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慈却不踏实了,慌乱地挣开了阿绛的怀抱,双手合十,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阿绛看着小尼姑这般碎碎念经,忍笑刮了一下怀慈的鼻尖,笑道:“好好念。”说着,她转身看向禅房里的其他人,挨个拍了过去。
那几人本就对这姑娘心生疑窦,大雪天的这小丫头穿的衣裳如此单薄,也不知是从哪里跑出来的,如今举动又如此诡异,几掌下去,打得几人又惊又怒,便要上前拉住她讨个说法。
怀慈这会儿眩晕好些了,见状不好,快步上前,挡在了阿绛身前,垂首道:“施主莫怒,阿绛姑娘我认得!她……她不是无理取闹之人。”这话说得怀慈都有几分不信,回头望着阿绛,想问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阿绛定是要与她说清楚的,但是绝对不是这个时候。迟了,万一化蛇嗅着味道来了,慈悲刹的佛光根本就保护不了这些人。
“还杵着做什么?该休息的休息,该治伤的治伤。”阿绛从怀慈身后走了出来,堂堂正正地挤开了众人,在受伤的农妇身边蹲下,温柔地覆上了农妇的额头,温声道:“没事了,你会好起来的。”
谁也没有瞧见她掌下的灵光涌动,她耗费了自己三年的修为,只为把农妇身上最致命的伤口愈合,救下了她的性命。
“你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
“对啊!风雪这般大,你竟然还冒汗,有古怪!”
“是啊!说不定是妖怪呢!”
不知是谁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怀慈赶紧圆场道:“她不是妖怪!我认得她,她一直在凝华山附近行医,是个山野大夫。”
“她真是大夫?”那些人还是狐疑。
怀慈保证道:“是!出家人不打诳语,我岂会骗诸位施主?”
确实,他们可以不信那小姑娘,却不会怀疑怀慈。今夜若不是怀慈带人来救,他们几人只怕要陷在塌陷的雪窝里,活生生地冻死在里面。
他们不放心地看看怀慈,又警惕地看看阿绛:“小师父可要提防些。”
“嗯。”怀慈应声。
几人搓了搓手,这天冷得似是要把人冻成冰棍。既然这里有怀慈看着,他们也没有必要一直杵在这里,于是向怀慈道谢后,去了客房休息。
怀慈轻舒口气,在阿绛身边蹲下,关切道:“她的情况如何?”
“你还真把我当大夫了?”阿绛含笑反问。
怀慈愕然,问道:“你难道真不是大夫?”
“你说我是,我便是。放心,我会治好她的。”阿绛说完,手上灵光大盛,吓得受伤的农妇顿时昏死过去。
怀慈在原地惊愣了片刻,最后似是想到了什么,连忙起身把禅房的房门一关,却不敢回头看她,急问道:“这可是佛门净地,你……你就不怕死么?”
“我又不伤天害理,菩萨不会为难我的。”阿绛窃笑站起,轻手轻脚地走至怀慈身后,指尖轻轻地点了点怀慈的肩头,“我不吃人的。”
怀慈慌乱地转过身来,阿绛却将她抵在了门扇之上,笑意温柔的可以掐出水来。
“别怕。”她在安抚她。
怀慈也说不上来到底在怕什么,到底是怕她妖怪的身份,还是怕她总是这样轻而易举地牵动她的心,总之,此时对怀慈而言,无疑是“煎熬”的。
“阿弥陀佛。”怀慈想要双手合十诵念佛经,才念出一句,便想到佛经可会伤了阿绛,顿时不知该不该继续往下念。
阿绛知道她在想什么,这小尼姑向来是藏不住心思的,错愕与犹豫都写在了脸上。她是高兴的,于是阿绛凑近了怀慈,气息近在咫尺之间,明知故问:“怎的不念了?”
怀慈强逼自己严肃说话:“你快走吧!若是师姐她们回来了,发现你是妖……”她没有说下去,连忙换了一句,“不会饶了你的!”
“她们还在外面?”阿绛没有继续与她厮闹下去,眉心一蹙,想到了不妙之处。
怀慈重重点头道:“就是师姐派人来知会我,我才带人去救人的。等把这位施主的伤口处理妥当,我还要回去帮忙,受伤的人太多了!”
阿绛静默不语。
怀慈也知不能再耽搁下去,当下开口:“阿绛姑娘你快走吧!”说着,她打开了房门,风雪打着卷儿从外面吹进来,寒意刺骨,似是比先前更冷了几分。
“怀慈,你不能去。”阿绛认真告诫她。
怀慈愕声问道:“为何?”
“他们遇上的并不是寻常雪灾,而是大妖化蛇破印,你去了只是送死。”阿绛说完,一步踏出了房门,似是知道怀慈不会听她的,“我去求爷爷,把她们安然护送回来。”
怀慈担心问道:“你也说了,那是大妖化蛇!你们怎么办?”
