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灵集市上卖的都是修士可能需要的东西,比如什么都能补的十全大补丸啊,提神醒脑的益气活肌水啊,帮助化形的面目全非膏啊。
除此之外,还有乍一听没什么用实际真没什么用的东西。
比如什么走遍南北不硌脚的踏破铁鞋,读百遍能脱胎换骨的洗脑经,怎么盘也盘不圆的哈蟆铜雕,打不过支招一字要诀,还有带人名地名的,何顺心摸过的辟邪石八十八,混元宫前黄土八八八八……
别看它们名字简单粗暴,半点都不低调遮掩,然而人家摊前的客人就是比正经摊主多得多。
可能就是为了那份独特感,来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吧。
昭炎转了几圈,停在了一家摊位前,兴奋地拿起一个防走失狗项圈,“这项圈可以,我要了。”
他买下项圈,在熙熙攘攘的集市里头东瞅西瞧,找到一块空地坐下,摆出一袋红艳艳的珠子,清了清嗓子,开始吆喝。
“走过路过千万别错过,诸位都来看看啊,我这火麟珠,绝对的仙品。”
吆喝声一出,立即就迎来了一行六人,走在前面的是个富贵公子,腰圆膀粗,手里摇着扇子,家奴跟在后头抱着钱匣子。
昭炎笑脸招呼道:“老兄,正宗的火麟珠看看嘛。”
公子腆着肚腩慢慢悠悠走近,粗看了眼,一副嫌弃的眼神,“不行啊,你的火麟珠成色一般。”
昭炎乐了,拿起一粒,“老兄是和小弟开玩笑吧,我这火麟珠绝对是品质最上乘的,你再好好看看。”
修士左看右看,还是摇头,“大小颜色看起来和别人的差太多,瑕疵也多。”
瞧他一副小心试探的模样,应该还是没摸到门道的修士。
昭炎猛地拍手,“那就对了。”
在对方懵掉的表情中,昭炎解释道:“不瞒你说啊,成色好看的珠子是人为加工的,真正的火麟珠只有蜂山才有,数量极少,而且不可能那么漂亮。要不然你以为那么多好珠子等你买啊。”
修士半信半疑地问:“那你一袋怎么卖?”
昭炎笑呵呵地朝他比了一根手指,“老兄要给一万两就成。”
“一万,你抢钱啊。”修士闻言跳起来。
“八千。”看他还是不肯让步,昭炎继续道,“老兄你看啊,别家都是论颗卖的,我是论袋,要说值不值,老兄心里应该有数吧。”
修士举起手掌,“五千,不能再多了。”
“这……”昭炎作出一副肉疼的表情,“看你诚心要,那就六千,不能再少了。”
“成交。”
修士这次应的十分爽快,还生怕他反悔,让人放下钱匣子就走。
昭炎将钱匣子收起来,发觉自己出来太久,便往回赶。
季罂正瘫手瘫脚躺在石头上,看他提着水囊并几只野鸭,方慢吞吞地支膝坐起,用一种似笑非笑堪比笑面狐狸的神情盯着昭炎。
昭炎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小臣去找了些吃的。”
他架起柴堆引火,找了几根树枝穿好处理干净的野鸭。
季罂思来想去,总觉得哪里不对。从开始她就感到奇怪,这一路总是生病,原来这厮盛阳极旺,相当于是行走的火炉,天天烤着她。
“你师从哪门哪派?”她问。
昭炎挠着头,“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门派。”
“是吗。”
季罂眼睛笑弯成月牙,“那你应该是很有天分的弟子吧。”
昭炎连忙摆手,“女君高看了,小臣就是小门派里出来混口饭的。这不,到孟候门下讨生活。”
这狗逼疑点太多,虽然目前看不出斤两,但应该是个技能满格的隐形大佬。
季罂知道他没有绝对的实话,却也没有拆穿他拙劣的演技。毕竟去浮游山的路上需要人手,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
她拍着昭炎的肩,语重心长道:“好好跟着我干吧,我吃肉你喝汤,我喝汤你喝汤,绝不会亏待你。”
“能为女君效力,是小臣三生有幸,小臣愿为女君肝脑涂地。”昭炎喜滋滋地翻烤着野鸭,话匣子一打开就停不下来。
“小臣这点把戏在女君眼里根本不够看。女君的宇宙焰,宇之表无极,宙之端无穷,非常人不能修。小臣虽然到不了那样的境界,但跟着女君也是与有荣焉。”
这人秉持着把她往死里夸的精神,吹得天花乱坠。殊不知世间强者如云,她季罂只是沧海一小粟。
这点季罂还是很清醒的。
就她仅二成功力,顶多逃跑时比常人具备优势罢了。
不过,他居然知道宇宙焰。
还说她修的是宇宙焰。
季罂看昭炎的眼神顿时充满审视。
昭炎并未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还在小心翼翼翻烤着那些鸭肉。
临到上路,才想起说正事。
“越往南水域越多,要走近路得坐船,小臣经过打探,得知今晚就有船拔锚南下,事先买好了船费。”
主仆在船拔锚之前赶到。
南方不止水多,连雨也下得格外多。开始冒小雨,后来雨点越来越大。
