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好戏看了。”
季罂拍掉水珠,攀着窗舷刚跳上船头,一枚暗镖朝脸飞来。
她劈手打掉,险险避过,放眼朝船板上看,场面已经极度混乱。
只看到黑压压一群人,分不清谁在搞谁,因何寻架,反正就是打成了一团,个个头破血流的,战况无比凄惨。
季罂看热闹不嫌事大,抱手蹲在角落里,只想安静观战。
慢吞吞爬上来的昭炎乍一看这架势,战战兢兢地往后面退,“打打打起来了,这这这……”
兵器暗器在上空咻咻乱飞,一道剑气削掉了几缕头发,昭炎抱着脑袋缩在季罂身边,“女君啊,这可不好看,还是快和小臣离开这是非之地吧。”
“急什么,来都来了,看完再说。”
血溅在鞋面上,季罂索性就飞到桅杆上坐着。
这位置纵观全局,底下一招一式尽收眼底,偷袭她的来一个踹翻一个也轻松,可怜昭炎还在下头,被撞得踉跄颠倒,叫唤狼狈。
没人约束这些门派,现场砸得稀烂,还没有要停手的意思,而在这片混乱中,一道高亢兴奋的少年音显得格格不入。
不见其人,但那道无比清晰的少年音却始终萦绕在耳边,想不听见也难。
“这就是赫赫有名的钩子派,哇,他们的钩子居然真的是金子做的。”
季罂跟着声音往下看,还真看见几柄金闪闪的钩子,勾在几个壮年男人的臂上,上飞下舞,眼花缭乱。
不说这钩子多厉害,就是闪也该闪花人眼了吧。
她瞄着战况,看得起劲,船板上又是一阵难听的笑声,那笑声尖锐刺耳,捣得耳朵生疼。
季罂虽然觉得不舒服,但也没到无法忍受的地步,然而船板上不人开始眼耳流血,尚能动作的门派弟子都挣扎着去攻击发出笑声的人,然而还未近身便被那威力十足的笑音震弹了出去,七窍淌出缕缕血丝来。
“笑气门也来了。”那少年音再次响起。
“云鼎夺宝大会竟然聚集了这么多门派,有热闹瞧了。”
季罂掏了下耳朵,劈开朝面门飞来的暗镖,暗镖反击回去,将那笑得停不下来的弟子撂翻在地。
季罂从桅杆下来,踢了一脚抱头缩在角落装死的昭炎,“起来了啊。”
昭炎犹豫着伸出脑袋,见季罂往那混乱里钻,吓得魂飞,再顾不得头上飞来飞去的兵器和法器,蒙着头跟鼓秋。
季罂东弯西拐钻进人群里,将一个嘴里叽叽咕咕说个不停的黑袍少年揪住。
“他们在打什么?”她问。
“抢东西啊。”灰袍少年一瞬不瞬地观望着战况,朝前努嘴,“就那块花里胡哨的石头,叫通星石,是邪石老人研究了十几年的宝贝,可厉害了。”
季罂这才看见众人在抢一个五颜六色闪闪发亮的玩意。
通星石,没见过。
“干什么用的?”
“用来追踪双星的,邪石老人闭关磨了好些年,头都秃了才鼓捣出一块。这次大会邀请了邪石派,邪石老人就把这块石头给了他的宝贝弟子。”
听上去那什么邪石老头挺有耐性的。
只是有一点季罂不明白,“王诏诛杀双星的事不是只有猎龙师才知道?”
“什么年月了,诛杀双星早就不是秘密了。”灰袍少年似乎察觉不对劲,扭头看向季罂,愣了一瞬,“你谁啊?”
季罂打哈哈道:“只是普通船客,不知出了什么事情,就上来看看。”
昭炎挤过来,一膀子撞开目露质疑的黑袍少年,拽住季罂就走,“杀这些人只会脏了女君的手,不值得,不值得。”
季罂:“……”
谁说她要杀人了?这狗逼脑袋里整天都装的什么东西?
