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允后背紧紧贴着墙边,他小心翼翼地探头去看房间里的情况。
这是房子里的厨房。
惨白的灯光投射下来,就仿佛聚光灯一样照亮了厨房里的尸山血海,无数的苍蝇嗡鸣,白色的巨大蛆虫在腐肉污血里翻滚。
一股浓烈的恶臭扑面而来。
这、这都是什么呀?
齐允的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那边角落一堆黑乎乎的东西好像是老鼠的头颅?
一个又一个啮齿动物的头颅堆成了小山,个个有如牛犊大小,油亮的皮毛上凝固着乌黑的血,有一些已经腐烂了大半,露出森森的白骨。
老鼠头颅的数量之多简直难以计数。
是谁,在杀死这些老鼠?
利拓的耳朵微微动了一下,他幽深的眼窝毫无征兆地望向房子一个漆黑的方向,轻声说:“藏起来,有东西过来了。”
齐允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里除了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之外,他什么东西也没有看见,什么动静也没有听见。
但这完全不耽误齐允对利拓说的话绝对执行。
齐允抱着利拓,就是一个滑铲,行云流水地滑进了厨房的桌子底下。
主打就是一个无条件信任。
宽大的木桌挡去了光亮,在桌底的漆黑中,两人的呼吸微妙地交融在一起。
利拓冰凉滑腻的气息免不得让齐允联想到一些让他汗毛倒竖的、柔软的生物。
为了忽略这个非人的冰凉感,齐允开始把注意力放在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情上。
俗称发呆。
利拓察觉了到齐允的出神,他静默无声地望着齐允。
你现在在想什么?
明明这个人就在眼前,此刻却仿佛跟他之间隔了一层极厚的壁障。
利拓表情阴暗,他非常不喜欢这种感觉。
伴随着一个沉重而响亮的脚步声在空气中响起,地面在震颤,桌子在抖动,灯光在摇晃,交错的光影一时间将血腥的厨房渲染得多了几分鬼魅。
齐允本能地屏住了呼吸。
踏哒——
一双肿胀的脚出现在了桌子前,每一根脚指头都紫涨得可怖,仿佛肉已经坏死了,而淤血堆积在其中。
“老鼠,到处都是这些该死的老鼠!吃光我的肉,还喝光我的酒!”巨人的声音如打雷一样。
单单一根大指头,就有齐允的一般大小。难以想象这个巨人到底会有多么庞大。
“扒掉你们的皮!把你们的头全部砍掉!”
巨人走过桌子,把地板踩得震动。
【爸爸,梦魇残秽,献祭优先度 1,狂热指数 ?,攻击力 ?】
这个爸爸是什么鬼,名字起得这么潦草的吗……?!
齐允的话噎在了喉咙里,在看见巨人的样貌之后,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
巨人身上集满了所有让他头皮发麻的恐怖。
在黯淡的光线下,巨人上半身正常,脸色苍白,而下半身就像拼接了一个泡涨的尸体,臃肿无比,密密麻麻的肥大蛆虫在腐绿的大腿上咬出无数的血洞。
巨人手上拖拽过一只老鼠,老鼠的体型竟然跟巨人差不多大小。
齐允平生最怕两样东西,虫子和鼠子。
两行清泪从齐允的眼角滑落,泰裤辣,今天一下子全部都看了个过瘾呢!
巨人把大老鼠一下摔在案板上,大老鼠的嘴边汩汩流着乌黑的血,已经是一副死透了的样子。
巨人举起一把血迹斑斑的菜刀,重重砍落老鼠的头颅,粉白的脑浆飞溅,“去死!去死!!去死!!!”
一个白花花的东西被甩飞到了桌子的旁边,齐允看清了之后瞬间花容失色。
好肥好大的一条虫子啊啊啊!说好的捉迷藏,泥也煤说会有浑身长满虫子的巨人在房子里游荡呀!!
蛆虫:咕?(虫虫语:我可爱捏?)
蛆虫自恋地扭了扭肥硕的躯体。
齐允颤抖着说:“利、利拓,我们面前有一条虫子,你能处理掉它吗?”
这条虫子拦在了他们离开厨房的路上。
利拓遮住自己的右眼眼窝,他唇角微微上扬:“禁制里的所有存在,都属于禁制的一部分,无法杀死。”
“拜什拉是梦魇的化身,祂的能力就是窥见你内心深处的恐惧,并将其塑造成真实。如果你感觉到害怕,那么就正是祂所期望的。”
利拓的声音无比轻柔:“所以,只有当你往最恐惧的地方看的时候,你才会发现祂不希望你看见的路。”
就好像他见过一样。
齐允下意识想问,但话还没说出口。
惨白的光从上方洒了下来。
巨人翻开了桌子,眼神可怖地注视着无处可躲的两人。
“看看我发现了什么,原来是两只肮脏的小老鼠,”巨人如死尸般灰白的脸出现在了齐允的视线里,他露出残虐的笑容,“你们藏在这里就以为我发现不了吗?”
