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漠城,狼烟四起,厮杀声漫天遍野。
日落之后,天地间陷入一片寂静,受伤的士兵在营帐里安静修养,外边的士兵各司其职,坚守岗位。
经过一场苦战,北漠城萧家军损伤极大,在缺粮少马,内部情报又被泄露的情况下,这座城现在仍然是大周的,没有被柔然铁蹄攻破已经极为不易。
将军营帐内,萧泠音卸下沉重的盔甲,军医小心给将军治伤。
敷着药膏的的纱布压在萧泠音伤口上,女将军发出一声轻轻的“嘶”。最重的伤在她右臂上,深可见骨,狰狞的伤口被纱布一点一点遮掩住。
军医把药上好之后,目光担忧,吞吞吐吐道:“将军,右臂已经伤到筋脉……”
萧泠音试着往起抬了一下胳膊,军医赶紧说:“将军,别动,您的胳膊尚需好好养着。”
她果然就把胳膊放好,从军七年,她要是不听医嘱的那种人,早就该没命了。
萧泠音看向军医,声音里没有很多担心,只是问:“我这胳膊以后还能用吗?最好能恢复到什么程度?”
伤在右臂,她还是在乎的。如果右臂就这么废了,她以后排军布阵总会受到影响。
军医低着头,没有说话。
萧泠音笑,她自己受了伤,还得劝别人不要担心,她道:“军医但说无妨,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这只手不能用了,我能接受。”
军医心中难过,慢慢说:“还能恢复一些,但恢复最好的情况下,提重物的时间也不能超过一柱香。”
将军握剑的右手,不能提起重物,这只右手和废了也没什么两样。
萧泠音低头看着自己的右臂,表情露出了些难过。右臂废了,眼下北漠城又是这般模样,她还能守住这座城吗?
她的粮草和马匹什么时候才能到……
萧泠音思考时,一道刀锋朝她脖子上砍来,她忍痛弯腰躲过,左手拿起一把剑来。
军医大喊道:“有刺客!”
萧泠音左手剑用的并不熟练,再加上身上的伤让她发挥不出全部实力,面对十数个士兵打扮的刺客,萧泠音心中没有把握。
她护着军医离开营帐,自己却被刺客绊住脚,落入重重围困。
见帐中没有无关之人,萧泠音在和刺客打斗间取了长枪。她自小习萧家枪法,如今生死攸关,这右臂,再用一次吧。
她握着长枪,一把扫倒了四五个人,锋利的枪尖划过取了几人性命。萧家的枪法是杀敌的枪法,出招是为了取敌人性命,不留余地。
其中一个人操着柔然口音说:“情报有误,萧泠音的右手还能用!”
萧泠音问:“谁给你的情报?”她右手废了这件事,自己也才知道,怎么刺客会来的这么及时?刚刚她营帐里有人出去过……
这些刺客不知在她的军队了埋伏了多久,可这些人柔然特征这么明显,没人隐瞒怎会悄无声息?
北漠城有内奸!
萧泠音一边问话,手上却毫不留情,对面的刺客自知不过一死,大笑,“我们可汗在你们朝廷有人,不然你以为北漠城都这样了,为何粮草还不到?”说完拉响炸药,准备与萧泠音同归于尽。
萧泠音飞扑出去,无数重物砸在她背上,留下一片血迹。
她努力站起来,有内奸,这里就不能再留了。看那些人视死如归,想必是一定要杀了她的。
萧泠音赶紧把她自己的铠甲残骸套在一个与她身量相仿的刺客身上,随即离开。
因为这一声炸药的声响,被刻意清空了的营帐周围才围过士兵来。
萧泠音对北漠城地形再熟悉不过,她能感觉到自己体力的流失,趁现在还有力气,她得赶紧离开。
炸药威力很强,要不是她一开始就找准方位躲开,也不止背上这些伤。
血腥味越来越浓,萧泠音找了个角落,靠墙歇了会儿。她摸了摸身上,还有些碎银,去药铺里买了些止血药。
北漠城常有战事,一身带伤的士兵去买金疮药、止血药再常见不过。因此萧泠音买药也未被怀疑。
她给自己上了药,给后背和因为用力过度而伤口挣开的右臂止血,剩下的银子买了马,往北漠城外去。
刚才买药的时候她在药铺里听了些消息。北漠城的粮草到了,不止粮草,太后的侄子文津也已经到了军营。
文津是这次负责押运粮草的官员,因为是太后侄子的原因,还另担了一层职责,就是可以监察军务。
北漠城那么危急的时候文津都没带着物资过来,如今北漠军营发生叛乱,文津没用一刻钟就到了。
看来,文家是打定主意要踩着她拿走兵权。
萧泠音驾马疾驰,路上以山泉野味裹腹。
行走三五日的时候,她已经听到了自己的“死讯”。
她正在一家茶楼歇脚,叫小二上了壶茶水,听着客人们谈天说地。
“听说北漠城守将萧将军死了,以后我大周是真无武将可用了!”
