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越深越冷。
元旦三天假,陆青柚大半的时间都是在宿舍的床上度过的。
第一天,陆青柚在小山坡上逗猫晒太阳从中午到天黑。
第二天,陆青柚胃里隐隐作痛,她躺着一天没起床。期间英语老师叫她去家里吃饭,陆青柚不想动。
第三天是在阅览室值班,一整天阅览室就没出现第二个人,这天她正好把假期作业给写完了。
假期回来第一天,许愿扶着近视眼镜看向陆青柚:“你脸色不太好,不会是生病了吧?”
陆青柚摸了摸自己的脸:“可能是这几天胃疼的缘故吧。”
陆青柚发现许愿没以前那么紧绷了,身上多了股松弛感便就多了份灵气。
两人难得地闲聊了几句,许愿说:“我发现努力在天赋面前真是一文不值,就你那天赋别太拼了。”
许愿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变了,或许是慢慢就习惯了陆青柚的光芒吧,反正怎么也追不上。
陆青柚:“你好像变了。”
许愿扶了扶眼镜:“嗯,我想开了,有些东西就是强求不来的。”
“你知道吗,有一段时间我的视力急剧下降,那时候身体也感觉撑不住了。上个月我不是病了么,当时感觉眼睛都看不清楚了。”
“那几天我特别慌,眼睛要是见不到光了,我的天不就塌了么,还要成绩干什么。”
“所以,我想清楚了,成绩不是唯一。”
这是顿悟了,陆青柚点头赞成。
这时副班长程嘉从后门跑过来:“陆青柚,老谢叫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陆青柚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其实对老谢大有改观,没那么害怕了。可是此时心里就是突突突的。
陆青柚下了教学楼往行政楼走,还没到老谢的办公室就远远闻到了一股浓浓的烟味。
陆青柚走进去看到老谢疲惫地倚在办公椅上抽烟,一向板正的大背头都乱了,脸上也阴沉沉的。
“坐。”老谢说。
陆青柚坐下摸了摸鼻子。
老谢赶紧捻灭了烟头:“烟味很重么,要不开窗通通?”
陆青柚忙摆手:“不不,不用,其实我挺喜欢这个味道的。”
老谢皮笑肉不笑:“你还真是特立独行,我头一次知道有人喜欢烟味。”
陆青柚不好意思地解释:“可能是因为我小时候长期泡在烟味里吧,我爷爷喜欢抽烟。”
“你爷爷?”老谢看向陆青柚,“说到这个正好,我叫你过来就是想了解一下你的家庭情况。”
陆青柚抬头与老谢对视了一眼,一提起这个话题她心里就沉重。
老谢把凳子往办公桌边挪了挪,身体也坐正了,气氛瞬间就严肃起来了。
“陆青柚,本来这次助学金你是一等。可是被人举报了,校长刚找过我了。”
举报?
她的情况拿个助学金还会被举报,陆青柚不明所以。
但她猜想老谢肯定是挨批了,难怪头发都凌乱了。
“有人写了举报信在校长信箱,说你根本不是孤儿,而且存款好几万呢。”
“陆青柚,你银行卡里有多少钱你都能随便告诉别人是吗?”
陆青柚脑袋里一阵懵。
“你愿意跟我讲讲你的家庭情况么,越详细越好。”
陆青柚想了好一会后开始组织语言。
“我是在很小的时候被我爷爷收养的,此后我俩一直生活在一起,直到初三我爷爷去世。”
老谢往后捞了一把头发:“那还有别的亲戚什么的么?我看你的资料监护人写了个陆德丰。”
“哦,那个是我爷爷的儿子。爷爷去世后,老师说未成年必须填写监护人,所以我随便填的。”
“我跟他没有一起生活过,爷爷去世后就没联系了。”
老谢叹了口气:“这么算起来这个陆德丰确实算你的一个亲属。”
说起这人陆青柚又难过起来,毕竟这家人曾经跟她确实有关系,但都是负面。
陆青柚一咕噜全吐了:“陆德丰常年酗酒,后来犯事被抓了,现在都还没有出来。”
老谢:“那他还有别的家人么?”
陆青柚:“有,陆德丰的老婆从不待见我,看见都装作不认识。他们还有个儿子一直在外面混,好多年没音信了。”
老谢叹气:“你这都什么亲戚啊。”
陆青柚又想起了存款的事。
“老师,我卡里确实有差不多五万元,但基本都是学校给的奖金和助学金,还有一些是我自己赚的。”
“我知道。”老谢回完又加了一句。“我信。”
彼此沉默了半响,陆青柚支支吾吾:“要不,要不助学金我就不要了吧,我暂时不缺钱。”
老谢一听猛地抬眼看了过去,真是恨铁不成钢:“为什么不要?你哪里不符合条件了,你还跟钱过不去是吗?”
“你要这么退出不正随了别人的意么?你是想做实我办事不公的罪名是吗?”
