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出菜市场的那一刻,季泽的心跳陡然加快。
从踏入菜市场开始,他就察觉到被一双隐匿的眼睛死死盯着,无处不在的窥视与压力促使他向大师兄提出暂时离开的请求,至于拿见面礼,那才是顺便的。
到底是副本内的设定,还是他引起了本场邪神的关注?
理智上,他知道这个可能性很小,因为每个邪神的手头上都同时操纵着众多副本小世界,完全没有精力一直关注某一个副本的运行。可是……
他脑海中浮现陆於的脸,纯真无邪的神情,婴儿肥的脸庞,过分娇嫩一捏一个印儿的肌肤,还有,恰到好处泛红的眼和眶鼻头,处处都与他在现实世界听过的的霸总文主角受相似。所以他顶着其他玩家不解质疑的目光,硬着头皮跟大师兄开了口。
风声在耳边凄厉呼啸,好似无数冤魂的哭号。季泽警惕地观察四周,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生死边缘。
忽然,他感觉身上一轻,那窥视消失了。也就是说,他真的赌对了,同事一直在看!
顾不上细想,时间所剩无几,季泽迈开大步向树下跑。越近,他越坚定,树冠直立,树干笔直而粗糙,树皮呈深绿褐色,就是他要找的见面礼!
一股特殊的清新香气钻入鼻腔,他三下两下爬到树上,迅速采摘叶子。
“咱们这家店,在这一带可是名声响亮,深受欢迎。每天早、中、晚各开一锅卤味,这都供不应求呢!”大师兄说。
没走几步,眼前出现一家巨大的开放式的店面,最外面的就是客人餐位,大概有二三十张桌子,右边有收银传菜的前台,玻璃墙隔开前台与后厨,一眼就能看到里面的忙碌。倒是意料之外的干净整洁。
陆於心不在焉地听着,又回头瞄时间,只有三十秒了,季泽看来是——
忽然,一个人影从黑暗里撞出来,跟阵风似地跑到众人身边,是季泽!
他气喘吁吁,跑得全是热汗,手里握着一把菜叶。
此时,电子时钟忽然响起铃声,八点整!
大师兄顿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意,但季泽赶上了,他只好继续说:“晚上八点是最后一锅。刚才你们闻到的那诱人的食物香味,就是因为新的一锅刚刚起锅。”
陆於从季泽身上闻到了那种他还以为是错觉的清香,目光渐渐下移,停留在他手里的菜上,叶片细长、多锯齿形状。
“香椿?我没眼花吧。”
“哇,这从哪找的?早知道我也一起去了。”玩家们小声议论。
“难道他说的是真的,他提前准备了给阴师傅的见面礼?”
花臂女人忽然恍然大悟,“那棵树是香椿树!”
陆於想起狂摇的树影,那个时候大概是季泽在爬树,他竟然早就注意到是香椿树,明明那时候血腥味浓重,他也刚死里逃生,却能迅速冷静下来!
他敬佩之余心砰砰直跳,自己的秘密还藏得住吗?他应该没发现吧,不然也不会主动提出组队……
忽然,铃声停止,原本安静守在摊位后的摊点老板们,像是收到了某种神秘信号一般,一个接一个地从摊位后出来,走向阴家卤味店。
玩家门只觉得一眨眼,门面就挤得站不下人了,店外也迅速排起了长队!
无论是穿金带银的富人,还是衣衫褴褛的乞丐,无论是窈窕的少女,还是蹒跚的老者,眼中都闪烁着与身份不符的狂热光芒,紧紧盯着店内,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似乎只要能吃到一口卤味,就能忘却所有的烦恼。
“一定要买到,一定要买到……”
“卤味,我要吃卤味……”
陆於甚至还看到了那个杀了女大学生的肉铺老板,他嘴唇上染着血迹,肚子也撑得鼓起,可还是贪婪地盯着店内正在出锅的卤味,不住地吞咽口水,他肥胖的双脚不停地在地上变换重心,整个人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
所有玩家都被这一幕震撼到了,这哪里只是一家普通的卤味店,它更像是一个散发着致命诱惑的漩涡,将所有人都卷入其中,让人失去理智。气氛变得异常压抑,仿佛一场巨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那个疯癫女人的警告在耳边不断回响,好像一个诅咒!
