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陆广洲陆广宇俩兄弟提着礼盒去拜访客户,陆天等人彻夜未归。
陆辰中午时去他那几个干爹干妈家里拜了年,连口水都没喝,就找借口溜掉了。
剩下的时间里,他坐在客厅跟陆老爷子下棋。
保姆端来几盘小糕点,有芋头酥,进口香,蜜三刀和小金果,全是陆辰平时喜欢的口味。
陆老爷子做生意那会左右逢源,最讲究画饼和维持面子功夫,如今心性却真实了许多。一众子孙里,偏心偏的坦坦荡荡,对陆辰的喜欢和倚重,丝毫不加掩饰,哪怕吃喝这种小事上,也全无顾忌。
下午,他把几个女儿从海南带来的鲜果一股脑塞进陆广洲的后备箱,陆辰的几个姑姑见状,脸色各异。
日子越过越富足,年味却越来越淡,陆辰跟陆广洲回了吴泾镇。
转眼到了大年初七,二中开了学,于修夏不得不从中离村赶回上海。
陆辰年前参加的数理竞赛出了成绩,毫无意外的第一,领奖当天,主办方特地请来多家记者媒体追踪报道,噱头搞得有点大,陆辰只得配合,三天后才回到学校。
于修夏是在中午去食堂的路上遇到他的。
当时,陆辰被1班的学生围堵在楼梯口,大家伙纷纷吵嚷着让他这周放假请客庆祝获奖。
陆辰笑着同意,大家伙终于安静下来。
于修夏站在人群外,也想跟陆辰说句恭喜,但他们很快散开了。
陆辰跟着1班的学生一起下了楼。
于修夏站定,几分钟后掏出手机给陆辰发信息,问他什么时候有空给自己补课。
陆辰是下午三点之后回复他的,说今天就可以。
于修夏盯着屏幕傻乐了大半天。
晚上八点不到,神色紧张的站在学校大门口等人。
李叔来的比较早,看于修夏一个人站在门口,下车冲他挥手,把他喊到车里暖和。
半个小时后,陆辰也上了车。
他一打开车门,看到于修夏乖乖的坐在后座里,愣住,又微笑了笑。
于修夏抬头,跟他打声招呼,递给他一个纸袋子:“给你的。”
“什么?”
“姥姥炸的小吃食。”
凤阳县过年时家家户户喜欢炸些小面食,譬如麻叶,素菜团子和撒子,拌了面的鱼块,于修夏不知道陆辰吃不吃的惯,但还是各带了些。
“谢谢。”陆辰接过,坐在他身边。
于修夏脸上漾开一个满足的笑容。
当天晚上补完课后,陆辰看于修夏要走,张了张口,状若无意的说:“要是太晚了,你可以住在这里。”
于修夏眼睛亮了亮:“真的?”
他这一问,陆辰反应过来,想反悔:“不——”
“好啊!”于修夏干脆利落的把挎包扔回书桌,“那我住哪里?”说完,他掏出一个崭新的盒子,里面躺着条内裤。
靠!陆辰简直服了,这货居然变态到把内裤随身携带。
其实不然,于修夏今天压根也没准备离开,他刚才正想着要用什么借口留下来,没想到陆辰竟然主动留了他。
于修夏轻车熟路的去卫生间洗澡,穿上保姆给他准备好的睡衣,被人领到了客房。
可是,当天晚上,他失眠了,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索性起了床。
他百无聊赖的在客厅晃荡,经过书房门口时,看到里面亮着灯,陆辰还在刷题。
所以说哪有天生的学霸,爱因斯坦还要一天学满20个小时呢。
他原本不想打扰陆辰,脚步不听使唤,还是溜了进去。
陆辰很认真,并没有听到身后细微的开门声。
于修夏站在他身后,盯着他的背影看。
好一会,陆辰感受到身后的灼热目光,回头,惊了一跳:“于修夏,你杵在那干嘛?!”
“现在凌晨两点多了,你还不休息吗?”于修夏问。
“差不多了,解完这道题就睡。”
“下次,我不占用你太多时间了。”于修夏有些不好意思。
“给不给你补课,我都要这么晚。”
行吧,于修夏切身体会到为什么他是庸人,陆辰是天才。
他睡不着,也不打扰陆辰,见陆辰转过身子继续埋头苦干,随手从书架上取了一本书,漫不经心的看。
差不多三点时,陆辰洗澡休息,于修夏揉了揉发麻的膝盖,也回到卧室。
这天以后,于修夏晚上基本住在了陆辰那,早晨时再跟他一起去学校。
于修夏说不多耽误他时间,不是上嘴唇一碰下嘴唇的表面功夫,不到十点半,强制结束补习,自个安安静静的啃英语语法。
陆辰不跟他争,他爱咋咋,掏出理综卷子,只挑最后几个大题反复刷。两个人各做各的事,谁也不打扰谁。
陆辰相当有定力,一坐三四个小时不带动弹分毫的,于修夏顶不住,偶尔跑到书架上挑出一本书看,休息一会大脑。
学久了头疼头懵,智力和体力双重内耗,这是学渣及他这类普通庸人的通病。
于修夏这几天一直在看伏尼契的《牛氓》,起初一目十行的看,后来产生了共情,抛却书里崇尚的自由奉献精神不说,他不禁由小处思忖,一个人的成长究竟要经历多少的苦楚。
并没有用很久,于修夏读到了最后一段——牛氓在牢狱里问他的亲生父亲蒙泰尼神父:“我和上帝这两者之间,你究竟最爱谁?”