不过为了一块破石头争得头破血流,这场闹剧也没多大看头了。
季罂任他拉扯出去,忽然间,一股劲风从上方掠来,季罂只觉得面上一凉,随即数道暗影从眼前压下,肩膀骤然往下一沉,呼啦啦几个人踩着她的肩膀飞来,舞起一片缭乱剑光。
“……”
季罂半张的嘴发出一声由衷的嘘叹,“他老娘个腿。”
昭炎两股颤颤地挡在她面前,“竟敢对女君无礼!女君莫气,待小臣来打发他们。”
他说着挥舞双手,架势十足,气势凌然,但上来就被杀得跟陀螺似的东倒西歪,嗷嗷叫唤。
那片剑光已是朝着混战中心去了,快如闪电,只余残影,强悍的威亚逼退了大片他门弟子,直取那颗浮现在半空的五彩通星石。
其他门派自然不会让他们得逞,带着一身伤拼了命也要拦截阻止,只是那剑当真是厉害,所到之处血肉横飞。
季罂抹了把脸颊,粘稠中还夹杂着人的碎肉和骨屑,“好恶心啊。”
用剑的门派重君子之道,毒辣至此的还真是闻所未闻。
那颗通星石在血光中被众人抛来掷去,分毫不损,直到一人手臂断裂,喷涌的鲜血溅了上去,通星石顿时大放异彩。
众人被奇光吸引,纷纷停了手。
“通星石开启了。”黑袍少年兴奋道。
通星石震颤不止,倏地移动,竟是朝着季罂这方飞来。
季罂后颈一凉,几乎不作多想,抬脚踹在昭炎屁股上。
毫无防备的昭炎呈狗扑食的姿态扑出去,压住了迎面而来的通星石,在地上摩擦几个来回。
昭炎单薄的小身板火辣辣地疼,他摸出硌在胸口的石头,石头还闪烁着五彩的光,正惊奇,几道剑风又嗖嗖舞来。
昭炎哀呼了声,就地一滚,通星石跟着摔出去,在地上滴溜了几圈,咻地再飞到半空。
愣怔的众人总算反应过来,再次飞扑上来抢夺。
通星石被抛来挥去,落到季罂眼前时,她飞起一脚踹出去。
“喂,你找死啊。”
水上吹起大风,通星石撞到了船帆上,急得一名弟子破口大骂。
这阵大风来的实在诡异,转眼上空便布满厚沉的铅云,船板上还在打斗的各派子弟被这阵怪风撂得站不住脚,抱住船舷船柱才勉强稳住。
强大的阴云越来越低,裹挟着血气压下来,几乎笼住整个船身,一股股煞气缭绕盘桓,将船板上吹得七零八落,压制得众人动弹不得。
虽还没有到随意杀人的地步,但那些似箭一样的血雾擦过肌肤,便割出深浅不一的口子。
大家这才意识到怪风来自某个可怕的存在。
“好重的煞气。”季罂觉得气息有些熟悉。
应该是还没有彻底掌控,煞气横冲直撞的。但也庆幸不成熟,否则这船上的人将成凶煞的食物。
虽说如此,这股煞气已经是季罂在凡间见过的最强烈的死魂气息,非生前恶徒不能化。
看来除了她和红玉姬,拥有阴煞,能够驱使鬼魂的大有人在。
就是不知道来自何处。
她正好奇,就听见有人道:“驱使腐尸游魂的可是驭傀门?”
众人闻言脸色齐变。
驭傀门一如其名,以操纵腐尸来达到杀人的目的,因为手法邪恶残忍,宗派无良失德,在江湖中恶名远播,即使是几大门派也都尽量避免与其交手。
昭炎先前还算淡定,此刻也敛住眉头,脸色低沉地将季罂往身后挡了挡,“女君请到小臣身后来。”
缭绕的阴雾血气箭雨般洒下,稍不留神,身上就是细口。
季罂脸上的肌肤破了几处,她倒抽一口凉气,一把拽住昭炎,“这不是驭傀门,你对付不了的。小命要紧,赶紧跑。”
她说撤就撤,昭炎也就没有迟疑,护着她下船。
仅走了两步,那片黑雾忽然舒展散开,天空明亮起来,季罂疑惑地回头,一股充沛又汹涌的力量压上来,昭炎眼疾手快地将季罂推在船舷边,躲开了冲击。
伴着猎猎河风,船板上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爹娘骂语。
昭炎两根手指拎起季罂的衣领,“女君没事吧。”
“呸呸。”
刚刚船身剧烈震动,季罂被翻搅起来的河水浇了满头,她甩去脸上的水,茫然地瞪着两只眼睛。
灵气暴涌那处鹄立着一名女子,斗篷从头裹到脚,帽檐在风中微微拂动,隐约露出鲜妍的眉眼。
季罂眸光骤亮,拖着昭炎,“好生厉害的驭鬼术,看看再说。”
昭炎问看什么,她努嘴,“看小美人。”
他眯眼打量,那名女子缓缓举起手,手中捏的正是那块已然暗淡失色的石头,她眉尖轻扬,脸上现出一丝冰冷的嘲讽。
“就凭这块石头,能找到双星?”
船上的众人还惊魂未定,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这人是哪冒出来的,一身邪气,性格还如此狂妄傲慢,叫他们一时瞻前顾后,不敢妄动。
但人多了总还是有那么一两个不知死活的,只听人群中一声怒喝:“把通星石放下!”
熙攘人群里钻出个飞眉怒眼的彪形大汉,这大汉高约八尺,短衣长裤外套一件褐色皮甲,胳膊壮硕,绷得衣料抻平,一双拳头足足碗口大,上面青筋突兀,如老根错结,整个人往人前一站就似泰山一般稳当。
季罂摸着下巴,“这人谁啊。”
五大三粗的,看起来比其他人愤怒多了。
黑袍少年不知又从哪冒出来,挨着她解释道:“他就是邪石老人门下的弟子魏铢。”
喂猪?
季罂没忍住笑出来。
不过那个魏铢脸色铁青,显然在暴走的边缘了,有人若在这时添上一把柴,势必会燃起来。
那就有好戏看了。
然而接下来并没有如她所愿。
斗篷下仅露了半张脸的红玉姬瞄着石头,眼里无波无澜,口中轻飘飘道:“想要,那就还给你。”
她扬手一抛,石头准确无误地落到了魏铢手里。
魏铢失而复得,小心捧着宝贝,本还有诸多不忿,想要同红玉姬理论,却被同门弟子拉拽着,示意他不要惹事。
闹剧就这样不痛不痒地落下了帷幕。
各派弟子负了伤也无心恋战了,何况还有底细不明的人搅和进来,他们不好贸然动手,于是默契地休战,相携着离开。
转眼间,船板上只余散落的衣裳碎片,断裂的兵器,一片狼藉不堪。
季罂和昭炎面面相觑,明显有些看不懂这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