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的新娘 第10章 第十章

普劳德那双蜜糖一样的眼睛遮遮掩掩，他的目光不知为何突然有些不敢与琼斯对峙，因此移开了视线：“没有。”

琼斯打量着他，蔚蓝色的眼睛如深海：“当真没有？”

乌鸦独眼老鼠几名怪物也一同看着祂，普劳德头一次感到如此强大的压力，那种探究和压迫让祂更加心慌了一瞬。

祂将手中的半块碎瓷盘放到了一旁深色的桌子上：“当然没有。”

普劳德抬起头，眼里的愤怒又溢出，只是这次的愤怒祂自己知道，一点也不纯粹，全然都是伪装：“你们是在质问吾？”

森林之主的气息让怪物们从心底臣服。

伏比斯整个骷髅手足无措，看看琼斯又看看发怒的少年面孔的邪神。

那张好看的、颇有朝气的少年面孔上，因为愤怒，无数的长毛从白皙的皮肤中涌出，连那双蜜糖色的眼里也出现野兽的凶恶。

琼斯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又垂下眼去退让：“不敢，请您息怒。”

普劳德在怪物们面前发了一通脾气，匆忙离开了。

伏比斯松了口气道：“祂的脾气越来越难以控制了，或许我们真的该将新娘仪式提上日程了。”

乌鸦李那双暗色动物眼睛中满是担忧。

的确，即便是最大大咧咧的埃尔法也感觉普劳德发脾气的时间越来越多了，祂控制自己的能力在随着漫长的时间而下降。

这也是大家一开始为什么同意了琼斯的劝说，愿意去说服普劳德娶一个妻子的理由。

随着前代邪神鸠死去的时间越长，普劳德也在逐步的陷入癫狂之中。

祂需要成长。

可祂还未能按照神明们的约定，付出成长的代价。

埃尔法道：“喔，不如我们去附近村庄掳一个姑娘回来。虽然我现在觉得莉莉丝那小姑娘也不错……瞧，她还送了我花环！”

乌鸦李一直没说话，它心里在忧虑着很多事情。

最后伏比斯叹道：“莉莉丝能去哪里呢？”

琼斯低头看了看水池里的碎片：“再去找。”

“去哪里找？”

森林和城堡都已经被它们遍寻。

埃尔法迟迟疑疑：“该不会被森林里的野兽们吃掉了吧？”

虽然莉莉丝身上还残留着鸠的印记，但那印记迟迟没有被鸠认同，野兽们对她动手也是情有可原。

琼斯也想到了这些，她那张苍老的脸上越发变得苍老起来。

“我再城堡中再找一遍，麻烦你们去帮忙询问一下森林中的动物们。”

乌鸦李扇翅而飞。

埃尔法抱怨：“都怪琼斯说要将她送走，噢，主人明明都没说什么…..”

琼斯没将昨天她与莉莉丝的对话告诉它们，她心里好似起了一把燎原的火，将她从这满是邪灵的地狱又拉回了那冰冷人间。

作为邪灵的她得过且过，一切都随着空荡荡的胸膛而消散，可作为人类的她，不免再度回忆起了当年的痛苦。

伏比斯是最后一个走的。

“我可以去叫醒城堡中的它们，让它们一起帮忙找找，不过，你知道的，这得请求鸠的意见。”

琼斯表达了感激。

伏比斯一身的骷髅叮铃晃着：“你……琼斯，你一定要离开吗？这世界上没有让你惦念的人了吗？你的女儿不是还在梅里恩村，我想，你…..你应该会想要去看看她。”

琼斯终于落下泪来，她捂着自己的胸膛，胸膛里维持她生命的心脏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颗不会跳动的‘金子’般的心脏。

“伏比斯，我不是一个好母亲，幸而我死后不用去天堂面对她。”

*

昏暗迷离的地下室，拐过层层弯路，无数斑驳的符咒痕迹蜿蜒，像深色的、死去的蛇。

最里侧，莉莉丝正费劲地抱着她手中的书读着。

这书正是她从琼斯的书房中捡到的书，上面写的是艾阁斯汀家族的历史，也就是鸠家族的历史。

“众神争抢着权柄，身为弟弟的亚鲁脾气暴躁且凶恶，祂咬下了水神的耳朵，拥有了河流；祂撕下了土地的肩膀，拥有了大片的土地；祂撕下了黑暗的眼睛，拥有了黑夜……最后祂与长兄光明神战斗，却因失去民心而被打败…..光明神奈何不了祂，祂也奈何不了光明神…..万年的漫长时光中，光明神凭借信徒而获得了祂的一部分权柄…..”

