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对了,今天是婚礼,副本的最后一天。
顾私病气息不稳,艰难搜寻着昨天的记忆,虚弱喊了声:“进吧。”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很乏力,但还是支撑着站了起来,等眩晕感过去后,他缓缓吐出口气。
怎么回事,非常不对劲。
“时安,我有点难受。”顾私病晃了晃身体,习惯性地和时安诉说。
“……”
“……时安?”
“………………”
没有人回应。
脑海里沉寂到可怕,如同一颗石子投入水面,却没有荡起涟漪,最终只能溺死在湖底。
“你怎么也喜欢开玩笑了?”
依旧很安静,顾私病隐隐约约意识到什么,一股巨大的恐慌感吞没心头。
时安……消失了。
以往这种时候,时安都会第一时间搭话的。他不敢去想自己会失去时安,顾私病甚至怕自己还处于小时候的那所医院,一切只是场虚无泡影的梦。
须臾妄想。
女仆长带人进来的时候,在昏暗的房间里找到了新娘的身影,他倚坐在床边的地板上,双手捂着脑袋,身体在微微颤抖,眼神空洞。
像一个失去灵魂的……棉娃娃。
女仆长被吓了一跳,想去伸手去扶又犹豫着不敢动作,使了个眼色让身边人去禀告公爵。
“先生先生,您…还好吗?”她轻轻蹲下,在新娘面前摇着手。
顾私病感觉有人在耳边窸窸窣窣说些什么,他将自己蜷缩起来,不想理会。好烦,能不能别来烦他……
那道声音温柔安抚:“地上脏,快起来吧,有什么想不开的事,可以和我说说吗?”
顾私病顿了顿,声音很轻:“我的家人没有了。”
唯一的家人,离开了他。
家人?女仆长一愣,死白的面容柔和下来,僵硬抬手摸了摸新娘的头:“那确实是一件伤感的事,但是我想,您的家人也不希望看到您这副模样吧。”
实际上,女仆长已经忘记自己来到这座城堡后又工作过多长时间了,血族生性淡漠,自己对于家人的陪伴停留在依稀模糊的印象。
女仆长停止了回忆,感受到手心传来的丝丝温度,若有似无地叹口气。
“他或许也和您一样,正在某处,很想再见到您。”
最终,顾私病抬起模糊的眼睛,视线定格在女仆长的脸上。
对了,他在副本里做任务。
他还没完成任务……
如同临死前的旅人看见近在迟尺的故土,顾私病在脑海里不知疲倦地敲打着系统。
系统0A2被呼叫声震的差点数据丢失,它迅速上线,不知道这位活爹又在发什么神经。
【什么事?你……在哭?】系统0A2反复擦拭着显示屏,确认自己没看错。
玩家的专属系统能监测到宿主的某些情绪,并作出调节反馈,这当然也是游戏控制玩家的一种手段。
顾私病没回答它:【我问你,这个游戏里的权能什么都能做到,是吗?】
【……是,没有主系统做不到的事。】
【包括让离开的人回来?】
系统0A2以为宿主说的是能让人起死回生的复活卡,自信满满道:【那当然,只要积分管够,这类事需要十万积分。】
【好。】
顾私病沉默下来,系统并不知情他体内的副人格的事。那么,究竟是什么东西,有能力把时安从他体内悄无声息的抽离……
只要活着,一切都有希望。
他闭目凝神,再次睁开眼看向女仆长时,眸底已经有了些光彩,顾私病歉意道:“谢谢,我在这里睡得不太安宁,精神恍惚就会这样,让你们见笑了。”
女仆长收回手,一旁的窗帘早已被仆人拉开,可以清晰望进顾私病透蓝色的瞳孔。
与此同时,带着公爵传话回来的人在她身边耳语了两句。
女仆长点头,了然起身:“您没事就好。”
她尽职尽责询问:“请问需要换一套床被或房间吗?接下来的日子……恐怕都会在古堡度过。”
“不用麻烦了,我会努力适应的。”顾私病微笑婉拒。
“那么,先生您先休息吧,公爵说婚礼推迟到晚上的舞会,会有人为您送餐食来,我们下午再打扰您。”
女仆长话落,提裙行了个标准的践行礼,带着一众仆人离开了。
门关上后,有人在门边停留了会。等他们彻底走后,顾私病才缓慢走过去查看情况。
被上锁了,里面的人无法出去。
顾私病又去推了推窗户,同样没办法打开。为什么要把他关起来,难道他们知道他会逃跑?
现在的形势很怪异,顾私病想了想,没急着逃出房间,毕竟一会还有人来送饭,他便先去洗漱。
镜子里的他脸色惨白,看上去更像是得了什么绝症,他的体质似乎变得更差了。
顾私病无力地捏紧拳头,在手心上留下一排浅浅的指甲印,如同在嘲笑他狼狈的处境。
他再次打开系统光屏,直播被强制关闭了。顾私病目前还剩上个副本获得的几百多积分,之前习惯花钱大手大脚,现在得节约些了。
点进任务面板,剧情四的任务仍然巍然不动地屹立在那里,顾私病注意到最上面显示的公爵好感度为“-100”。
这是最低下限吗?
