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恶小绵羊的进化之旅 第2章 故人来 （一）

淮明二九七七年──冬

高楼城阙，戈壁荒漠。此处是恍然遗忘千年，却抹不去的交界线。就是茫茫的大雪也掩盖不了它一分一毫。

城阙残垣之上，白雪皑皑，寒冰已然覆盖万里。

千里戈壁之下，一望无际，熔岩早已发黑烧焦，白雪一点点变少，到魔界边缘时，不容半片，化为清水交融大地，流入无明河。

这是人魔交界处，仅一条纤长的细流分割两界。两岸昼夜两极，狂风呼啸。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兴起，想来这儿看看。

其实这是他第三次来这。

或许他想看看，当年，究竟是个什么模样？那个仙界最后一次的讨伐，就是在这儿绝迹的。

而他兄长当年便是在这儿以一枝细竹，名动天下。年方九岁，却天赋惊人。

他那时只有三、五岁的样子，兄长比起他可要好多了。他一出生便是病怏怏的，一点仙力都没有，眼睛都不愿睁开……

当时据说还流传着什么样的流言，便是关于自己的。

可惜他记不清了，记忆中只有那些滔天的恶意。

最后却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只是人人都不大愿意和他靠近了，仿佛他是不该存在的一样。

这正和他那耀眼的兄长不同。

三岁出殿门，四岁习仙术，五岁风声起，六岁晋上仙，七岁名天下，一尾细青竹，淮明谁不知？

故将旧年号“早西”改为“淮明”。

──淮明七年，仙界战败，史称诛仙之战。

是的，当年那一战，败了。

兄长从此失踪过一段时间，但威名不减。

在仙界休整的第七年，青年怀抱一断鞘，手持一尾竹箫，就这么不声不响地回来了。

父尊在那一次讨伐中，重伤闭关。

仙界一时动乱，幸而魔界也好不到哪儿去，无暇抽身。

这一场大战，着实伤了这六界。

鬼界借兵魔界，几乎倾覆；妖界纵然隔岸观火，却也好不到哪儿去；人皇祈天，方才幸免于难，可惜流放边界之人死得尸骨无存。

从此也将这六界的界限划得远了些。

*

寒风呼啸，大抵是亡魂在悲悯。每踩下一脚，都是战死的枯骨和无辜的生灵。

方才细细飘下的雪也已不落了，在这个破败不堪的地方，那人显得渺小无比，这里太空了，除了伏卧遍地的残骸。

一望无垠。

他突然蹲下，抚了抚雪，笑了笑道：“战死不悔，不灭不归。”

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神色黯然了下来。起身拂了拂衣衫，轻叹了叹转身离去。

雪地下，静静躺着两块玉牌，刻着“不退”，“不悔”，背面虽然已经旧得有些模糊，但遒劲有力的笔迹让人不难辨认。

依稀可见，“淮明”二字镶嵌其中……

他神色不明，眉宇微微隆起，轻声叹了口气。

他啊，名作，沈笙歌……

他渐行渐远，就这样一步步地走着，仿佛是在享受这过程，遗忘了一切，风吹过耳边，带走的是不曾枯萎的过往。

──在他走得已经远到看不见的时候，原地却突然显现了一个人。

来人装束金容，奢华无比的配色，却是最朴素的衣式。

手中不合时宜的有一本书，纯白无色，滴墨未沾。左手持笔，点勾圈勒，似乎是在传讯。

不多时，一只传音鸟飞来。“跟紧，麻烦你了。笙歌贯会惹麻烦。”

‘萧掌门，南辞认为没有这个必要了。尊上可能只是散散心，我先退回仙界了。’

