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自从上海落荒而逃后,子秋回到家调整几天,慢慢定下心来,这次初涉社会 却也让她越发的清醒,她觉得每个人都应该寻找一条适合自己的路,青雨所选择的是走在灯红酒绿所铺设的青春之路,她得扮演好粉红女郎的角色;这条路显然不适合自己,而今有了大学生这个闪亮的身份,子秋更应该走在荣誉和掌声铺就的阳光大道上,走好文学青年之路。
细细算来,子秋还算是镇上老陈家考上的第一个大学生呢,所以在家庭中的地位也是倍受尊重的。放假了,姑妈家的表哥表嫂经营的服装加工厂生意很好,家里没人照顾孩子,表哥便把子秋请去教小侄子学英语,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子秋欣然答应了。
一大早,子秋很敬业的准时赶到,便拿出小桌子、小凳子在表哥家院门口,陪着小侄子一起读起了英文。
忽然,一辆尾号5520的黑色大众像黑旋风一样,在表哥家门前嘎然而止。
“东哥,人呢?”车上走下来一位戴着墨镜、身着T恤、大概二十五六岁、风风火火的小伙子,下车后,他叫嚷着闯进表哥家。
“哦,我哥出去有事了,我是她表妹。”
“我跟你哥是好兄弟,我怎么没见过你啊?”那小伙子看见了子秋,便摘下了墨镜说道。
“哦,我在瑢城读书,不怎么在家的。”子秋头也没抬地回答道。
“瑢城?那地方我经常去的,你在哪个学校,下次我去找你啊。”
“哦,好啊,我在瑢城商学院01文秘班,到时可以坐你的顺便车回来么?”子秋尽想着搭便车这等好事了。
“没问题,我这伙有事得先走。我一定会去找你的。”说完,那小伙子就戴起墨镜上了车,不一会儿,那辆黑旋风就消失在眼前。
中午时分,子秋向表哥提起了“5520”这个神秘人物,
“哥,早上那个车子尾号5520的来找过你,他是谁啊?”
“哦,他啊,就是镇上欣欣服装厂丁总的儿子丁鸣鸣,高中毕业后就帮他父亲开开车、跑跑业务,我这个加工厂跟他们有点业务往来,据说很花心,你可离他远点啊!”表哥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大通,最后的一句提醒才是最让人大跌眼镜的。
“哦,知道了,我当然不会和他有什么往来了。”子秋支支吾吾的回答着,却也不敢告诉表哥他要去学校找她的事。
“或许,像他那样的花花公子,又怎么会记得去找我呢。不过,这样的人最好永远不要再见。”子秋心里不禁暗藏侥幸,同时也对那个人给予警惕和否定。
(二)
两周后,暑假终于在轻松与紧张、快乐与烦躁的矛盾中结束了,子秋照常回到学校继续读书。由于念家的情绪,旅途的不适、同学的竞争、功课的紧迫等,都伴随着开学带来的诸多烦恼,令子秋神志恍然,早早的便拖着疲惫的身体和受伤的心灵去教室自习了。好不容易摸索到教室,总算与同学们见面了,透过他们的脸旁,子秋看到了同学们脸上些许不安的神情,他们是在自责着往事的轻浮、还是在默念着今后的坚强,这些都无从知晓,但有一点却是可以明确的:每个人都在沉思和计划着自己的未来。
晚上下了晚自习后,一个宿舍的四头猪纷纷奔向宿舍,因为很久没见的缘故,大家聊的话题自然就多了起来。
“明年就毕业了,你们听说过没有,我们这一届是不包分配的。” 最小的豆豆,一边整理床单,一边抛出了就业的话题。
“是啊,真够倒霉的。我们家又没关系、没背景的,怎么办呢?”一向多愁善感的玲玲停下了正在洗脸的手,一脸无助的说道。
“不急不急,大家可以赶紧谈对象的啦,嫁个好老公,还烦什么工作呢?”正半躺在床上看着小说,一向小资的海南姑娘雅雅嗲嗲的说道。
“老班那天说,我们很可能毕业后将面临失业,现在就业的形势很是严峻,看来这一天,我们总是要面对的。”子秋也忽然心情变得沉重起来。
“所以你们大家啊,趁着还有一年的时间,赶紧谈恋爱,这才是最要紧的,女人吗,终究还是要回归家庭的。你们想啊,即使找到了好工作,接着就要结婚生子,这岗位说不定随时都会被别人取代呢……”雅雅毕竟是城里孩子,她懂的东西自然要多些。
她继续喋喋不休的在训导着其他室友,那三头猪呢,各自忙着各自的,早早收拾便上了床,心情难免变得凝重起来,或许大家都在沉思着:压抑的学业、缠绵的爱情、或是渺茫的未来。
