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白望青去了面线店帮忙看店。
店里的人比平常多,集中在午饭和晚饭两个点,不忙的时候他趴在柜台上把英语卷子写了,剩下的时间没别的事,基本就是玩手机。
家里有固定电话,直到去年白茉莉才为了方便联系买了个山寨手机,里头带几个小游戏,玩法单调。
一颗鸡蛋抛了十几分钟才失误砸碎,推箱子一口气闯到了二十多关……就这么来来回回折腾了一个下午,玩的眼都花了。
期间白茉莉让他去找同学玩,他没去,直到晚饭那一阵忙过了,才想起翻看前段时间注册的企鹅号。
手机一直都放在白茉莉那,他偶尔才拿过来玩玩,所以这个时兴的通讯软件注册之后他就没怎么打开,除了有时候去网吧上网时会登录一下。
机子屏幕小,像素也不高,企鹅页面显示得很粗糙,有那么点超级玛丽的味道。
梁年昨天给他发了几条信息,约他去网吧,见他没回,还用某个他一直想要的游戏装备引诱他。
白望青戳着手感像镀了层玻璃的键盘,回了这条延迟了三十个小时的消息。
【不白:晨光是吧?马上】
消息一发出去就收到回音。
【压岁钱:场子都完了你才来?我不陪你了】
【不白:那下次约?说好的疾风项链记得给我】
【压岁钱:[愤怒]你爽约还想要装备?你想得美】
【不白:我哪爽约?我看到消息就回了,项链给我,下次陪你去开荒四人本】
【压岁钱:成交![握手]】
前几天下副本时BOSS爆了条属性不错的项链,白望青忙着下线回家,装备落到了梁年手里,梁年玩的职业用不上这个装备,一直扔在背包里,也不肯直接给白望青,就吊着他,现在总算给他搞到手了。
白望青放下手机,帮着收拾了一下面线店,然后坐着白茉莉的电动三轮车回家。
回到家后习惯性望了眼隔壁,两层小楼一点光也没有,又爬墙头上望了望,土狗小白立刻就醒过来,汪了几声。
白望青扒在墙上,问道:“小白,江别去哪了?”
白茉莉问:“你叫谁呢?谁叫小白?你认识新搬来的这家?”
“我同学,他养的狗,叫小白。”
“狗?”白茉莉走到墙边听了听,“狗怎么能跟你一样叫小白呢?你跟你同学说说,叫他改个名字。”
白望青一下子头大。
他虽然觉得跟狗“同名”有点尴尬,但没想过说劝江别给狗改个名字,毕竟人家宠物也有取名自由。小白是个多常见的小名?江别又不是因为他叫小白才给狗取名叫小白,就是个巧合而已。
“奶奶~”他又拉长声音,“人家的狗人家想取什么名字都行,我们别管啦。”
白茉莉挥手:“不行,你不说我去跟他说。”
白望青打败不了传统又固执的老人,只能先退一步,“奶奶你别去,我明天上学跟他说吧。”
当然,他并不太想说。虽然每次江别喊小白的时候他会有下意识的反应,然后有种微妙感,但这种事习惯习惯就好,他自己也挺喜欢小白的,跟他小时候养的那条土狗很像,活泼又亲人。
不过他没给狗取名字,那条狗某一天突然不回家,他到处找也没找到,最后只能放弃,也没有再养过狗。
星期一早上,白望青差不多六点半出的门,比他平常出门时间要早,一路上自行车骑得飞快,并没有看见江别。
教室里乱糟糟,除了数学课代表在到处乱逛提醒着马上收试卷外,其他人大多在前后左右抄答案和对答案。这次卷子难度不小,为防成绩太难看被丸子特别提点,都想多搞点正确答案。
正确答案这回事,除了试卷批改完,只有成绩特别好的几个自信自己写的答案没问题,这些人的卷子早就被一抢而空。
梁年周末打了两天游戏,头一天晚上快睡觉时才想起来还有作业没写,掏出卷子写了会就困得不行,一大早过来开始狂补,好不容易把英语作文编完,抄卷子大军里已经挤不下他。
他拿着空白的数学卷子发愁,视线在教室里一扫,定在后座的江别身上,整个教室里就这一个座位平静得不像话。
“喂,江别,你数学卷子写完了?”他拉过凳子,往后桌一趴。
“嗯。”江别翻着书,头也不抬。
梁年马上激动了:“给我看看!”
“不在我这。”
梁年:“啊?那在谁那?也没看见你给谁卷子啊。”
“白望青。”
“?”梁年往旁边空位一瞥,“他还没来呢,怎么了?”顿了下,“你卷子在他那?”
“嗯。”
梁年惊讶:“你什么时候给他的?”
“前天早上。”
梁年更惊了,这是个什么时间点?转而又想到什么,问道:“你家跟他家在一起?”
“嗯。”
接收到意料之外信息的梁年已经忘了要赶紧补卷子这回事,关心起了江别的情况,“那我怎么没见过你?你以前念哪个学校?”
他家在城区,有时候会直接去清水巷找白望青玩,像劳睿,他就知道也住那条巷子,但他从没见过江别,也没听白望青提起过,明显白望青在江别转学过来之前也是不认得江别的。
白望青踏进教室之后听到的就是梁年问的这一句,他之前也问过,江别给了他一个模糊的回答,而这一次江别只是淡淡说道:“你不做卷子了?”
