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因为什么,这个约不能赴。
程岁杪心知自己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而那人看起来有头有脸的,还能成为陆家的座上宾,却一味找上他,一定没什么好事。
正想着,寿星到了,原本在陆岌耳边喋喋不休的陆崇正襟危坐起来,待寿星走近,他跟陆岌立刻和其他兄弟姐妹们一起站起来迎接祖母。
陆老爷跟老夫人一起出现,代替她主持大局,身姿挺拔,声音洪亮。
他身边没有跟着某位夫人。
按理说陆岌的母亲去世,府中前几年在大少爷还未娶亲之时行正室管理之权的一直都是二夫人秦婧北,她在其他人眼中早就是陆府继室正妻了,但名义上陆老爷从来没给她改过,对外,她仍是妾室,上不得正席。
真是奇怪的一家子。
程岁杪之前就很好奇,陆老爷若是不喜欢二夫人,为何不再娶一位正妻?
若是因为对陆岌的母亲情根深种,难以忘怀,仅仅只是内院需要一位夫人坐镇管理,所以也只是把权利放给了二夫人,而不愿意给她相对应的名分,那么竟然二夫人自己也愿意?她不会不甘心吗?
可事实就是这样,陆府上下,两位妾室夫人,这么多孩子,倒还算和谐惬意,个个看起来兄友弟恭的。
……
所以谁会想要陆岌死呢?
程岁杪想过了,下手的人必然是陆府之内的人。
下人杀了陆岌没什么好处拿,何况弑主很容易被抓住,而一旦被抓,必然要偿命。陆岌不是那种会让人记恨甚至起了杀心的人,思来想去,要杀陆岌的人,必然跟他有利益相关的纠缠。
当然这同样很奇怪。
陆岌身体不好,他不会长命是人尽皆知的事,为何非要赶在这个时候对他痛下杀手?
退一万步讲,陆老爷身体康健,看着还有许多年能活,就算着急分家产,当务之急也不应该是先来杀陆岌。
凶手找错人了呀。
这些时日,程岁杪致力于观察每一个跟陆岌有关的人,可能性最大的就是陆岌的兄弟姐妹们。
虽说兄弟姐妹之中跟陆岌关系好一些的看起来只有三少爷陆崇,但其他几个,谁会因为什么事情恨他恨到想杀了他的地步呢?
要知道这件事情万一败露,得不偿失。
“隋公子,真没想到你今日会来,我接了你父亲的信,他说你回芸城来是来养病的,没想到啊,我母亲大寿你竟然还专门抽空上门来了,真是让我陆府蓬荜生辉啊。”
程岁杪偏着脑袋跟其他人一样看向陆老爷的位置,他站在……那个人身边,跟他说话。
甚至还弯了腰,略显恭敬的样子。
那个人看起来竟然地位高过陆老爷?
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程岁杪不禁一阵心里发虚,他没赴约,会不会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那个人起身也躬了躬身子:“陆老爷不必客气,以您与我父亲的关系,今日这样的大日子,我必然要代替全家来恭贺一番。只可惜父亲不在,不能亲自上门拜访。”
“隋公子言重了,你能来实属不易,若有什么招待不周的,还请多担待。”
“一切都很好,陆老爷放心。”
程岁杪看不懂那个被陆老爷称作“隋公子”的人,他看起来像个有礼貌且进退得当的贵公子,陆老爷待他恭敬,他比陆老爷还恭敬。
所以这种人,为什么会找上自己?
还是说他跟陆岌有什么仇怨吗?
程岁杪把目光移到陆岌身上,没成想刚好跟陆岌的目光对上。
陆岌正巧看着他,程岁杪微怔一下,看到陆岌对他牵动唇角笑了笑。
程岁杪还他一个笑,立刻站好,不再东张西望。
陆老爷跟那个隋公子说话,陆岌似乎完全不在乎,甚至还有心思看他,看起来他们两个似乎并不认识……难道目标本来就是他?