而子秋呢,她的想法与雅雅正好相左,宿舍的灯已经熄了,但楼道里依然可以听见有人走路、说话的声音,子秋躺在床上,碾转反侧,无法入睡,她的脑子里却是翻江倒海:
婚姻是讲究门当户对的,一个女子只有在拥有自己坚实的经济基础和社会地位时,才可能去遇见理想中的另一半。如若在事业未定之前便结婚生子,如此草率了事,也许另一半并不是理想中的人选;即便以后可以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使事业蒸蒸日上,再回头来看那段婚姻时,未免会有些黯然神伤。
“为了不让我的未来留下遗憾,从现在起我就得努力。前面的路还很长很长,人终究是要由命运来摆布的,只是在命运的安排下,多一些自己的努力,尽量让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吧。”子秋忽地从床上坐起来,双手合十,对着窗户有月光的地方,默默的为自己祈祷、为未来加油。
(三)
这天,下午的课程结束后,同学们就相继离开了教室,只留子秋一人仍在那里看书。
“陈子秋,有人找你?”忽然,教室门口传来一个声音。
“请问你是?” 子秋走到教室门口,看到一位陌生的校友,很疑惑的问道。
“哦,学校门口有位自称是你哥的人来看你,保安不让他进来,所以他请我帮忙喊下你。”那位校友说明原委后,便匆匆离去。
子秋二话不说,便匆匆向校门口跑去,“表哥家里那么忙,应该不会有时间来啊?”她一边跑,一边思拊着,可是心跳却在加快,似乎要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还没到门口,子秋早已看见了那辆熟悉的“黑旋风”5520,倚在车前的正是那个可恶的丁鸣鸣。
“不会吧,这家伙真的来了,怎么办呢?”子秋一边向他走着,一边焦急地思考着怎么应付。
等走近了一看,子秋更是大吃一惊,那家伙打着领带、西装革履、头发上面油光可鉴,脚上的黑色皮鞋也是擦得贼亮。不难看出,这家伙是精心准备过才来见子秋的。
“陈子秋,我说我会来找你的吧。”丁鸣鸣挑衅似的笑笑说。
“你怎么就真的来了呢?”子秋一头雾水,满脸茫然,很尴尬的说道。
“我说过我会来的,自然要守约。走,上车,晚上我带你去改善下伙食。”他还真够爷们的,一股子大男人主义。
“谁跟你有约啊?这样吧,我还是跟你说说清楚才对……”
毕竟两个人站在校门口对话实在不雅,何况是子秋这样只知道勤奋读书的乖乖女,此刻的行为让她心惊胆战,有种强烈的犯罪感。
于是,子秋只想给他点时间划清界限,她打电话给同学请了假,便坐上那辆带有魔力的黑旋风,伴随着欢快的音乐奔跑在瑢城的大街。
黑旋风在市中心钟楼下的一家西餐厅门口停下,丁鸣鸣带子秋在一处迎街的窗户前坐下,大厅内洋溢着温婉的轻音乐,每个卡座上都配有玫瑰和蜡烛,周边满是约会用餐的情侣。
这可是子秋第一次走进西餐厅、第一次单独跟一位男士共进晚餐。原本说好了是要和他划清界限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和他在一起的感觉似乎没那么糟糕。
“子秋,你来过这里吗,这可是瑢城最好的牛排店?”丁鸣鸣一边帮子秋切着牛排,一边问道。
子秋只是摇摇头,想想到瑢城上学的两年多时间,她还真没有奢侈的来过这些地方。
“我一般出差到这,都会一个人坐在这里点一份牛排。我比较喜欢这里的氛围,我曾经想过一定要带我喜欢的女孩来这里……”丁鸣鸣停下手中的刀和叉,眼神却很专注的看着子秋。
“哦,赶紧吃饭吧,凉了可不好吃。”子秋担心他越说越离谱,只能找个话题打了个岔。
“你有男朋友吗?”丁鸣鸣非常直接的问道。
“还没呢,我是要等到大学毕业后找了工作才能谈的,现在对我来说学业才最重要。”子秋看来,该来的还是会来,终究要面对的。
“没有是吧,太好了!哈哈!”一边的丁鸣鸣却异常兴奋的笑了。
后来,子秋和丁鸣鸣一边用餐、一边闲聊了些家乡的故事,确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喜悦之情。
