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大家对南岸村的两桩命案都有什么疑问呢?”宋与希左手接过倪英玮递来的碟子,碟子里有切好丁的烤牛排和鲜芦笋,右手拿着餐叉,叉了块烤牛排丁放进嘴里,嚼巴嚼巴,鲜嫩的牛排汁水在口腔内迸发,齿颊留香不外如是,引得她忍不住啧啧两声惊叹烤牛排之美味,以及沈曼娜厨艺之精湛。
“宋老师,您的破案思路是什么?”倪英玮乖巧地举手问道,“您是怎么识破褚建励的?”
“你的问题太笼统了,要是真这么聊的话,无异于是汇报一份完整的结案报告,那可得聊上一整天才行。大家有没有更具体的问题呢?”
“从头到尾,褚建励的杀人嫌疑是所有嫌疑人里面最小的,”李明明说,“虽然我们将他列入了嫌疑人名单,却仅仅是因为他碰巧和高褚两名受害者有交叉联系,其实从来没有认真分析过他的作案动机,并且从来没有真正把他当成疑犯。说白了,他可能就是在嫌疑人名单里凑个数而已。是什么原因让你怀疑到了他?”
“不不不!在我看来,褚建励从来就不是在名单上凑数的名字!”宋与希竖起右手食指摇了摇,她放下装牛排的碟子,拿起柠檬叶巴黎水抿了一小口,接着说,“褚建励之所以会出现在名单里面,肯定有其必然性。这两桩命案——”她微微一顿,改口道,“严谨起见,我们也可以称之为三桩案件。大家认为其中最重要的疑点在哪里?”她一一扫视每个人好学的脸庞。
“杀人动机!”倪英玮抢着回答,“褚建励的杀人动机藏得很深,在我们查案过程中,迟迟没有挖掘出来,直接导致了案件调查进展的迟滞。”
“没错,就是杀人动机!我们破案过程中,遇到的最大阻碍也是杀人动机。具体来说,其实我们到最后才弄清楚凶手杀害高力扬的动机。”
“没错!”元媛接话,“正是因为褚建励误杀了顶替褚建顺来赴约的高力扬,让我们查案子的时候,误以为凶手的目标是高力扬,着重于调查凶手谋害高力扬的动机,而一度将我们的调查重点带入了歧途。”
“褚建励杀了高力扬算不算是因祸得福?”云悠吃完了碟子里的牛排,趁着等生蚝烤好的间隙,说道,“要不是高力扬凭空冒出来捣乱,你们的调查重点从开始就会直接集中在褚建顺的身上,省去调查高力扬死亡案的弯绕,调查是不是能有更快的进展?”
“那倒未必!”宋与希和元媛异口同声。
两人互相谦让发言权。不过,宋与希指了下牛排碟子,示意自己想稍微吃两口填填肚子,最后顺利让出了发言权。
“要是褚建励没有误杀高力扬,而是直接顺利杀掉了褚建顺,那么,我们要调查的嫌疑人范围反而会扩大。原因有二。”听着元媛的讲述,宋与希点头如捣蒜,“其一,由于褚建顺近乎偏执地要铲掉伯公坛,在那块地上建设摩天轮,无异于惹怒了整个南岸村村民,起码有八成以上的村民对他颇有微词,具备杀害他的动机,如此一来,我们在调查中可能就不得不排查为数八成以上的村民,工作量可想而知。”她微微停顿,等大家跟上思路,“其二,我们可能会丧失一条锁定凶手的关键信息,那就是为什么在高力扬遭人谋杀之后,褚建顺还会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深夜赴约,并且遭到凶手杀害?只能说明,褚建顺对凶手百分之百信任,他完全没有想到那个人会杀害自己。如此一来,就能大大缩小凶手的排查范围。因为,众所周知,褚建顺讨厌南岸村,讨厌南岸村村民,和很多村民势成水火,能够获取他信任,让他不设防接近的人更是屈指可数,其中就包括褚建励。”
“褚建顺收到的约见短信不是都来自邓汉新吗?”顾玉宁问,“你们怎么不怀疑他是凶手呢?”
“我们没有排除邓汉新的杀人嫌疑,也曾认定他就是杀害高褚二人的真凶。”元媛解释道,“只不过我们觉得支持邓汉新杀害高褚二人的证据不够充分,还需要继续深入调查,以挖掘更多更直接的杀人证据,钉死邓汉新的杀人罪名。而最后揪出真凶褚建励,颠覆整个案件调查结果的功臣是宋老师。”
“哦?”云悠端起手边的香槟呷了一口,试着掩饰自己的骄傲之情,却不太成功,“乖侄女的高光时刻?”