蒙太尼最终选择了他的红衣教主身份,最终以牛氓的生命贡献自己的神祇信仰,亲眼目睹儿子被残忍枪决。
这段描写的十分有张力,代入感极强,于修夏差点红了眼圈,怕被陆辰嘲笑,忍住了。
他只是反复的看牛氓最后寄给琼码信里的那首诗——无论我活着,
或者是死亡,
我永远都是,
快乐的牛虻。
他不好意思在别人的书里作注释,甩干净笔水,写了一行只有空气痕迹的字眼。
陆辰看他那几天心情低落,好奇,绕到书架,把他最近经常看的书取了下来,发现倒数第二页已经被捻皱。他在那句小诗里看到了于修夏的字痕,现在已经不清晰了,他分辨不出于修夏写了什么,心里莫名的好笑。
他把书送给了于修夏。
“啊……送给我吗?”于修夏抬眸惊喜的看着陆辰,“谢谢啦~”
然后把那串小字用红笔描了出来。
2月18号,周末,学校难得放假。阿迪破天荒联系陆辰,告诉他于修夏今天生日,让他帮忙给于修夏订个蛋糕。
“你还挺关心于修夏。”阿迪如果是个女孩子,他简直怀疑人是看上于修夏了。
阿迪呵呵笑了一会:“哪呢,是我们家贼丫头想起来的,我那啥,加你微信给你转钱,你别忘了哈。”
陆辰并很不热心,但有人特意开口请他帮这个忙了,举手之劳,应下:“行吧,我知道了。”
结果却失了诺。
他履约请1班的同学吃饭,连给于修夏补习都忘记了,更别说订什么生日蛋糕。
晚上十一点多,陆辰回到公寓,保姆告诉他于修夏刚才来过,没等到他又走了。
陆辰这才想起阿迪的嘱托,一时哑言。
“算了吧。”他顿了会,换好拖鞋进屋。
十几分钟后,他洗好澡回到卧室,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掏出手机,找出于修夏的微信,觉得再不济也要跟人说声生日快乐。
他编辑好消息,发送了出去。
几秒钟后,于修夏回复:[谢谢。]
陆辰一骨碌从床上弹起,问,你还没睡?
于修夏回答:[没有。]
陆辰火速换上衣服:[那等我一会。]
李叔没在家,陆辰拦了辆出租车,来到了二中宿舍门口。
整栋楼黑漆漆的,早一个小时前就熄了灯。
陆辰站在铁闸门外,给于修夏打了个电话。
一会功夫,于修夏接起,声音很轻:“喂,陆辰,你让我等什么?”陆辰没头没尾的丢了这么句话,弄的于修夏一头雾水,但他还是乖乖等了。
“下来吧。”陆辰说。
“哦,知道啦。”
于修夏挂断电话,火速穿好衣服,一回头,被他下铺的哥们吓住:“我靠,你眼睛瞪那么大干嘛?!”
这兄弟名叫顾逸,纯一个大怨种兼自来熟,跟谁都能处,整个宿舍里,于修夏跟他说话最多。
“修夏,你这是去见小女朋友吗?”
“啥?!”
“对着手机笑的一脸春风荡漾,别告诉我你是去见兄弟。”
还真是去见兄弟,堂的,不咋亲。
于修夏敷衍室友两句,奔出去了,刚跑到楼梯口,就看到一个高挺的背影杵在夜色里,高兴的挥了挥手:“陆辰!!”
他声音不大,陆辰却听的一清二楚,随即转过身子,从萧索的铁栅栏里望向于修夏。
于修夏走的急,只套了个毛衣,鼻尖冻的通红,他搓着手指,笼在嘴边哈了口热气,不跑了,换作走的,到陆辰身边后,疑惑的问:“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这个问题,实则陆辰在等他的时候,也已好几遍问自己了。
如同在中离村送他那把吉他,陆辰当时觉得自己可怜了他。
此刻,自然也是可怜。
过生日,不该这么无人问津吧,他起初这么想。
可于修夏一边跑下楼梯,一边朝他招手时,答案又变得未果了。
可能,多了一点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