那个自称南辞的男子，向四周看了看，眼中情绪复杂。

男人抿了抿唇，提笔朝上空划了一道。威压浓厚，终是将这破败之地一横否决。

他口中似乎呢喃唱着，又似念着，因声音太小而听不太真切。却知旋律激扬人心，荡气回肠，可尾调却凄怆不已，叫人如同被细针扎了一下一般。

战歌伴袖起

琼影惊鸦栖

仰望遮苍顶

朱棠枯未泣

血尽魂还兮

殉道纵不弃

旌旗遮月光

万骑踏骨香

今我不归人

与天争久长

山林闻光曲

地母见我惧

折戟指怒目

惊鸿难相舞

落红违此誓

残骨覆青瓦

……

南辞没有再看身后已经有了新样子的地方，背身离去。

────────────

归途中，沈笙歌依旧清楚地记得那场战争的细枝末节。

说到血雾，沈笙歌曾在古书中翻到过，相传有一种巫祭，据说可以实现一切愿望，以新鲜的祭司血为祭。

每一个祭司亦是一个舞者。她们擅长舞蹈，迷惑人心。

她们喜欢在祭祀的时候跳生命中的最后一支舞，这也好取最新鲜的血。

这种祭祀一般在晨雾起时，染雾作血，引怨魂活白骨以及下诅咒。

沈笙歌早已回了忘尘宗，他毕竟是仙尊，就算是不回仙界，也不能连宗门都不回。

近来似乎发觉人界并不太平，尤其是都城，总是一股让人不悦的感觉。

虽然浅淡但还是不容忽视。反正他近日烦躁得很，这几日就当作散散心好了。

*

“萧玄，我回来了。”

沈笙歌站在苍玄峰正殿入口沉声说道。

萧玄眉毛一跳，从主座下来，稳步走向他。

“回来了也好，过来看看你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吧。”萧玄说完就直截了当地把他带到了桌边。

桌上平铺着一张宽大的文字告示，侧边是偌大黝黑的四个大字——拜师大典。

是了，沈笙歌临走前拜托萧玄举办的第二次拜师大典。

五百年了，他终于决定从过往里走出来，从现世里寻找一个弟子好好对待，这下届仙尊的位子还是要有人坐的。

毕竟自从那天过后他自身的仙力流失速度愈发严重且令他头疼的心魔频频扰他修炼，看来他距离普通修士已经没多久了。

沈笙歌所在的忘尘宗外门弟子稀少，自从他五百年前招收的前徒弟苏云止坠入无明河过后，他的忘尘宗就更加安静了。

而他也天天都在闭关修炼或下界做些涨功德的善事，其中坏事频发的最高的就是魔界，大概是又换了一个不安生的魔界帝王吧。

除非必要沈笙歌是不会出现仙界之中的。

萧玄他可以管理好七峰事务，而忘尘宗一般无重大事务要处理。

六界也是在那之后安稳了一段时日。

神界也不会无聊到去找他这个有名无实的“挂名仙尊”，有些时候，沈笙歌真想把这位子直接给萧玄坐了，因为他自己是真的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明日就把它传到那三界吧。”沈笙歌拍着萧玄的肩说道，目光里是一片释然。

“笙歌，你能振作，我很欣慰。”萧玄盯着他说，语气中透露着一丝满意。

“师兄，这些日子辛苦你了。等大典事务结束，我会专心教习新弟子的。”沈笙歌道。

沈笙歌想，虽然明面上的争斗很少，私底下的他不主动了解，可也不能代表他不往心里去。

看来天下太平不过一指之间。

“行了，那你休息吧。”萧玄看他一副淡漠之状，只能无奈地摇摇头坐回原位处理未完的事务。

萧玄此人称号沭晓真人、沭晓君，拜苍玄峰前任掌门青霄真人为师后继任现任掌门，是除沈笙歌之外第二个仙界的掌权人；与沈笙歌为同门师兄弟。

*

回了忘尘宗的夜笙殿里，沈笙歌终于感觉到了浓重的悲伤如潮水般向他袭来。

五百年了，苏云止消失的第五百零一年。

他的夜笙殿要进新的徒弟了，云止知道会怪他吗？

当年收苏云止为徒时，他记得自己分明说过往后再不收徒的，如今他倒是先违背了这话。

沈笙歌自嘲般地扯了下嘴角，瘫坐在玉石床上。

他又恍然想到那年的无明河岸。

当时情况太过混乱，他被分身压制在它的神识区域内，意识也不甚清醒，完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

等他冲破控制后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苏云止被他一剑刺穿心脏掉进了无明河里。

万鬼嘶吼，众相争上。

这是沈笙歌昏倒前看见的最后一个令他心死的场景。

可如今他必须做出抉择了，待他传授完所有学识给那个新的徒弟后，沈笙歌想他也是时候该重回故土，以命抵命。

苏云止一直都是他心里郁郁不得善了的结。

──────────────

次日──

仙界广发告示至人妖仙三界，正式宣布第二次以仙尊为首招收亲传弟子开启拜师大典。

可是现如今天下谁人不知那五百年前那次仙尊招收的首徒苏云止是那企图复辟当时魔界的反叛者，人们不禁感慨仙尊大义，亲手将那叛徒打入无明河，身魂俱陨。

此时这招徒消息一出，人界众多闲散人士聚集在上京城内最繁华的永安客栈里大肆讨论。

“仙尊这是又要找徒弟了啊，说来那个叛徒死了至今有多少年了啊？”一中年大叔坐在长椅上伸长脖子大声询问。

“我知道，按他们仙界的话来说四百多年了。”一个腰间别着一把铁剑的少年人回答道。

“对对对……”不少人接着后面附和着。

“话说这第二次招徒弟的话，那上面可得费点心吧，别什么烂人都收上去了。”

