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的新娘 第9章 第九章

莉莉丝回头，看见了那位绅士的画师先生。

画师先生拎着她编的花冠，头上仍旧带着一顶帽子，手拉在她的胳膊上，眼神亮亮地看着她。

“我扶你。”普劳德说道，声音干脆动听。

他比她要高出去两个脑袋，瘦小的莉莉丝只能到他胸口向下的位置。

她从口袋里掏出教堂的徽章来给他看。仿佛是为了证明什么。

“我不是光明神的教徒，这徽章是别人给我的。我是替他拿着。”

普劳德低头看了看她手里的勋章，下意识地皱了皱鼻子。祂讨厌教廷的味道。

莉莉丝看到他的表情嘴巴瘪了瘪，那是一个要哭的动作，普劳德知道。

祂摸了摸自己的帽子，原地踱了一下步，有些焦急，但不知道该怎么做:“我相信你的，你不要哭。”

莉莉丝看到他这模样抿了抿唇，破涕为笑。

普劳德愣愣地看着她。

莉莉丝那双浅色的眸子笑起来的时候，好像能收敛周围所有的光。

“您真的信我吗？先生。”

普劳德只会愣愣地点头。

莉莉丝感到一点安慰。

但是即便他信她，可琼斯不信，那可恶的老鼠埃尔法更不信，还有那个沉着聪明的乌鸦。

倘若让邪神鸠知道，她肯定难逃一死吧？

毕竟祂看起来虽然可爱，但是那样的暴躁。

莉莉丝看着眼前目不转睛看着她的‘人’道:“尽管我不曾信仰光明神，但我从前每一次的礼拜都没有落下，您知道是为什么吗？”

普劳德问:“为什么？”

“因为我需要吃的先生，我需要银子。做礼拜可以得到莱恩牧师的施舍，至少那一天我不用饿着肚子睡觉。”

普劳德明白饿着肚子睡觉的痛苦。

从前他被父亲锁在地底时，便时常饿着肚子睡觉。那滋味很不好受，他蜷缩着身子安静地等待着毁灭或新生。

兴许是普劳德的目光给了莉莉丝勇气，她说道:“我不能走先生，您瞧我的脚，我是个卖花女，如果我离开这里回到人类世界，我只能拖着我的伤脚去卖花、去找东西吃。”

“可是先生，那样我的脚一定会出事，我会彻底地失去它。到那时……到那时……”莉莉丝有些哽咽了。

她扯着他的衣袖，仰着头看着他。

莉莉丝知道自己这样看人最虔诚。

普劳德果然被她的话语所打动了:“那就留下来……不过，你要留下来，只能作为鸠的妻子。”

她的心脏，那被咒言缠身的心脏不允许她以人类的身份待在城堡里太久了。她的生命在倒计时。

莉莉丝道:“琼斯不会同意的，您也看到她对我的态度了，她一定会说服鸠，不让祂娶我。”

普劳德认真地说:“不会的。”

莉莉丝恼怒于他的坚持。

“可是先生，鸠为什么要娶我呢？”

“因为祂需要一个妻子，成长、繁衍。”

“繁衍！”莉莉丝的声音不由得大了些，露出了些许她在苦难人世磨炼的本性，“可我，可我这样瘦弱，我会死的先生。”

普劳德不明白她所说的话。

到那时祂的寿命将与她共享，她为什么会死呢？虽然她很瘦弱，但祂也是瘦弱的，他们可以一起成长。

普劳德张了张嘴。

莉莉丝握住了他的手。

那有些冰凉的、柔软的手，握紧他的手。

“先生，您帮帮我好吗？只要我养好了我的脚，我就会离开，离开时我什么东西都不会带，连一根枯草也不会偷走。”她向他保证道。

普劳德狠狠地皱了下眉。

那无名的怒火和暴躁又在他的胸口燃烧。

可这一切在一个温顺的唇下瓦解了。

莉莉丝捧着他的手，低头亲上了祂的指尖。

普劳德睁着琥珀色的大眼睛看着她。

“求你了先生。”莉莉丝说道。

＊

清晨，太阳依旧按照约定出现在天上，森林里的动物商量着今天该哪个种群去为邪神鸠献祭。

昨日，邪神鸠亲自索要了一头牛，那么今日便送牛吧。

野兽们将牛又叼进了琼斯的厨房。

可是这每日被怪物们期盼的饭食显得突然没有那么重要了。

因为本该待在房间中的莉莉丝不见了。

埃尔法跟往常一样，去房间内叫醒没人叫醒就不会醒来的莉莉丝，可是扑了个空。它当即大叫:“是谁抢了我埃尔法阁下的工作！究竟是谁！”

