松了一口气。
莫恒对那说话的男子戒备问:“你是谁?”
那人只冷笑:“你觉得他们说得不对,那你倒是说说,你姑姑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啊?”
这么一闹,周围的人都不吃饭了,都猎奇地看向这边。
莫恒被人盯得不自在,一时间脸涨的通红,期期艾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就在这时,忽有一小厮急急忙忙地跑上楼,在莫恒耳边说了几句,莫恒脸色大变,也不再忙解释什么,只匆忙地命小厮结账,自己向玄萧告辞后就跑下楼去。
玄萧微微蹙眉。
周围的人没料到莫家小子这就跑了,只觉得没劲,便继续吃他们的饭。
可旁边那桌穿红色衣裳的男人并没有住嘴的意思,他坐下继续与他们那桌的人辱骂莫氏:“晦气的老女人,都嫁人了还不与娘家断干净……”
“一有事就喊侄子,这成何体统?”
“莫不是把侄子当自己夫君了啊哈哈……”
玄萧也怒了,这几人一而再再而三地造谣一个女子,坏人声誉实在可恨,何况那人还是他的阿姊。
他起身就要动手,却忽然觉得胸口气短,心口一阵抽痛,他一下没缓过来,直接摔倒在地,剧烈地咳嗽起来。
血咳在青黑的衣袍上。
周围安静了下来,人们茫然地看向他,有疑惑的也有无措的,也有热心肠的两个年轻的食客,与他坐得近,便起身要去扶他。
邻桌方才出言诋毁莫怀真的男子却比那两人来得更快,抢先一步将玄萧扶起。
玄萧愣了一瞬,见是那口吐恶言的人,想也没想就反手甩了他一巴掌。
那触感明显是易了容的!
那红衣人明显感受到怀里的人身体绷紧起来,他忙将人放回椅子,转身跳窗消失在了人来人往的街道。
“山千仞……”是了,就是那人的气味,那人身上总带着一股淡淡的白露花香,凑近了便能闻到,面容可易,可声音与气味难改。
认出那人的身份,他只觉一阵后怕。
“大人!”丰举与孤月办事回来,听护卫说玄萧一人来了跑马街,他们就一路寻来。
“大人,您怎么样了?”孤月来不及喘息就将玄萧背下楼去,将人放在轮椅上。
玄萧缓了一阵,缓缓开口:“老夫无事,快去打听打听,贺家长房夫人莫怀真发生什么事了。”
丰举道:“不用打听了大人,方才卑职来时见贺家在办丧,说是长房夫人被他丈夫打死了……”
“什么?”玄萧紧捏着轮椅扶手的手颤抖着。
孤月生怕给玄萧气挺过去,忙说:“贺大爷现在还在天阙府。”他虽不知玄萧与贺大夫人的关系,却能看出玄萧很在意她。
“走,去贺家!”玄萧咬牙。
孤月不敢耽搁,随即将人背上马车,带着玄萧直奔贺宅。
莫恒被贺家家丁堵在门口,说什么都不让他进去,玄萧老远就听到他与家丁理论的声音。
准确说是他单方面的怒骂,没有人能对杀害自己血脉亲人的人和颜悦色。
玄萧下了马车,孤月就这样推着他往前走着,那贺家家丁还想阻拦,却被孤月喝退:“大胆刁民,当朝国师在此,我看谁敢造次!”
一群人“唰”地跪地。
贺家算是一方豪强,在北玄朝中并无根基,靠的是收手底下的佃农钱逍遥快活,那些土地得来的也没多光彩。
“叫你们当家主母出来。”玄萧怒道。
很快,贺家老夫人便出来了,那人看起来就五十来岁,生得一脸尖酸刻薄相,锦衣华服,身上能挂珠宝的地方都戴满了,活像一个行走的首饰架子。
看她的表情,像是恨不得将全部家当都穿身上,好显富贵,没有一点沉稳贤淑气。她见是国师来了,立刻露出一副谄媚的嘴脸:“哎呦呦,国师大人大驾光临,草民有失远迎……”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玄萧直接打断:“莫怀真,人在哪?”玄萧不肯信他才几个月不见的阿姊会这么突然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