陆青柚:“我……”
这个年纪自尊心都强,没人想把我穷我苦我无父无母写在脸上。
老谢自然是明白的,今天校长说要公开演讲投票的时候,老谢第一个反对。所以被气头上的领导一顿狠批。
老谢又往后捞了一把头发,他说:“你别管了,回去安心学习就行,马上期末考试就要到了。”
陆青柚也不知道怎么走出的老谢办公室,她一边走一边想,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知道她家庭情况的人,知道她银行存款的人寥寥无几。
而同时知道这两个的人……
陆青柚脑子一晕乎,脚下一瓢,差点踩空了。
陆青柚本就残缺的世界观都要崩塌了。
一整个下午,陆青柚都处于晕晕乎乎的状态,茫茫然的。不知道等着自己的下一步会是什么。
仿佛又回到了某一天的某一时刻,身边的人在她记忆里止步了。
重活一世好像什么都没改变,自己也不知道今世又会是个什么结局。
晚上陆青柚又是第一个回到宿舍,她坐在书桌前发呆。
陆青柚瞥到了书桌上的元旦假期收拾过来的便签,她愣愣地看了好一会后拿起来一一打开。
这些便签的内容总共就分两类,一个是漫画为主几乎没有文字。一个是纯简洁的文字,文字少,内容杂,以笑话,情话为主。
这是截然不同的两类。
陆青柚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宿舍门“碰”地一声开了,陆青柚赶紧合上了便签。
萧琴抱怨着进来:“哎,不知道还以为咱宿舍是两人间呢。”
陆青柚知道她说的意思,胡玉和许愿总不见人影,每次晚自习后都是她俩在这。
陆青柚附和:“不都习惯了么。”
萧琴靠在陆青柚的桌边:“也不是,刚胡玉到了楼下又犹犹豫豫地说是有什么急事走了。”
“不对,最近好几次了。我总觉得胡玉最近怪怪的。”
萧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突然她一咋呼:“呀,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陆青柚想了想,胡玉平时在教室很少讲话,在外面走路都低着头。
没看出胡玉半点像是恋爱中的样子。
不可能的。
不过陆青柚并没有说出来。
萧琴扯上这个话题,立马又想起了陆青柚与宋禹驰。
她小心翼翼地问:“你跟宋禹驰是不是闹矛盾了?”
“没呢。”陆青柚否认。
“那是什么情况?”萧琴摸了摸下巴,“听黄娇说宋禹驰最近情绪不好,而且他不许任何人提起你或与你相关的事。”
陆青柚脑子短路了两秒后回了句:“神经病呗。”
萧琴看出陆青柚的情绪也不太好,便不好再问了,她找了个借口洗澡去了。
陆青柚胸口闷得慌,她深呼吸后,心道,其实自己才是神经病。
陆青柚扯开壁柜,一眼看到了里面宋禹驰的保温盒。
这玩意真是扔也不是还也不是,放着也不是。
烦!
-
周一的时候,学校又举行了一个关于上月月考的颁奖活动。
年级前十名以及单科第一名都有钱领。
陈飞他们站在队伍的最后面,对这种活动一向无感。他们本就不差那三瓜两枣,对学习更是没兴趣。
可当扩音器里一次又一次传出“陆青柚”三个字时,陈飞忍不住向主席台看去,后又看向宋禹驰。
但仍然不敢说什么。
这次月考,陆青柚总分706,第二名许愿673,直接是断层了。
更可怕的是,单科也全是第一名。
这成绩真是不仅不可及,连渴望都不敢渴望了。
陆青柚站在台上一次一次地接过奖状和红包。
“现在怎么都直接发钱了,连月考也整这么隆重。不知道的还以为高考结束了,毕业典礼呢。”
“上个月月考就开始奖钱了,听说是老谢提议的。怕是专门为他们班的学霸定制的吧?”
“肯定了,听说陆青柚是特困生。”
宋禹驰抬眼往旁边扫了一眼,旁人立马闭了嘴。
宋禹驰向前看去,此时,陆青柚正在台上演讲,好像是关于学习经验的分享。
举手投足间镇定自若,半点没有私底下的拘谨,更不像曾经别人说的哑巴。
但是,陆青柚瘦了,身上本就显得宽大的校服又空荡了几分。
她头发也长些了,额上的散发又凌乱了几分。
演讲完毕,陆青柚站在队伍的最前面,像寒风中的一具雕塑,端庄,笔挺。
宋禹驰感觉是如此的熟悉又陌生。
-
下午训练结束,宋禹驰经过图书馆前时不禁停了下来。
他抬头向上看了看,他好久都没有进去过了。
但他清楚地记得今天陆青柚是要值班的。
宋禹驰在一楼的大厅徘徊了半天,不知道该以何种姿势何种状态去见陆青柚。
第一句话又该说什么呢?
陆青柚是会生气跟他吵还是不会搭理他?
宋禹驰从小顺风顺水,想要星星都有人会想办法去摘。
他曾以为他想说什么就可以说什么,想要什么就可以直接去要,想要什么就可以得到什么。
可是现在,他胆怯,他犹豫。
踌躇再三,宋禹驰脚一跺,真是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了。
管他三七二十一,先上楼再说。
宋禹驰一步两台阶一口气就冲到了四楼。
可惜四楼大门紧闭。
门上贴了一张阅览室暂停开放的通知。
“……期末将近,阅览室关闭,开放时间待定……”
宋禹驰默默地看了好几遍后转身下了楼梯。
败兴而归。
可他又没有勇气直接去八班找陆青柚。
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