“萧泠音不过一介女子,她都能保边关安稳七年,难道我偌大的周朝,还找不出一个可用之人吗?”
还有人压低声音,“我怎么听说,萧将军是死于内乱……”
店内嘈杂,说什么的都有,但讨论萧泠音的声音占了多数。
很多人也觉得惋惜,算起来,萧泠音今年也不过才二十二,正是好年华。不论怎么说,也称得上一句年少有为,怎么就没了呢。
萧泠音此时已经易容成一清秀男子,左手倒了一杯茶水,慢慢饮着。
那日打斗过后,她虽及时给右臂上了药,可她这右手,现在拿只杯子都会抖。比之军医之前说的可提重物一柱香,算是彻底废了。
回京路上,她不断听到别人的议论,北漠城萧将军已死,现在的北漠城由文津统领管辖。
终于,已经到了玉京城外。
萧泠音把马匹卖了,用身上剩余的银子在玉京城外的小村子里置办了间屋子。她常年不在京城,如今孤身一人回来,自得万般小心。
她在玉京城外联系到了萧家军旧部,借着这些人的力量,给自己造了一个名正言顺的假身份,官府也查不出错来。
因为她身上的银钱已经花光,在村子里安置这段时间,萧泠音经常去山林间打猎。猎到猎物,回来换些口粮,或是自己吃。
这日打猎时,她遇到一男子被追杀,萧泠音隐于树后,观察着前方的情形。
眼见那男子就要丧命,萧泠音也顾不得自己还在隐藏身份,折了树枝扔过去挡开了那锋利的剑刃。
那男子扭过头来,竟是谢晏!
今年她按例回京时,同往年一样,不少世家高官上门说亲,萧泠音早已习惯。她也一一回绝。
谁知谢晏也说心悦于她,萧泠音被吓到了。谢晏那种清心寡欲的君子怎么可能喜欢她一个舞刀弄棒的将军?
再者说,别人都觉得谢晏无欲无求,一身清正,她可不这么觉得。
谢晏出身于大周最大的世族——谢氏,但却是旁支的嫡子,如此一来,谢家嫡支为了自己的利益,肯定会千方百计打压谢晏,不让他出头。
即便如此,谢晏如今仍身居首辅高位。
若不是极善经营谋略,也不会走到这里。所以,当时谢晏一说出对她的心意,她立刻就觉得,该是她统领的兵比较合谢晏的心。
如今看见是谢晏,萧泠音只恨自己那只多管闲事的手,隐蔽身形转身就走。
树枝在谢晏眼前落下,他扭头看了一眼,什么都没看见。他打了个手势,让自己埋伏在一侧的人出来,自己则捡起了地上那树枝。
等那些人都被活捉之后,夏枯走到谢晏旁边,抱拳之后道:“公子在这里做什么?”
谢晏把手上的树枝往那个新鲜的断口上比了比,看来那人善用左手。
“刚才出手那人,你们看清了吗?”谢晏如玉的手指触着树枝,声音清冷,问跟着自己出来的一帮侍卫。
夏枯摇头,“那人身法极好,属下没看清。”
谢晏还在树旁看着。
这个人出现的太过蹊跷,在他诱敌深入,想将文家追杀他的侍卫一网打尽时,却冒出来这么个人。
这人是为了给那些隐在暗处的文家侍卫示警吗?
“暗中去查,今天有谁入了这片林子,从中筛出善用左手的人来。”谢晏做事不喜留隐患,如今有人在暗处,他不知是敌是友,总得上心。
夏枯指了一队人去查,他自己则拿出一个瓷瓶,“公子以后还是莫要以身犯险了。”他在旁边守着,却眼睁睁看着公子受伤,夏枯的内疚已然表现在脸上。
谢晏从他手里拿过药,点头,“有你在,我很放心。”说完话,他却并未上药。
夏枯知道公子不愿在外边上药,叫人去牵马车。
马车里,谢晏净了手,在手背上抹了药。端端正正坐着,染了脏污的外套已经换下,手里正拿着一本书在看。
萧泠音此时已经走到山林出口,左手拎着一只野兔离去。她上山一趟,若是无功而返,晚上就要饿肚子了。
路旁有人在暗中观察,萧泠音无所谓,她大摇大摆地离开。
回到村上一路与人打着招呼,一个小姑娘看见她手里的猎物,笑道:“沈小哥今天又是满载而归。”
在这里,萧泠音化名沈忘,因她母亲姓沈。她死于内乱的消息传的那么快,估计母亲也知道了,她得找时间去沈府一趟,免得母亲担心。
她往起提了提野兔,点头回应那姑娘,“一会儿一块来吃。”
萧泠音性子开放,已经和村里人很熟了,让别人看,一点儿也看不出萧泠音是个外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