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须臾,天光照亮人间,云层下山川河流尽收眼底,二魔在一处山清水秀的洞府降落云头。
此处浑厚的妖气缭绕,有众多妖兵巡逻把守,见有外人擅入,开口喝问。
二魔不屑与小妖纠缠,化作疾风一阵,闯入洞府。
洞府寝殿的皂色帘幕后,妖尊正和美貌女妖们调笑作乐,靡靡笑语中,忽闻一道清朗温润的男声从天而降,“妖尊这些年过得很是逍遥自在啊。”
妖尊蓦地从簇拥的女妖中坐起,看向帘幕外一大一小两道人影,“谁?谁在那里?”
当先那人站在帘外两臂之远,白发高冠,银袍金扇。
妖尊浑浊的双目渐渐瞪大了,“金刚扇风鹤!”
震撼之余,妖尊仍保持了一丝理智,“不对,风鹤疏檀不相离,你怎么会是风鹤。”
后面的玄衣小童恶狠狠地举起拳头,“这么快就忘了教训,看来当年的打还没捱够!”
风鹤摇扇将疏檀往后拦了拦,笑道:“风鹤如假包换,阁下不必费心猜疑。”
妖尊眼里流露出畏惧,还嘴硬道:“魔父已归混沌,如今的魔主罚罪于我并无威胁,你二人来此,就不怕有来无回?”
“你敢。”
疏檀并指一挥,背上红剑显形,穿透幕帘直刺妖尊面门。
妖尊勉强以术法相挡,锋刃还是削断了青丝寸缕,吓得女妖们尖叫连连。
剑气摇撼大殿,钉在妖尊的脚下,扎进去足有一尺来深。
“你还配不上让魔父出手。”疏檀哼了声,捏一个剑诀,红剑噌地飞回剑鞘。
妖尊虎口逃生,心有余悸地抹着脑门上的汗。
这二魔原是修魔神的左膀右臂,修魔神魂飞后便退隐了,千年来都不曾有音讯,为何突然入了世,还找来自己的洞府。
妖尊心中狐疑,外头妖兵闻声涌进来,他才清了清嗓子,维持着首领的威严,喝问道:“你们究竟要做什么?”
风鹤不疾不徐摇着扇,“倒也没什么大事,无非路过贵府,忆及昔日交情,特地进来拜访。”
信他就有鬼了。
妖尊心中腹诽,嘴上却不敢反驳。
风鹤将他神色尽收眼底,笑了笑,道:“既然拜访过了,我们也该告辞了。但告辞前,要提醒您一句,魔父只是暂时不在。”
目的达到了,他轻轻颔首,又像来时那样,和疏檀凭空消失。
妖兵们呼喝着要追,妖尊挥手制止,“不用追了。”
“魔父转生的传言难道是真的。”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挥开帘幕,叫小妖通知妖臣议事。
二魔并没有走远,从洞府出来后,他们隐身云层,注视着洞府方向。
还真如风鹤所说,遍体鳞伤的狼首果然带着残部找到这里,要求见妖尊,不多时就有妖卒出来引了他入洞。
疏檀眼中燃烧着怒火,忿忿咬牙道:“他敢收留这些狗东西,我一剑劈了他。”
风鹤缓声道:“妖尊知道我们入世,定会生疑多虑,此时没有动作才叫人奇怪。”
疏檀的小脸拉得老长,“就那软蛋,不臣服就算他厉害了,还有胆量敢和罚罪为敌。”
风鹤闲适地倚着云,手指一下一下地叩着扇面,“妖鬼魔三类,脱离天魔后各自为尊,谁还愿意再屈膝称臣。如今他知道你我入世,心生惶恐,更加要设法壮大妖族,提防魔类。所以方才那番敲打,也是叫他有所警醒和顾虑。”
听完这话,疏檀敛了怒气,平静一笑,“他有那个野心,也没那个胆量。”
二魔在云层上又观望了稍时,见那狼首灰溜溜地出来,知道事没成,方才离去。