晚饭结束后,丁鸣鸣将子秋送到学校门口,在那颗大树下,丁鸣鸣看着瘦弱的子秋不禁产生怜悯之情:
“你一个人在这挺不容易的,记得照顾好自己,我还会来看你的。”
“恩,谢谢!”第一次被一个陌生男人如此牵挂,子秋的内心暖暖的。但无论怎样,她只能像友人一样微笑着和他道别。
(四)
子秋一路小跑着奔向宿舍,心跳在加速,脸涨得绯红。幸好灯已经关了,她猫着身子在黑夜里像做贼似的摸索着爬回自己的小床。
“子秋,你今天怎么没上晚自习的啊。真难得!”正准备躺下的豆豆惊讶的问道。
“哈哈,怕是有情况了吧!”雅雅就像洞察一切似的,冷不丁会放支冷箭。
“哎呀,没有啦,一个老乡来了而已。赶紧睡吧。”子秋支支吾吾的回应着,心思早已飞了出去。
子秋躺在床上,一边在想着这么晚了,那个讨厌的丁鸣鸣还要开三个钟头的车才能到家;另一边她又开始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忏悔。
“他只是我这个时期,生理或心理上的一个必然却也偶然的人物,决不带有个人情感,他只不过是我心灵空缺的牺牲品。”她在尽力找理由说服自己。
子秋反复的告诉自己,在她人生的关键时刻,一定要摆脱那个人,走出这个囹圄。多少年的风里来、雨里去,历经艰辛,难道就要葬送于一个花花公子之手吗。不要再给自己加罪了,不要再侮辱自己。未来仍面临坎坷和挫折,需要坚强的理智去征服。正如老师所言:你们将面临着毕业后便失业的可能,这才是她当前的重中之重。
天亮了,生活的一切还得照旧。子秋似乎已经忘了昨晚所发生的一切,依旧去校园大声的朗读英语、去课堂认真的听老师上课,周末按时去给宁夏补课,也许只有这样的疯狂忙碌,才能让她活得更有价值和意义。
几周后,妈妈打电话给子秋,让她周末回老家看看生病了的外婆。
晚上,子秋的手机响了,电话那头一个敏感的声音传来:
“子秋,你知道我是谁吗?”
子秋明明心知肚明,知道他是谁,却还是喊了另外一个男生的名字,她只是想试探对方,看他有没有紧张,而她对男生一向的傲慢与矜持在这一刻也表现得淋漓尽致。
接着,他说出了令子秋咋舌的事实:
“我这一刻就在你的学校门口,过来有事的,只想看你一眼。”
“啊?不会吧,我有事今天刚回的老家。”子秋几乎要傻了。
“哦,那我现在就往家赶,但愿明天能见上你。”说完,电话那头便匆忙挂了电话。
子秋的眼前不禁浮现出一个痴情的男子,站在雨夜中正掉转车头,狂奔向他恋人的方向行进……
这样的雨夜,这样的男生,如此浪漫的情节居然发生在自己身上,子秋几乎有些受宠若惊,她在思绪中尽情的幸福着。但比幸福来得更强烈的却是痛苦,因为子秋深知:学业尚未完成的自己,是不可能为爱疯狂的。
“爱是需要资本的,爱是需要能力的。现在的我还不可以、不可以……我必须亲手毁灭这段情感,让它葬送在萌芽状态。”外面的雨下得更猛了,子秋的内心如翻江倒海般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
(五)
第二天一早,当子秋还在睡梦中,手机铃声欢快的响起,依旧是那个“5520”的电话,子秋毫不犹豫的挂上,再响起、再挂上,直到不得已,她只好关机……
吃过午饭,子秋便和父母告别,准备回瑢城了。
从子秋家到车站得坐一路公交车,才可以坐上直达瑢城的大巴。绵绵的细雨落在地上和衣服上,让人心情烦躁不安,子秋只能提着笨重的行李,跟随路人一起等待……
忽然,那辆造型再熟悉不过,甚至是带着玫瑰气息的“5520”,从百米处开着大灯,风驰电掣般驶来,没错,就是那辆黑色的passte.几乎是几秒钟的时间,那匹“黑旋风”瞬间在子秋面前驻足,走下车的是驾御它的王子——
“子秋,你怎么可以在这里淋雨呢,赶紧上车。”只见一双大手向她伸来,接过行李后,迅速将淋得半湿、倍显狼狈的她推上了车。
“你去坐下午1点的车,对吧,我就是奔着这个点来找你的,你怎么不接我电话,好让我送你呢?”终于见到子秋的丁鸣鸣小心的责怪着,却也呵护有加。
而坐在副驾座位上的子秋,什么都没听进去,她只看到了一双在熟练操作着方向盘的手,那双手厚重而有力度,足以保护脆弱不堪的自己。