程岁杪还在考虑若是那人再找上他,自己该怎么办。
若是普通宾客倒罢了,实在不行还可以跟陆岌说,但看样子那人地位不低,是陆老爷都要高看一眼的人,陆岌能拿他怎么办?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吧。
宴席时间略长,你来我往反反复复的寒暄。
程岁杪看花灵都站累了,脑袋一点一点的,在打瞌睡。
若是平时还能让她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但今日不同。
他也站累了,当然他还能坚持,但无论如何也不敢让花灵在这个时候走开,担心会给陆岌惹麻烦。
程岁杪摸了摸花灵的头,花灵迷迷糊糊地抬头看他,程岁杪轻声开口:“再撑一下。”
花灵知道他这话里的意思是什么,轻轻点头。
嘴巴张了张,似乎是原本想打哈欠,被强行忍了回去。
困意在表面,程岁杪听到花灵肚子叫了两声。
这就没办法了,主子还没吃完呢,他们是没机会吃东西的。
程岁杪安抚般地又摸了摸花灵的头。
没想到这个时候木团出来了,靠近他们两个小声说话。
“去吃些东西,顺便休息一下,快去快回。”
程岁杪跟花灵均是一愣,程岁杪下意识看向陆岌,而陆岌正在听他身边的男人说话,并没有关注他们这边。
前不久程岁杪才听到,那个男人是陆岌一母同胞的哥哥,二少爷陆岸。
就算陆岌不看他们,程岁杪也知道这只可能是陆岌的意思。
看其他少爷小姐的随从,谁有机会这个时候离场去休息或者吃东西?
陆岌果然跟其他人不一样。
程岁杪轻轻推了下花灵:“我不饿,你去,快去快回,别乱跑。”
花灵眨着眼睛,没动。
木团开口:“你们一起去吧,六少爷这边有我。”
程岁杪摇头,“我真的不饿。”
他仍旧看着花灵:“快去,小孩子饿久了小心长不高。”花灵看了眼木团,木团对她点头:“去吧。”
得了木团的肯定,花灵这才放心离开。
木团没有回去,站在程岁杪身边,程岁杪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
“那个隋公子,是什么身份啊?老爷好像很看重他。”
木团还真知道,但他没有木圆话那么多,言简意赅:“那是隋将军的独子,隋雾。”
寥寥几个字,程岁杪就知道陆老爷为什么会如此看重这位客人了。
今日来客这么多,其他的客人陆予棋虽然也会主动招呼,但不会放低姿态,而对隋雾,除了一开始招呼的那几句,后面还时不时会问他吃的是否习惯,是否有招待不周的地方。
虽然程岁杪不知道隋将军是谁,但他知道这个头衔代表着什么。
将军之子,陆家确实得罪不起,更别说自己了。
程岁杪只希望这位将军之子不要再找上自己,虽然希望渺茫。
宴席尾声之时,程岁杪才想起来花灵怎么还没回来,原本应该早就发现的,但因为隋雾,他心里有点儿乱。
他往里看了一眼,陆岌不知道还能撑多久,他的脸色看起来实在不好,嘴唇也没了血色。
不过从表情看似乎陆岌还没有特别不舒服,应该只是虚弱。
木团不在身边,程岁杪这个时候不敢走开去找花灵,只能站在原地等。
谁知道突然到了送礼的环节。
程岁杪疑惑转头看里面的动静,刚好对上木团的眼神,示意他去把礼物拿过来。
原本不是这个时候送礼物的,程岁杪先前打听过流程,客人们的礼物全都收了起来登了礼单进了库房,而家里人的礼物会在大宴结束后,挨个送给老太太,自然还要说一番吉祥话。
但这不是他一个小小下人可以质疑的,来的时候一直是程岁杪端着陆岌给老太太准备的珊瑚玉,之后就放在偏厅的桌子上了。
收到了木团的指示,程岁杪赶紧去把那名贵的珊瑚玉盛在盒子里端了出来。
陆崇一边介绍自己的礼物,一边抒发对祖母的敬爱,按排行来说,陆岌是最后一个。
程岁杪端着盒子走到陆岌身边,时刻准备着听他指令。
谁知道陆岌在看了他一眼之后,神色骤变。
还好在场所有人的关注点都落在了正喋喋不休的陆崇身上,应该没人注意到他们。
程岁杪看到陆岌的表情心里一紧,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低头一看,发现了端倪。
坏了。
那看起来是“寿”字的珊瑚玉,怎么最顶尖的那一小块缺了一点点?像是在哪儿不小心磕了一下一样。
程岁杪记得自己一路走来并没有在哪里磕过碰过,而在拿了礼物离开安苑之前,他跟木团木圆还看过一遍,那时候绝对没问题。
木圆还说了什么来着?
对,他说,老夫人一定最喜欢六少爷准备的这份礼物,一看就知道,又名贵,又花了不少心思去挑。
陆岌不动声色把盒子合上,程岁杪低头小心解释:“少爷,我没有……”
“你回安苑,去我书房把书架第三层后面的那个锦盒拿过来。”
程岁杪还没说完话,就被陆岌打断了。他不记得书房有什么锦盒,但是陆岌的吩咐他不能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