狼首带着伤急急奔来此地,是向妖尊求助,希望能与其联手,为表十足的诚意,他甘愿让出盘踞多年的巢穴,让天下狼族皆听他的号令,凭他驱策。哪知妖尊支吾其词,面露犹豫,十句话里有九句搪塞之意。
碰了一鼻子灰,狼首灰头土脸地带着残部回巢穴,却因伤势太重,中途便倒下。
性命垂危时,一人缓缓走入眼帘,此人背负惠剑,手持尘拂,额心竖着一道红色印记。
“妖尊不与你联手,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
在山脚的河边,几人洗去身上血污,又各自将衣服简单更换。
五龟给大家检查了伤势,涂上药包扎好,喂下几粒丸药。
她过来给灵枢看,灵枢缩到红玉姬身后,不肯让她触碰,五龟没办法,只好去季罂那儿。
“季罂姐姐,我帮你看看伤吧。”她是亲眼目睹季罂被狼咬到手臂,应该很严重。
季罂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她拨开袖子。
那肩臂光洁一片,什么也没有,五龟一度怀疑自己记错了位置,左右翻看,仍是不见有伤口,不禁奇怪起来,“明明就是伤在这里的。”
“咳,乌龟妹妹看错了吧,在你的视线我好像是被狼咬了,其实我根本没受伤。”
季罂睁眼说着瞎话,将袖子悄悄放下,红玉姬也不知是不是听了这话,往她身上瞥了一眼。
“我是医者,怎会看错。”
五龟将信将疑,还想着这事的古怪,昭炎怀里那头虚弱的狼妖便醒转过来,趁人不备张口就衔了昭炎的手臂,咬得昭炎嗷嗷叫唤。
“好狼崽,你就是这么对你恩人的。”季罂两指揪起狼颈子,把它提溜起来,它又扑腾着咬季罂。
季罂攥住它的狼嘴,“你还真下得了口。”
狼妖嗷呜嗷呜,叫声痛苦,狼眼中的愤恨丝毫不减。
她吓唬道:“他这么凶,不如我们架起火堆烤来吃了,正好肚子饿了。”
“狼肉不好吃。”一向不爱插言的红玉姬一本正经道。
季罂揉着狼崽脑袋,目光落到昭炎身上,“狼也是犬嘛,我猜差不多和狗肉一个味。”
昭炎打了个哆嗦,“那、那不好吃,还是别吃了。”
五龟看季罂还揪着狼后颈,突然觉得狼妖好弱小好无助,“季罂姐姐,你弄疼他了,快放开他吧。”
狼妖呜咽两声,跟着表达抗议。
季罂如愿松了手,把它抱在怀里顺毛,“狼最喜群居,极善猎食,在还没有人的时候无可匹敌,也是地上一霸了”
“那为什么后来就不是了?”五龟问。
季罂噗嗤笑出来,“后来不是人出现了嘛。”
或许是妖元不稳的缘故,狼妖趴在她怀里安静了许多,只在翻动皮毛时偶尔抬起脑袋凶神恶煞地叫唤两声。
常年累月的阴灵啃噬,它身上遍布新疮和旧疤,饶是五龟再不喜欢妖物,也不忍再袖手旁观,“我还是帮他看看伤好了。”
离开封印后,他的神魂抽离躯壳,一直无法契合,以五龟的医术,恐怕也未必有办法。
果然,在查探过后,五龟额上滚出豆大的汗珠,“他被封印太久,妖元不稳,我……我没有办法救他。”
“迟早会死,白费力气。”红玉姬如看死物,神情冷漠,见不到半点怜惜同情。
这要死不活的狼妖也蛮有骨气,从五龟怀里挣脱出来,瘸着腿,磕磕绊绊地要走,然而走了两步就一头栽倒在地。
季罂看得直摇头,“不听话就把他丢在这里。”她也不是非要这身狼皮大袄。
昭炎不知从哪掏出一条狗项圈,“我有这个,拴起来调.教几日保证听话。”
狼妖伤势实在太重,没有半点反抗就被他用项圈套住脖子结结实实拴了起来。
季罂发现这条项圈是灵物,奇怪道:“为什么你会有这种东西?”