顾私病都没关注过好感度的变化,因此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达到这个数值的。他不得不警惕起来,怀疑是公爵想杀了他。
“叩叩叩。”
敲门声打断了顾私病的思绪,送餐的仆人低头进入,将食物放在桌边便离开了。
顾私病没什么胃口,勉强嚼了嚼吞咽下去,没一开始那么虚弱了。他披了层严实的毛裘大氅,外面天气闷沉沉的,感觉会冷。
他拿出邪神的钥匙,内外的门锁神奇地反转了,轻松打开。
顾私病买了隐身道具,不知道现在外面的情况如何。走廊异常安静,他不由得放缓脚步。
两侧门窗紧闭,仆人们低头各忙各的,没有人去打开窗户缝隙通风。
奇怪,一个玩家或宾客都不见,难道是和他一样被关起来了。有钥匙在手,顾私病一路畅通无阻,寻了个隐蔽的小门出去。
古堡上空笼罩着一层黑压压的乌云,隐隐有雷光浮动。凉风灌进衣袖,顾私病缩了缩脖子,潜意识里朝玫瑰园走去。
花海不能称之为花海了,此刻只剩光秃秃的一片绿。
顾私病在园中更深处发现了死相惨烈的盛坤,被啃食分尸过后遗弃在这里,他之所以能认出来这堆血肉骨头,还多亏了对方独特的衣品。
泥土已经沾满上腥臭腐烂的血气,他猜测是盛坤躲藏在玫瑰园里,却先一步遭到了鬼怪的残忍袭击。
澜骷骷呢,以他对玫瑰的狂热爱护,应该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顾私病没再多看一眼,朝马场跑去,同样没看见澜秋秋的身影。
这两个人,就像是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短短一夜,发生了什么。
雨来的并不突然,顾私病撑起黑伞往城堡围墙行走。越往外走他脚步越沉重,能感受到某种强烈的边界障碍,在阻止他离开这座城堡。
顾私病更倾向认为是副本的活动区域不知何时缩小为城堡地界,所以逃出城堡必然不是通关方式。
只能等晚上的婚礼了吗,顾私病有些抑郁地看向靴子上的湿泥巴,微微愣神。
他没有时安那么聪明,武力值也是个负数。仔细想想,在不知不觉中,自己被时安出色的能力养成了闲鱼性格。
顾私病漫无目的地沿着高大的围墙散步,来到几棵焦黑的荒树处,他发现了一抹青绿色的小身影。
是公爵的子嗣,他倒在草地上,呼吸微乎其微。
这里依稀能辨认出是一座旧时的钟塔废墟,断裂的灰红木板上斜躺着生锈的巨型黑色铃铛。
顾私病在离他两米远处停顿了会,雨水淋在对方湿漉漉的发丝上,再顺着宛如死了三天一样惨白的脸上划过,最后滴进干裂的枯草地。
看样子是真的昏了过去,顾私病慢慢靠近,小心观察起四周。石木碎块旁有一处明显松垮的泥土,像是刚被人埋了什么东西进去。
顾私病拿出自动清洗过的电锯开始挖土,或许是有之前铲鸟屎的经验加持,他很快把坑挖到了底。
——小洞里虚掩着碎裂的镜子片,未染脏污。
顾私病弯腰捡起一块,诡异的是,附着水珠的镜子里并没有照出他的脸。
他左右翻了翻,镜底是纯黑色,镜前有淡淡的红光乍现,竟呈现出了一团黑雾状的模糊人影。
“这大概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愉悦低沉的男声从镜子里发出,顾私病直接将它扔回了洞里,准备埋回去。
预言镜:……
“等等,顾时。”
顾私病微微皱了皱眉,这怪东西怎么知道他的假名,为了防止出现意外,于是他手上埋的动作更快了。
预言镜沉默,发出诱导的语气:“我知道你为什么会进入这个游戏。”
顾私病终于道:“你想说什么。”
对方能无视游戏规则,在这里光明正大和他谈论,怕是什么和所谓的主系统实力相当的存在。
“先把我拿起来好吗,亲爱的。”
忽略怪异的称呼,顾私病选择戴上手套,把镜子又捡了起来。
镜面上不再是黑雾,能依稀辨认出一位用黑袍鬼面遮住脸的红发人。这让顾私病有了无端的联想,他和上个副本院长日记里描述的人物形象完美吻合。
“让我仔细看看你,真有意思,我没想到你会出现在这个副本。”黑袍人突然靠近,语气兴味。
变了,又没变。
依旧是那个令他痴迷的灵魂。
顾私病打断他:“你认识我?所以你要说什么,叙旧吗?”
“我很期待,但时间不够,有人开始驱逐我了…”
黑袍人语气遗憾,见好就收:“其实你进入游戏的原因是……游戏本身为你而运转。”
顾私病:?
“当然,你还不是这个游戏的主人,我只能说这么多。”黑袍人很享受看顾私病细微的表情变化。
顾私病认为有些东西被埋进地底是有迹可循的,他开始反思自己为什么要举着块冷硬的破镜子,在雨里风里傻站着。
“你觉不觉得自己说了堆废话。”
黑袍人不置可否,笑了笑,他幽绿色的眸中满是疯狂:“我们还会见面的,因为我们终有一战。”
“我叫多西,你的……宿敌。”
他神经质地勾起嘴角,让这片镜子走向了最后的终末,化为灰飞消逝在空中。
手里的谜语人没了,顾私病望向雨幕,冷静地擦了擦手。
…
等特里弥克斯醒来时,他看见眼前有一角黑色遮住了大部分天空。
那是一把打开的伞,静静斜立在雨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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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玫瑰城堡的舞会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