彷如当头一锤,梁年望了眼教室后头墙上的挂钟,差点哭了:“谁救救我啊?丸子不会把我挂墙上吧?”一侧眼看见了白望青,直接扑过去扒他的书包,“给我给我给我。”
那架势跟中了毒要找解药一样。
白望青掏了自己的卷子给他,“挑着抄几个就行。”然后把江别的那一份还回去,“谢谢。”
江别抬眼看了看他,什么也没说,继续看书。
白望青慢吞吞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开始纠结怎么跟江别开口让小白改名。他答应了奶奶,自然至少要跟江别说说这个事,但怎么说才能让江别比较平静,没有觉得被冒犯?毕竟他自己也觉得这要求不合理。
一直思索到早读课铃声响起,数学课代表李旭辉往讲台上一站,喊道:“收卷子了收卷子了,赶紧的,最后一排的宝贝们动起来,一个个往前传。”
作为“最后一排的宝贝们”之一的白望青回神,戳了戳梁年的后背,“抄完了没?抄完就给我。”
梁年还在奋笔疾抄,“别催,给我三十秒。”
后面的江别把自己的卷子往前递,被梁年反手一拍,“都说了别催。”
纸张裂开的声音脆的很,江别望着卷子上撕开的裂痕,半晌没动。白望青往桌肚里掏笔袋,没找到透明胶。
就这么无声地僵着三十秒,梁年抄完了卷子,往白望青桌子上一扔,“谢了啊。”然后转头催促江别,“卷子呢?要收了。”
见江别已经把卷子递过来,拽了过去往前座扔,然后掉头跟白望青说话:“什么时候带我去打本?”
他装备不行,野生的队伍门槛高还容易翻车,就等着抱白望青大腿,但白望青每次去网吧跟赶火箭一样,忙着做任务赚金币,能单刷的都单刷,很少带人,这次松口带他去刚开的副本,简直是大发慈悲。
“突然不想带了。”白望青说。
梁年傻了,抓着他肩膀一顿乱晃,“你是不是要我揍你?”
白望青推开他的手,“老师来了。”
“你别转移话题。”梁年不理,“现在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行。”
“哦?那谁来了行?”薛丹踩着高跟鞋从讲台上走下来,笑容十分和善。
梁年一屁股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去,缩起了头,“都行都行。”
薛丹点了点他的桌子,说道:“一进教室就看你在这边补作业,周末干嘛了?不拿学习当回事是不是?”
梁年头垂得更低。
薛丹走回讲台,一边说道:“学习是你们自己的事,关乎的是你们自己的未来,老师没办法时时刻刻盯着你们,你们要学会自己对自己负责。”
跟其他喜欢搞一些刻板惩罚手段的老师不同,薛丹的教育更近乎放养,她的课讲得很好,课外的事管的不多,只是有时候会说些话来提点学生,听不听得进去她好像也没特别在乎。
“下面我们开个临时班会,有件比较重要的事。”她拍了拍讲台,示意噤声,“这周我们清水中学跟宣宁一中会进行一次学习交流,安排一些学生去一中旁听课程,结束后会共同参与一中的月考——”
话没说完,教室里一下杂乱起来,有人说道:“这不是丢人丢到姥姥家吗?我们哪能跟一中比?”
“这种事最起码让高二参加吧?我们才高一哎。”
“考完不会还搞什么成绩公示吧?想想都丢脸。”
薛丹双眼一扫全场,提高了声调:“现在知道丢脸了?既然觉得丢脸就好好努力!中考时你们跟一中的学生成绩或许有差距,到高考有三年时间,三年很长,正是最适合努力的时候,什么都有可能。”
底下有人小声嘀咕:“就两年了。”
声音正好在薛丹说完一句话的末尾,被听得清清楚楚,薛丹微笑道:“两年也不短,不端正态度,给你二十年你也不一定能赶得上人家。记住,你们还年轻,只要愿意下功夫,没什么是克服不了的。”
教室静了下来。
这群十六七岁的少年人,多数远远没有意识到学习的重要性,沉迷于很多轻快的事情里,尽情玩,尽情浪费时间,把所有精力释放在跟学习无关的事情里,从没有想象过自己的未来。
这或许也正是青春图像里特有的一撇,不该剥夺他们暂时快乐的权利,但作为老师,薛丹不想这些学生以后为现在不珍惜时间而后悔。
“这次交流学习是一次机会,不要只看到其中一面,实际上只要你们想,就可以学到很多,不局限于短短的课堂四十五分钟。如果可以的话,老师其实希望你们全员都能参加。”
此时有人弱弱问道:“薛老师,参加的人怎么选啊?”
薛丹:“这次只有高一的学生参加,每个班5个名额。我们班的话……有自愿想去的人么?”
没人举手,不是默默不动就是交头接耳。
班长周存举手站了起来,问道:“老师,别的班都是怎么选的呢?”
薛丹:“这个嘛,校长那边建议按成绩来选,毕竟结束之后有考试。”
实际上这种旁听的学习交流,每个学校都会照顾成绩好的学生,是一种约定俗成的习惯。
周存:“我们也这么选吧,成绩好的同学学的也快,比其他人更容易积攒学习经验,也更能发现一中比我们优秀的地方,回来给我们分享下就好。”
薛丹点头:“想法很不错,大家有没有其他意见?”
一整个教室鸦雀无声。
薛丹微笑:“那我们采用班长的建议,按成绩排名来选。咱班上个月的期中考试前五名是哪几位来着?”
有人开始报名字。
就要尘埃落定时,教室角落传来一道略带疑惑的清亮男声,十分突出,“老师,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公平?”
薛丹问道:“哪里不公平?你说说。”
白望青:“江别他没有参加期中考,这不是一开始就把他排除在外了吗?”
邻座的江别从书中抬起视线,侧头望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