岸上三两成群,拖家带口的满脸疲惫,来自各门各派的弟子杀气腾腾,倒是一眼区分开来。
登船前,昭炎竟然难得一见的紧张,“不怕女君笑话,小臣可能是因为修火系的缘故,水性不大好,而且坐船老是头晕。"
季罂很是善解人意,“小事,不就是不熟水性嘛。”
巧了,她水性也不好。
两个水性不好的人要坐船,这要是遇上歹人,想想还挺刺.激。
大家陆续登上船,昭炎安置好牛马,进船舱走了一圈,在船板上找到闲逛的季罂,要带她去客舱看看。
船不大,单独的客房不多,因此船板甬道里都是人,船楼里相对宽松,毕竟有钱和没钱的区别就体现在这点上。
虽然客房是单独的,但因为船体陈旧,里面黑暗潮湿,一股子钻骨的阴冷,还时不时飘着难闻的屎尿味。
甬道里不通风,壁灯也燃得昏昏颤颤,照出地上一层不知什么液体,黏湿打滑,极是恶心,季罂捏着鼻子不敢大喘气。
因为都才上船,进客房的人也多,里面人挤着人,抱怨连天。
“他老娘个腿,这是给人住的吗?猪圈都比这强。给老子退钱,老子去和牛马凑合几晚。”
“吵吵吵,烦不烦,你不住有的是人住。”
“草,老子看你不爽很久了,看老子不一拳打得你满地找牙。”
两个人在船舱里扭打起来,仅容两人侧身才能过去的甬道里你推我搡,后头的人你一脚我一脚,跌的跌,摔的摔,船舱就像捅破了马蜂窝,污糟糟的混乱不堪,一时又骂声连天。
讲理的也就那些门派出来的弟子,莽人哪里肯听道理,一乱全都跟着乱,接二连三亮出拳头干架。
这群架打得那叫一个火热,乒里乓啷,身上的家伙事还没掏出来就叮呤哐啷掉在地上,又被乱脚踢得到处都是。仔细瞧,什么刀呀,剑啊,还有瓶瓶罐罐洒出来,什么粉啊,丹丸啊,毒蛇蛊虫爬了一地。
昭炎晕船晕的厉害,扶着船壁吐得都站不稳了,还护持着季罂往前顾涌,“女君这边走,小心脚下,别脏了鞋。”
船舱里乌烟瘴气的,季罂穿过乱糟糟的人群,摸到客房。
床还算干净,她直接踹掉满是污渍的鞋子躺上去,蒙上被子想要隔绝外面的争执。
水上的行程缓慢而乏味,夜里睡客房,天亮就到船板上去透气。
船上汇集了三教九流,整天粗鲁的骂声不绝于耳,动手的也不在少数。
季罂闲来没事,就端盘果子到船板上看人打架。
平时她看打架都是看的混元宫比试,点到为止,忒没意思,要说好看,还是动真格的最带感。
特别是门派之间这种菜鸡互啄,那叫一个五花八门,眼花缭乱。
招式名听上去倒是唬人得很,然而一上手就露底了,也不知道哪学的半吊子。
季罂比划给昭炎看,有意思的地方乐得直掐他胳膊,“你还别说,这些江湖门派比老古板混元宫有意思多了。”
昭炎狗腿地给她捶肩,“和女君比起来就不够看了,女君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他们全都摁趴下。”
“咳咳,这话偶尔讲讲就行了啊。”季罂嘴角疯狂地上扬。
昭炎连忙道:“小臣说的可都是实话。”
季罂哈哈大笑,骂了声“狗逼”。
主仆俩回了客舱,甬道的地面一如既往的潮湿滑腻,各式各样的蛇虫在黑暗中幽幽爬行。
几日下来,这些小东西见怪不怪了,除了长的恶心点,毒一点,只要不爬到身上,根本不足以叫人害怕,无聊的时候季罂甚至还会逮一只起来观摩个把时辰。
这些养虫养蛇的门派,也是分高下的,譬如这些满地爬的,毒性一般,都是最低级的,需要饲主亲自来捉才可能回去。至于高级毒物,都带有饲主符咒,属于剧毒,碰之即死。
但这些都不在季罂眼里,她抬起脚碾死一只介虫,介虫连壳带浆爆出来,墨绿色浓汁沾到了裙幅。
昭炎俯身去擦,季罂按住他肩膀,“别动。”
昭炎就保持着半蹲的姿势,视线落在地上,看着绿色带黄的虫浆从裙底缓缓流出来。
按在他肩上的手没松,昭炎不能动,两个眼睛询问季罂。
季罂目光近乎兴奋,用下巴指着地面示意他看。
那滩浓浆里隐隐浮动,爬出一条黑影,形状像蛇,却只有一团没有具象的影子。
昭炎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黑影从裙底悄无声息爬出来,一口气也不敢喘,直到蛇影沿着甬道边缘消失在黑暗,才扭头看向身后东张西望的季罂。
方才她脸上的兴奋劲是怎么回事?他眼花看错了?
昭炎抬手摸了摸脖子,一丝凉意直灌头顶,“刚刚是蛇?”
季罂用阴森森的表情看着他,接着声音幽幽地说道:“是蛟龙哦。”
“蛟龙!”昭炎一把捂住嘴,往附近看了看。
“大惊小怪。”
季罂抬起眼皮睇他,“龙在人间是很少见,但在他界也就是仙神妖魔桌上的一盘菜,跟鸡鸭鹅一样泛滥。”
话音刚落,脚底的船板突然一阵颠簸。
昭炎困惑地看向季罂。
季罂也困惑地盯着他,“你学了狮吼功?”
昭炎脑袋摇成拨浪鼓。
两人大眼瞪小眼,空无一人的甬道显得分外诡异。
等再一次摇晃来袭,便伴随着清晰入耳的打斗声和惨呼声,季罂推开最近的船窗,刚好一个人从上面掉了下来,激起丈高的水花泼了两人一头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