“因此，光明神借此诅咒了祂…..光明神冰冻了祂的心脏，拿走了属于祂的爱，并且祂只能用另一颗温暖的活蹦乱跳的心脏去感受人世间的爱与快乐……否则祂将永远不能成为一名合格的君主……”

莉莉丝艰难的理解着书上的话。

她回头正望进看着她的‘邪灵’先生琥珀琉璃的眼睛中。

这双眼睛总给莉莉丝一种熟悉的感觉，可惜，她并没有记起自己到底从前从哪里看到过他。

“琼斯它们有没有发现？”她问道。

普劳德不习惯撒谎，这可真是难为死了祂。

祂抓了抓脑袋，又摸到了头上的帽子。

“有。”

莉莉丝立刻紧张起来，连书也看不下去了。

“您是怎样说的？有没有露馅？”

普劳德道：“没有，我骗过了他们。”

祂的眼睛明亮且带着笑意，略有些埃尔法一样的得意洋洋。

莉莉丝松了口气，也弯了弯眼睛冲祂笑了笑。

普劳德被这个笑容勾到了，祂那颗空洞洞的心脏处痒痒的，仿佛有什么在发芽一样。

莉莉丝抿了抿唇，垂下了头去，感觉脸颊在这样的目光下变得热热的，那颗因魔法而冰冻的心猝不及防的跳动了一下。

这气氛很不妙。

她有些慌张地再度将手上的书页翻开，那些都是教廷的书中所没有写过的东西，包括诸神的战争。

纸张摩擦发出细微的声音‘沙沙沙’。

“所以….”莉莉丝迫不及待地想出口将这让人脸颊变烫的氛围打破，但讲起话来却磕磕绊绊，好不容易才将那蚊蝇般的声线稳住，“所以因为鸠需要一颗心脏，祂才要娶我吗？”

普劳德点了点头，目光露出一些回忆的样子。

莉莉丝看向他，问：“那我把心脏给祂，我岂不是要…..要死了？”

她有些庆幸自己没有松口。

还说什么长命千岁，它们果真是图谋她的心脏！

普劳德道：“不是的。”

少年的声音清脆。

祂看着她认真解释：“是鸠将自己的心脏交给你。”

普劳德拿起了莉莉丝的手，那只手同易碎的容颜比起来十分的相形见绌，上面有着大大小小的疤痕。但祂将她的手握紧，竟是那样的和谐。

“祂的心脏永远冰冷，所以需要一颗温暖的会跳动的人类心脏，否则祂迟早会陷入痛苦的深渊，进而陷入无序的暴乱。如果仪式完成，祂会将心脏放到你的心脏中，你会感知到祂的情绪，祂也会感知到你的情绪…..”

莉莉丝的手按在祂的胸膛上，她蜷缩了一下手指，反倒跟祂贴的更近了。

那胸膛本该跳动的地方，并没有动静。这使莉莉丝明确地意识到，他是一位邪灵，尽管他和琼斯一样都跟她这样的想象。

“先生，你以前是人类吗？和琼斯一样？”她轻声问道。

普劳德握着她的手嘟囔道：“好凉。”

她的声音和他的声音一同响起。

莉莉丝怔了怔。

她唰地红了面，像城堡外的蔷薇。

普劳德紧握着她的手，不让她收回去：“再等等好吗？一会儿就暖和了。”

祂话语和动作十分无理，并不是绅士该对一个淑女做的，可祂诚恳的目光弥补了这一点。或许是城堡里待久了，所以祂的身上总有一种不问世事的天真。

莉莉丝咬了咬唇，心想：管他呢，祂是一位邪灵而不是绅士。而她，她是一位母亲是女巫的卖花女，离淑女也差的很远…..更重要的是，这里并没有别人了。

她沉浸在祂的目光中。

那目光对于莉莉丝而言几乎是没有办法抗拒的。它是那样真诚与温暖，仿佛城堡门前的草地，纵容她进去滚一滚。

莉莉丝知道这是不对的。虽然她仅仅是一个卖花女，可她也是正经人家的姑娘，甚至她差一点就要当修女了，如果当初莱恩牧师肯为她写推荐信的话…..她不该跟一个邪灵纠纠缠缠，这会让她死后上不了天堂，到了下一辈子还要继续还账。

可光明神呐，在这之前，莉莉丝以为那些邪神跟神都是不曾存在的东西。

祂们从来就没一位显灵将她救出苦海、将人间的众人就出吧苦海，那些赎罪劵莉莉丝也曾买过一张又一张，可有什么用呢？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说起来，那位邪神，还是第一个回应她的神灵。

莉莉丝手抽出，在普劳德暗下去的目光中放到了祂的面颊。

“好热。”她惊讶的颦了颦眉，“先生，您….您发烧了吗？”

作为一名邪灵，祂的身体热的有些过分了，但莉莉丝不确定那是不是也是因为祂是邪灵的关心。

普劳德的手再度贴到了她的手背，像是粘人的鼻涕虫。

“总是这样，不用管，过一段时间就会好了。”祂说道。

但莉莉丝的手仍旧给祂带来了一丝宽慰的凉爽。

莉莉丝把另一只手也贴了上去。

地下室静悄悄，只有那些古旧的，画满鲜花的画作绽放着。

“真的没关系吗？”

“嗯….”祂拖长了尾音，带着几不可察的愉悦。

乖巧的亚鲁总能得到更多，虽然普劳德并不够强壮，但祂仍是一只受欢迎的亚鲁。

藏在衣服中的尾巴晃了晃，就和祂帽子底下的耳朵一样。

莉莉丝手动给眼前的‘邪灵’先生降着温，撇过头不好意思地看向一旁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