可是想想悲催的自己和渺茫的未来,她忽然想起了曾经的誓言,只能用快刀斩乱麻的方式,无情的放弃别人,却狠狠的伤害着自己。
“丁鸣鸣,我们以后不要再见了行吗,这样不好。我跟自己说过,我是要先立业后成家的……”子秋强忍着拒绝了丁鸣鸣。
“我可以等你啊,子秋。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深深的喜欢上了你,我喜欢你高雅的谈吐和知识的渊博,每次来瑢城我都要想方设法来看你。”
“你不是有钱人家的花心大萝卜么,而我是努力向上的奋斗女,我说好要靠自己的努力来成就一切的。我们不是同路人,不可能走到一起的。”子秋想要彻底的撇清一切。
“不是你所想的这样,可能我父亲生意做得比较大,所以追着我的女孩子比较多,自从你出现后我就再没和其他女生交往过。求求你给我一次机会吧,好吗?”眼前的这个大男孩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哀求着。
“什么都别说了,一切都会结束的……”子秋的眼神里充满淡定,她似乎早已想好了如何来应对。
后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的大巴,怎么回的瑢城。
20岁了,从来没有一个时刻,她的心里会惦记某个男生,以前那个理科班男生姑且不提了,而这次却是她真正的情窦初开。
“不行,不行,我还没有资格谈这些,我决不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我要将这种杂念扼杀在摇篮里。”恋爱对于很多大学生来说都是憧憬和向往的,可是子秋生性倔强,她始终认为学业和事业都虚无缥缈,哪儿来的资本谈情感。
回到学校宿舍后,子秋决定不给自己任何幻想的空间,她哭着给父亲打了个电话:
“爸,我最近要考试,老家那个丁总的儿子,他老来骚扰我,烦死了。”她的哭有着太多不忍和无奈,为了和丁鸣鸣彻底地再见,她只能选择这种恶人先告状的方式,以求快刀斩乱麻。
“啊?这还了得,我马上就去找他,宰了这小子,看他还敢不敢欺负我女儿。”
电话那头的父亲听女儿哭得如此伤心,愤愤的说道。
父亲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情愫与暧昧,他只以为是那小子欺负了自己的女儿,子秋也深信不疑:父亲会重拾年少时的粗暴与武断来挽回女儿的尊严。
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子秋却也不得而知了,只在当晚,她收到了丁鸣鸣的一条短信:
“子秋,没想到我在你眼里就是个无赖,你父亲狠狠的警告我,不许再去骚扰你。我知道你是个有思想有抱负的好女孩,未来,没有我的日子里,记得保护好你自己。”
子秋捧着手机,轻吻着那条短信,泪水止不住的流下来,她心中只能默念着:
“请原谅我当初对你的情不自禁,也请原谅我的爱不由衷。永别了……”
不知何时,子秋习惯了用小诗来总结和安慰自己,为了纪念那个坏小子与自己相遇,但是有缘相见却无缘牵手的悲哀,总让人心痛不已。子秋很明白,未来的路必须用孤独来成就,她仿佛看见风中摇曳的那株百合,婆娑起舞、孑然而立。为了痛定思痛,让自己彻底死心,为了证明自己曾经用过心,子秋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劲,腾地一下坐起来,就着窗前的月光,写下了一首悲婉的诗,算是对自己这段经历的一种尊重:
《风中独舞》
狂风不带表情的呼啸
暴雨没有温度的乱砸
世间尽头总有一个身影
冷冷的走在荒芜的沙漠
任凭暴风骤雨将她吞噬
听到的只有上苍的耻笑
笑她太过执着认真
却不懂得游戏人生
她却回以淡定自嘲
看着别人总是笑话
轮到自己却成悲剧
……
这是一匹桀骜不驯的野马
渴望着被征服
却又倔强的不低头
这是一株生命盎然的百合
随风摇曳起舞
却可远观不可亵玩
这是一朵饱经沧桑的奇葩
远离尘嚣浸染
却在墙角独自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