“我们也是妖,妖族应当不会为难妖族吧。”阿绛眯眼轻笑,侧身摸了摸怀慈的脑袋,温声道,“都冻得发青了,别逞能,留在寺中,爷爷不会让你们有事的。”说着,不放心地又补了句,“听话,不许跑出去送死。”
“可是……”怀慈满心忐忑。
阿绛微微昂头,笑道:“若是你想帮我,就问问那些村民,近几月有没有做过什么破禁之事?也许,爷爷能想到把化蛇重新封印的法子,人间可以少几人无辜枉死。”说完,她挥了挥手,灵光一闪,便化作了一点赤红色的荧光,越过寺墙,消失在了风雪深处。
怀慈追了两步,终是停了下来。她终究是个凡人,即便师父那样的佛家高尼,她也从未见师父施展过半点法术。化蛇之名,她只在典籍里见过,这种万年大妖,她们岂是它的对手?她贸然跟去,无疑是给阿绛添乱。
她收敛了自己的浓烈担心,准备回房先给那受伤的农妇上药,哪知才踏入房间,便瞧见农妇身上的伤痕已是荡然无存。
阿绛是如何做到的?
怀慈并不知道阿绛因为她的一句话,耗费了自己十年的修为。她重新检视了农妇一遍,确认她呼吸平缓,并无性命之忧后,整颗心都陷入了对阿绛生死的担心。
这边阿绛飞出了慈悲刹,原想循着她们来时的脚印子,溜去村子里瞧瞧。才飞了一半,便被一枝桃枝拦了下来,跌坐在了雪地上。
树精爷爷捻须肃声道:“平白折损十三年修为,不好好回林养着,你还想去哪里?”
阿绛嘟囔道:“还有人没回来,他们会出事的。”
“那也与你无关。”树精爷爷心疼地看着阿绛略显发白的脸,“你不过数十年道行,化蛇只须吹一口气,你连妖骨都要碎裂当场,你这不是去送死么!”
“爷爷。”阿绛蓦然抱住了树精爷爷的腿,撒娇道,“我的确不是化蛇的对手,可爷爷你可以帮忙。”
树精爷爷脸色铁青:“我已经帮过了。”
“就几条人的性命,功德不够的。”阿绛眼巴巴地望着树精爷爷,“我们悄悄的护送他们回来就好。”
树精爷爷本来脸上的褶子就够了,如今双眉紧锁,更是皱上加皱,难看得紧。
“我保证,救了这些人,我以后都听爷爷的!”阿绛竖起三指,指天发誓,“我可以发誓!”
树精爷爷白了她一眼,别过脸去,不想看她撒娇。
“爷爷,你也是一方妖灵,护佑一下凝华山里的村民,也算是你的功德啊。”
“你可知命数天定,逆天而行,必遭横祸。”
树精爷爷并非不想帮,而是直到现在诸天神佛都没有出手,足见这场雪灾已是天数,化蛇现世也是天数,其中必有因缘。
“知道,可凭什么呢?”
“阿绛!”
阿绛定定地望着树精爷爷,一字一句道:“一句命数天定,就要眼睁睁地看着那么多人死么?”
树精爷爷张了张口,竟不知如何反驳阿绛。
“爷爷,求你了,帮帮我。”
“最后一次。”
“嗯!”
“还不快起来!”
树精爷爷最受不了她这撒娇的模样,正色道:“你留下,我去去便回。”
“嗯!”阿绛的心终是踏实了。
只见老树精一个旋身,化作一道青光消失在了风雪之中。
阿绛站在山门前,紧紧盯着山路的尽头。
风雪中的寒意悄然退却,乌墨似的雪云也开始散却,风雪似是小了下去。
数十人提着灯笼往这边疾步赶来,为首的正是师姐怀善。她身后跟着的村民们满眼惊惧,似是劫后余生,每个人身上都沾染着血色。
阿绛捻了灵咒,隐匿踪影,目送这些人安然进入慈悲刹后,便开始四处张望,找寻树精爷爷的踪影。
一阵寒风凛冽刮来——
树精爷爷自寒风里翻出,落地之时不禁脚下踉跄,险些站不住。
阿绛急忙去扶他,却被树精爷爷挥手示意莫要过来。
他此时脸色惨白,手臂上不知被什么刮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正汩汩往外滴血。他凛然站在山门之前,盯着山道尽头,身上的青色妖光大盛,似是准备与谁再战一场。
山道尽头的风雪涌动,里面站着一只巨兽,因为被风雪卷缠着,看不清它完整的模样。唯有那张怵人的人面,还有人面上赤色的两只眸子,透着一股渗人的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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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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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 风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