只有季泽嘴角上翘,有意思,他喜欢这个开局。
“怎么这会儿才来?快点,店里忙不过来了。”
阴师傅一发话,大师兄就麻溜地钻进前台招呼客人,他们被转交给二师兄,一路往深处走。阴家卤味店的纵深超过季泽的想象,从外到内分别是前台、包装间、悬挂间和制作间,包装间里一盘一盘的食物香气浓郁,悬挂间内挂满风干的香肠,只是冷气太足,好像能冷到人的骨头缝里。
他们刚踏入制作间,一股刺鼻浓烈的血腥味便扑面而来。
“啊!”陆於惊叫了一声。
季泽的眼皮也往上掀了一下,露出非常圆的瞳孔,他皱着眉看眼前的一幕。只见二师兄手持一把锋利的刀,刀刃上鲜血直流,地上躺着一个人,五官扭曲变型,双眼中满是绝望与困惑,她的手臂上有大片刺青的图腾,尸体的不远处跌落着一盘肠衣。
一次饱含恶意的开门杀!花臂女人一推开门便碰到了故意放在架子外面的肠衣。
二师兄冷冷地瞥了众人一眼,嘴角上扬,露出残忍的笑容:“看到没?在厨房里得放聪明点,从今天开始你们要学习制作阴家的招牌经典肉肠,后天还做不出来的,就是这个下场……” 他的声音低沉冰冷,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宣判。
所有玩家都意识到,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季泽一边听二师兄讲解,一边暗暗观察环境,制作间看上去就是普通的厨房格局,只是靠墙摆着好几个放锅具的架子,架子后面有一条黑乎乎的岔路,似乎还有几个房间。
“你们几个,过来把这些肉分拣完,然后送去绞肉馅!”二师兄道。
季泽心中一动,主动走向了那些形状各异、色泽暗沉的不明肉块,有的还带着丝丝缕缕的筋膜,弥漫着一股很淡的腐臭味。他看了看提起刀,眼都不眨地开始剃筋膜。
其他玩家见状也镇定下来,陆於虽然躲得远远的,但不知怎么被挤到了案板边。有人从背后推了他一把,他回头一看是个恶狠狠的黄毛小伙,他是花臂女人的小弟之一。
陆於的愤怒一下被浇灭了,他认命地也来分拣肉块,只是他一碰到那油腻的肉块,就恐惧地浑身发抖,简直像是摸到了死亡。
“行了!你来切,”二师兄忽然介入,让黄毛小伙替换陆於。
还能这样?这公平吗?黄毛小伙愤愤不平,可也不敢跟副本内的怪物相抗,只是经过陆於身边时狠狠剜了一眼,他总觉得这个少年有点邪性。
他接手后忍着恶心,将大片的肉分割成肉块,同时尽量避免将视线长时间地停留在那些让人毛骨悚然的肉上。
和他敷衍的工作态度不同,季泽可以算得上兢兢业业了,手起刀落,干净利落,让黄毛小伙看着看着起了一身白毛汗:这哥儿们挺会用刀啊!不知道是不是这里冰冷的泛着蓝绿色的光线的影响,黄毛总觉得对方也像是个npc,没有什么感情。
终于,分拣工作完成,他们两个推着装满肉块的小车,跟在二师兄身后朝那条岔道走去。
岔路约有三人宽,左侧有好几扇门,还有一大排储物柜,而右侧只有一扇门,深深地藏在路的尽头。二师兄径直带着他俩往深处走,金属小门牌上写着‘绞肉间’。
门没锁,里面只有一台巨大的绞肉机,几乎将整个房间占满。绞肉机的金属外壳上布满了锈迹和干涸的血迹,仿佛一头张着血盆大口的钢铁怪兽,正静静地等待着猎物的到来。
黄毛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朝着那台陈旧而又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绞肉机走去。
当靠近绞肉机时,机器忽然发出一阵沉闷的轰鸣声,像是什么亡灵在里面嘶吼。黄毛的心跳陡然加快,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肉放进去!” 二师兄在一旁不耐烦地吼道,眼神中透着一丝残忍的期待。
黄毛咬了咬牙,和季泽一起,小心翼翼地将肉块往绞肉机的入口送去。随着肉块被卷入机器,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嘎吱声响起,红色的肉末和血水从出口处喷涌而出,溅落在周围的地面上,他感到很恶心,撇着头不想看。
季泽当然也被那股腥臭味熏到了,但他忽然注意到绞肉机的下面好像垫着什么东西?
借着盆的遮挡,他伸手摸了摸,是个纸质的小本子。
突然,绞肉机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一股强大的吸力瞬间将黄毛的手臂吸进去。接着,令人牙碜的颗粒碎裂声响起,他发出凄厉的惨叫,但完全被机器声淹没。
季泽受了惊,一下就把那本子抽了出来,还好只有半个手掌大,很容易藏在手掌里。如果他刚才没去摸本子,那现在也是一样的处境。
瞬间,黄毛整个人都被吸进去了,除了地上的血迹根本看不出他曾来过这里。
而二师兄只是冷漠地瞅了一眼,淡淡地说:“厨房重地,小心点。”
去时两个人,回来却只有一个,其他玩家都愣了愣,不过他们逐渐习惯了朝不保夕的生活,还被吓得缓不过神的只有陆於一个。他大大的小鹿眼里竟然布满血丝,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随时可能崩溃。
季泽还惦记着本子,找了个借口去卫生间,也就是岔路左侧的第一扇门。
这是一个笔记本,上面污渍斑斑,早被血染得看不清字迹,季泽大略地翻了翻发现画了很多小猫咪头,有的猫咪旁边写着字:
‘今天又被师兄骂了,他说我手脚笨得要死,哭哭。’
‘这配方复杂得要命,好不容易背下来,一做就错,每次都累得够呛。生理期的时候更惨,身体不舒服还得在这小厨房忙,时间紧,师兄凶,真不知道怎么熬……’
‘好累啊,趁师兄们不注意画了会儿画。这厨房日子啥时候是个头?每天都重复,还不敢偷懒,怕被罚。’
‘又失败了,这肉肠配方到底怎么才能弄好?感觉很努力了,可总是差一点。师兄们的眼神越来越可怕,真怕自己跟之前的学徒一样……’
看来这笔记本的主人是一个女孩,是阴家的女学徒,季泽跳过没有字的画快速地翻,一张张哭的笑的睡懒觉的猫咪跃然纸上,栩栩如生,直到——
‘我成功了!’
从这里开始,她的小画越来越潦草,线条越来越慌乱,大片大片的区域被涂黑!季泽越翻越快,越往后越像是魔鬼的图册,什么血腥的邪典,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忽然,卫生间的门传来砰砰砰的敲击声,如同密集的鼓点,整扇门都剧烈震动!
“怎么还不出来!” 一声怒吼从门外穿透进来,在这狭小逼仄的空间里疯狂回荡!
季泽的身体瞬间紧绷,心脏猛地跳动,他将笔记本藏好,伸手打开了门。
门外,出现在他眼前的竟然是大师兄那张嘲讽的脸,而阴沉的二师兄站在一边。
大师兄怎么会来?!他不是该在前台招呼客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