“毫无疑问,我碰巧看出了一些端倪。”宋与希接茬,试着摆出谦虚的样子,但同样没有成功,“邓汉新的情况有三点很值得深究。”她学元媛罗列叙述关键点,“其一,他都已经坦诚了行贿受贿的罪行,却坚决否认发过那两条约见褚建顺的短信,须明白,无论是供应商提供的后台信息,还是他本人的手机后台记录,都能证明短信确实来自他的手机,特别是他发给褚建顺的第二条约见短信,甚至能直接在手机上恢复删除记录,为什么他要否认板上钉钉的证据?或许其中确实另有隐情。”她抿了口柠檬叶巴黎水润喉,接着说“其二,他在高力扬案发生那天恰巧丢失过一部手机,而约见短信的发送时间是在当天深夜,根据邓汉新的自我供述,由于那晚他喝醉了酒,所以记不清楚手机丢失的具体时间,那么就不能排除短信是在邓汉新手机丢失后发送的可能性,换言之,关于约见短信的推测就有了两种可能。第一种可能就是邓汉新本人发了约见短信给褚建顺,但为了抵赖杀人罪行,而拒不承认;第二种可能则是凶手另有其人,我在此简称为真凶,真凶可能出于嫁祸邓汉新或者隐匿真实身份的意图,偷取邓汉新的手机,借邓汉新的名义约见褚建顺,由于褚建顺和邓汉新之间存在深切的利益勾连,并且两人长期站在同一阵线,荣辱与共,所以褚建顺对邓汉新也不存在戒备心理,即便高力扬遇害后,褚建顺还是毫无防备地在深夜赴了约。”
这时,生蚝烤好了。咸香的味道勾起了宋与希肚子里的馋虫,她暂停了叙述,对着生蚝大快朵颐起来,顺便给大家一些时间消化刚才提到的信息。
吃完生蚝,云悠迫不及待地问道:“其三呢?”
“其三,这一点和邓汉新本人关系不大,而是侧面佐证了高力扬遭到误杀的推论。”宋与希清清嗓子,继续娓娓道来,“虽然邓汉新的新手机里没有发送第一条约见短信的删除记录,但是,经运营商后台记录证实,有人利用邓汉新的手机号码,给褚建顺发送过两条约见短信。而就在褚建顺死后,我们查验了褚建顺手机的使用情况,结果发现有人删掉了第一条约见短信,但是第二条约见短信则保留了下来。不妨假设,褚建顺本人删除了第一条短信,那么他为什么留下第二条短信呢?为什么赴约的人是高力扬呢?假使褚建顺对第一条短信知情,他怎么会去赴第二条短信的约呢?他不怕重蹈高力扬的覆辙吗?因此,褚建顺本人显然对第一条短信的事情一无所知,而他删除第一条短信的推论也就站不住脚了。既然不是他本人删除了短信,那么就只有可能是高力扬看到那条短信,出于某种私人目的,删掉了短信,然后瞒着褚建顺去赴约,结果惨遭真凶杀害。及此,高力扬案的误杀推断基本形成闭环。”
“也就是说,高力扬的死其实是,”云悠总结道,“他在褚建顺手机里,看到了邓汉新发给褚建顺的约见短信,窃以为有利可图,于是在褚建顺看到短信前偷偷删掉了短信,然后顶替褚建顺赴真凶的约,结果被杀掉了。”
“确实。”
“为什么褚建顺没有察觉到不对劲呢?”沈曼娜提出自己的疑问,“高力扬深夜外出,无论动静多小,也很难不引起伴侣的警觉吧?如果褚建顺是个疑心病很重,并且控制欲很强的伴侣的话,他肯定更容易察觉才对。”
“那就要归功于人类的伟大发明之一强效安眠药了。”宋与希说,“关于这一点,我可能有些微‘作弊’嫌疑,由于我和高力扬曾经有过合作,我本人又有观察合作伙伴的习惯,所以我对高力扬的了解程度自然比办案警员们更加深入一些,算是具备了了解受害人的‘先天’优势,相对而言就会察觉到更多容易被忽视的情况。其中就包括高力扬是个重度失眠患者的信息,很多人都不知情,我却对此有所了解,才顺利发现了高力扬服用的安眠药数量不对的疑点。”
“你一颗颗数高力扬房间里安眠药的目的原来在这里。”李明明恍然大悟。
“您还是没有说清楚安眠药数目不对到底存在什么问题?”沈曼娜跟不上大家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