昭炎心虚地摸着脖子,“是小臣先前买的,刚想起来带在身上。”
“说完了吗,说完就闭嘴睡觉。”红玉姬对她的决定不感兴趣,带着灵枢走到一颗参天大树下。
她盘坐着闭目养神,灵枢乖巧地偎依在膝边,不去搅扰修行。
“说完了说完了,这就睡。”
季罂没有异议,昭炎给她铺了草,简易搭了床,她舒舒服服躺下,片刻就只闻轻微的呼吸声。
已经是下半夜,半轮月亮钻出乌云,由深变浅,东方逐渐露出鱼肚白。
一切都很安静,安静得像无事发生,连妖元不稳的狼妖也难得地安卧。
只是越到天明,寒气就愈盛,草木上结起了清露,伴着冷气入喉,呛得肺腑俱疼。
红玉姬隐忍地咳嗽半声,额上细汗涟涟渗出。
她难受地皱起双眉,继续行气运功,都无法将血灵芝从身体剥离出来,就仿佛是,已经和她的元丹融为一体。
想起在释放人鬼的时候,蛟龙是从体内飞出,种种怪异,不由地叫她脊背生凉。
丹田气乱,她迫着自己摒除杂念,然而心绪实在太乱了,一时不备又掉进梦魇里。
而安静卧在一旁的妖狼也出现了异样,他的妖元震动得厉害,气息越来越微弱,嘴里断断续续发出低沉的呜咽声,十分痛苦。
季罂睡得其实没有太沉,听到呻.吟,她走到狼妖身边,低下头观察。
受伤的狼妖虚弱地耷拉着眼皮,虽说此刻弱小又无助,目中的警惕却半点不减,甚至在她凑过脑袋时龇出尖利的狼牙。
“真是个小可怜啊。”
妖元如果不尽快归位,这条小命也撑不了多久了。
看他痛得可怜,季罂本来想帮他了结的,却临时改了主意。
她划破食指取出一粒血珠,笑呵呵道:“你遇到我,命不该绝。”
妖狼虚弱得没有力气,唯一的异色瞳恍惚看到少女割破自己的手指引出血珠,在他周身结出法阵。
法阵泛起血色红光,随后有源源不断的力量输入他的筋脉,如同针线般缝补起断裂的筋骨。
只是这道灵力略有不足,他又是以原形承受接骨补魂的苦痛,因此进展十分缓慢。
仅二成的功力修补,远远不够,好在她的血可以留在体内助他恢复。季罂将血珠结成网,绑住妖元和原身,这样可以暂时锁住魂魄,直到与原主完全契合。
做完这些,她伸伸懒腰,打算回去躺下,蓦然发现红玉姬脸上汗水淋漓,唇色惨白,似是被噩梦魇住。
她握诀打开神识,试图进梦境一探,就被一股磅礴妖力打出去。
虽然躲得快,还是被削去了一缕碎发。
季罂不由地心惊,最开始见到这股妖力还只是来自人鬼陵,此刻却是原原本本发自她的本身。
脑海慢慢浮现出在与狼□□锋时,蛟龙在空中显形的一幕。结合前后分析,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在她的体内有蛟龙的妖丹。
可是为何先前没有妖丹?
而且她体内已经察觉不到血灵芝的踪迹。
莫非是,新结的妖丹?
如果是这样,那就有意思了。
季罂心中暗暗琢磨,是不是要剖出丹来瞧个究竟,红玉姬忽地睁开眼,掌风也随之劈向她的命门。
“别打,是我。”季罂一屁股坐在地上,险险避开了这一掌。
看清是季罂的脸,红玉姬眸中倏然泛冷,“你做什么?”
季罂抚着心口,“我是看你入梦太深了,想助你一臂之力。”
“我不需要。”
红玉姬无情地拒绝了她的好意,转头看了眼还在熟睡的几人,起身道,“去叫醒她们,准备上路。”
季罂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小声嘟囔,“无情。”
就发现自己已经写不来小说了,每天都说放弃了,还是放不下,又咬着牙继续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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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3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