……

这话说得在座的人都纷纷点头表示赞同，毕竟他们这些普通人自是希望能安安稳稳地生活下去，没人想看见战争爆发。

与此同时，仙界上层的忘尘宗议事厅内，除了在外游历未归的清叶峰掌门林汐不在，座位暂时空着外，其余七座皆有一人。

除却主座之上的仙尊沈笙歌，那六人便是仙界七峰各自的掌门。

“各位想必是知道吾今日令沭晓君宣布的拜师大典事宜了吧。”沈笙歌率先沉声开口，语气中虽无威压可话语间的意思容不得丝毫反对意见。

在座几人皆是低头不语，似乎对此次的拜师大典没丝毫兴趣，又或是已然知晓这典礼举办的真实意图。

见此，沈笙歌环视一圈后，将目光放到正下方坐着的萧玄身上，“既然各位对此没什么想法可言的，那就还是以之前那般举行便可，沭晓真人你且安排吧。”

说罢，他正欲起身离开，这时一向沉默不语的毒叶峰掌门沈叹欢忽然从口中吐出轻飘飘的一句带着些许恶意的话：“仙尊大人，大典当日鄙人就不来掺和你们选徒弟了，今日也是在这恭候下一任仙尊了。”

此话一出，大厅内几个掌门纷纷有些躁动，左右看着彼此嘴唇动了动。

但到底是没人愿意当那出头鸟，就连一向以直言直语的豪迈性格出名的千顶峰掌门陌寒风都没有出声维护沈笙歌。

而萧玄自是已经在神识里接受到了沈笙歌的阻止，只能坐在椅子上握紧双手，装作闭目养神一样恍若无事。

被嘲讽的沈笙歌对此则是淡然一笑，他站了起来，往台阶上一步一步地沉稳地往下走，看着面色如常的沈叹欢回道：“看来毒叶掌门的消息比吾自己都要了解啊，不过这倒也不是假的。各位都是仙界的一份子，那吾便直说吧，拜师大典上吾选中的那个人就是下一任仙界尊主，各位可有什么意见？”

最后这句话沈笙歌是看着在座六个人说的，虽是询问，可那几人该如何反对呢。

*

一日后，九重天上即为仙界，正如火如荼地举行着拜师大典的各项考核。

连接仙界的天梯终于开启，数以万计的拜师求艺之人踏上入口处，可若心怀杂念与包藏祸心之人在其中，天梯里含有的灵力自会驱逐那些人等；之后即便是真的走在了天梯上面，其中不管是哪界人士皆化为普通人，再产生与自己相关的念元幻境，若能打破便可进行下一步路；接着自身杂念已消，便可在仙界门口排起长队等待灵根测试。

与此同时，沈笙歌一改往日作息早早地等在万元宫的大殿内等待着能正式进入此地的弟子。

他其实对于自己的下一任没什么特别的要求，只要他心怀大爱，能力出众便可，这么一想他的思绪不自觉地飘忽。

神海里的另一个他自己，恶劣地将他与苏云止的过往一遍遍地展现。

沈笙歌立即抬手挽了几个术法，可那个令他心烦意乱的想法却一直萦绕在他心上。

“明明最该成为下一任仙尊的人是你自己啊！！！”

“沈笙歌”在消散前怒吼的最后一句话就这样一直停留在他点了一名清秀俊朗的少年时，沈笙歌这才彻底神思清明。

他几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名少年继续跪在他面前低头介绍着：“在下人界散修江户之子江念止，拜见仙尊大人。”

“站起来。”

他应该要庆幸的，这个人叫江念止，不是苏云止，可沈笙歌还是突兀地冒出些恐慌来。

苏云止已经死了，什么都不剩了，不存在了，他什么时候才能彻底去相信……

19年的灵感产物，虽然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人喜欢看这个了……但还是发出来吧[彩虹屁][彩虹屁][彩虹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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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故人来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