齐允顾不得再想,抱着利拓一个侧身躲过巨人砍下的刀刃。
快跑啊。
巨人的体型大,但行动的速度非常慢。
正应了一进来听见的那句童言,[ 注意,要注意!爸爸的鞋子踢踏非常响亮。 ]
岂可修,原来要注意的是这个啊啊啊!
在死亡的威胁下,齐允接连躲过巨人的攻击,灵活地在各种障碍物之间穿梭。
能躲,但是没办法一直躲下去。
齐允说到底只是一个每天在格子间工作十小时的社畜,在这种高强度高烈度的追逐战下,体力条很快就要见底了。
利拓搂着齐允的脖子,提醒道:“你要忘记恐惧,去寻找拜什拉隐藏起来的东西。”
齐允调出图鉴,周围的生命体一个接一个地亮出了信息,【蛆,梦魇残秽,献祭优先度 1,狂热指数 ?,攻击力 ?】【苍蝇,梦魇残秽,献祭优先度 1,狂热指数 ?,攻击力 ?】……
齐允四处看,哪里?哪里?哪里会是拜什拉藏起来的东西?
他突然闪过一个想法,为什么这里会有一盏格外醒目的灯?照亮的地方是没有老鼠尸体的桌子,而没照到的地方则充满了虫子和腐烂的肉块。
那么是不是可以说,拜什拉想要藏起来的正是那些黑暗的角落……?
正跑着,齐允被一截老鼠尾巴给绊了一下,摔在地上。
“为什么总有这么多的老鼠!死!全都死!”巨人大吼着,眼见腐烂的大手就要捉住齐允。
利拓突然抬头,无数的漆黑影子从他的身上涌出,化作千万尖利的矛向那只巨手刺去。
我的信徒,凭你一个残秽也敢碰?
禁制里的梦魇是杀不死的,但不代表它们不能被切碎,更不代表它们不会感到疼痛。
锋锐的矛穿透了巨人的手,血肉和淡黄的脂肪森然可见。
巨人吃痛,发出了雷霆般的痛吼,“死老鼠,我要杀光你们!!!”
摔在地上的齐允吃痛地爬起来,看了一眼前方漆黑的地方。
然后,他愣了一下,终于,他找到了拜什拉隐藏起来的东西——在成堆的老鼠尸体背后,藏着一节黑乎乎的阶梯。
此时,齐允的激动之情无以复加。
楼梯啊,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好苦!QAQ!
抓住巨人发怒的空隙,齐允朝着楼梯的方向亡命狂奔。
可爱的小楼梯,我来了辣~~
巨人进入了红温状态,步伐迈得又大又急,他势要捉住这两只该死的老鼠,残忍地抽筋拔骨!
他看着齐允爬上楼梯,也抬起脚打算追。
然后巨人发现,他没法上楼梯,下肢每一块沉重臃肿的肉都挤压在一起,压根抬不起来。
巨人眼看着齐允他们的身影越爬越高,发出了满是怨恨的怒吼:“我会抓住你们!然后把你们的头颅扭断!嚼碎吃掉!”
齐允被吼声一震,他回过头,却看见在楼梯的底部,巨人鲜红的眼珠子死死地盯着他们,牙齿发出毛骨悚然的咯吱声。
忽而,巨人脸上出现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嘴角一直咧到耳根的高度,他扭曲地仰着头:“呵呵呵,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说着,巨人拿起砍骨刀,对准自己臃肿的下半身砍去,一刀下去,就切去了一大块腐绿的肉块,再是一刀,他就像是切削土豆一样开始切掉自己身上的肉。
既然是因为臃肿而上不了楼梯,那么只要把多余的部分都切掉了不就可以了吗。
齐允看了一眼阶梯通往的幽邃漆黑,又看了一眼楼梯底下在专心致志于“切瘦”自己的巨人。
他的心一时间跳如擂鼓。
冰凉的触感一下把齐允从恐慌中唤醒,利拓沉静地望着他,无数的肉芽从躯体里涌出来,却是化成了藤蔓一样柔韧的肉条。
肉条编织成了一个圆,把两人包裹在其中,仿佛摇篮一样。
然后,这“摇篮”就摇摇晃晃地开始自发爬起了楼梯。
利拓没有说话,但齐允狂跳的心却慢慢地开始平缓了下来。
缓慢的、如流水一般,浓重的黑暗从他们的身边流过。
齐允此时此刻,在利拓冰凉的“怀抱”里感觉到了绝无仅有的平静。
这份非人的冰冷,不再让他畏惧,反而让他生出了几分安心。
在黑暗中,利拓靠在齐允的胸膛,他可以清晰地听见皮肉之下,心脏生长的窸窣声响。
利拓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渴望得到的心脏此时此刻就在齐允的胸膛内生长,鲜美的血肉气息是如此诱人。
人类的心脏,会在情绪中生长。
愤怒、恐惧、憎恶、嫉妒、爱、平静、快乐……越是浓烈,越是能够滋养出一颗健全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