被它吵到的伏比斯大声斥责埃尔法。

然而当它们吵闹着下楼，跟琼斯和李会面，彼此一问却都惊呆了。

没人去叫莉莉丝起床，是她自己起床然后消失了。

一个瘦弱至极的瘸子能够跑到哪里去？

琼斯狠狠地皱了皱眉毛，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去找，埃尔法你去一二楼，李你去三四楼，伏比斯你和我去城堡周围，”琼斯断定，“她跑不远的，没有领路人她也出不去森林。”

这森林远比她想的要大的多。

很快怪物们全部出动去找寻起了莉莉丝。

而莉莉丝，现在在城堡地底下的一间秘密房间里。

邪神鸠按照莉莉丝的意愿把她藏了起来。

＊

昏暗满是画作的卧室中，红色玫瑰颜色的绸缎将床上浅金色头发的少女围了起来。

普劳德化作人类的样子去厨房偷了点食物，祂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在自己的城堡里偷东西，因此既小心又觉得新奇。

祂端着食物，躲过大吵大闹的埃尔法，然后打开房间的门，走了进去。

一进去祂就看到了床铺上的浅金色。

漂亮的水晶一样的颜色。

祂走到床边，然后伸出手轻轻推了推床上的人。

莉莉丝从黑暗中惊醒，然后看到了祂。

她几乎一下子就抱住了祂。

恐惧会在黑暗中蔓延，让本就胆小的人越发胆小。

“我以为……我以为……”莉莉丝脸色发白，“我以为我不会再醒过来了。”

普劳德觉得自己藏起她来的行为做的十分正确，继花环之后，祂又有了一个指尖吻，还有一个拥抱！

祂藏在帽子底下的耳朵颤动着，眼睫毛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忽闪忽闪。

“谢天谢地。”莉莉丝说完，然后意识到了自己的过激，面颊一红，放开了人。

普劳德把托盘中的食物递给她，认真地道:“不要饿肚子。”

莉莉丝觉得自己的眼眶中又要含泪了。

她总是被城堡里的怪物们欺骗到，因为它们看起来真的很好很好。如果可以她也希望自己能够当邪神的妻子、这里的女主人就好了。

可是莉莉丝要证明这一切都是假的。

否则，否则她死去的母亲和外婆，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但这一刻，莉莉丝看着眼前的画师真诚的感谢。她没想到他竟然真的会把她藏起来。

“这里是我母亲的卧室，没有人会找来的。”普劳德说道。

莉莉丝道:“谢谢你先生，真的太感谢了。”

她问他有没有用餐，需不需要一起用餐。琼斯他们平常也是要吃东西的，尤其是邪神鸠，莉莉丝看到过祂的食物，满满一大桌子，祂自己就全部吃掉了。

普劳德看着人类少女分给自己的食物没有拒绝。母亲从前也常常把自己不想吃的东西喂给父亲。

“您不会告诉邪神鸠我在哪里吧？”莉莉丝问道。

正在吃东西的普劳德愣了愣。

他睁着那双好看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莉莉丝，似乎不太理解她说的话。

莉莉丝一顿，放下手中的东西，重复道:“先生，您忘了您之前答应我的了吗？”

她又用那种哀求的眼神望着他了。

普劳德左看看右看看，道:“记得。”

莉莉丝松了口气，再度向他保证:“等到我的脚好了，我一定会离开的。”

普劳德这次没回她的话。

他在想:什么叫他不会告诉邪神鸠？

可祂就是祂啊。

莉莉丝心里不安，藏在这个满是邪灵和怪物的城堡中，不安是很正常的。

她不由得又握紧了口袋中的教廷徽章，随即又想到她现在的被动就是由它带来的，因此松开了手，把那徽章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

普劳德似乎终于从静默状态转变过来，吃完饭主动要把碗筷收拾出去。

莉莉丝扯住他的手腕问道:“您知道该怎么洗碗吗？琼斯……琼斯会不会怀疑？”

普劳德不知道怎么洗碗，但是祂学着埃尔法的样子打包票:“没关系，包在我身上。”

祂最终还给了琼斯一个满是碎盘子的厨房。

找了半天莉莉丝都没找到的她人的琼斯，到了厨房之后眼前一黑。

埃尔法吃惊道:“噢！我的森林之神啊！城堡里进贼了吗？！”

提着一桶水从外面进来了普劳德，恼怒道:“闭嘴，埃尔法！”

埃尔法惊异地跑到了普劳德身前问道:“噢我的森林之神啊！主人您终于疯了吗？”

普劳德哼哧哼哧地要将桶里的水重新倒到满是碎片的水槽里，被琼斯制止了。

琼斯感到心力憔悴，尽管她并没有自己的心脏:“这些让伏比斯他们来就好了，您怎么突然想起洗盘子。”

伏比斯也有些不解地问道:“您为什么又变成了人类的样子？”

琼斯放盘子的手停了停，缓慢转头看向普劳德。

那双极具压迫感的眼睛看着祂问道:“普劳德阁下，请问您看到莉莉丝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