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芫花 第49章 酒后忘事

夜色融融，树影静悄，不过片刻，却忽然刮起一阵风。

那会儿着急时逼出的汗意早已缓和下去，这时被风吹过面颊，程芫不禁感觉到了一丝凉意。

她别扭地扒拉着薄被，费了番功夫终于捏到被子的一角，随后把被角拉到了自己身前握着，担心睡迷糊后被子落地不好捡，又在手心里绕了几转，以防万一。

伴随着浅浅鼾声，身边的热意也源源不断地传来，程芫没想过自己在吃得饱穿得暖的安稳日子里，还能有在屋外睡觉的一天，而这一切，都要拜身边这个“火炉”所赐。

可偏偏始作俑者一无所知，甚至还睡得极其安稳，她没法对着酣眠中的人责骂一顿，于是叹了口气，偏头看向不远处的点点繁星，忍不住嘀咕。

“真傻，在屋里舒舒服服地睡多好，非要学什么‘酒后吐真言’，看吧，醉成这样，也没见吐个什么真话出来……”

正说着，忽然话语一滞，脑中浮现出一闪而过的片段，随后，看星星的心思戛然而止，一张小脸像是不受控制般地发起了烫，有些扭捏地低着头，不禁在心里发问道：他刚才那些话…算是…是表白吗？

一想到这儿，原本平静的心湖蓦地泛起一层涟漪，正羞意上头一瞬，又忽的冷静了下来。

她还是忍不住疑惑，心想：林宗义怎么会喜欢自己呢……

问题又重新绕了回去，只可惜能回答问题的人已经睡着，她也不得而知。

夜色渐沉，月影婆娑，思绪在时光流逝中飞乱着。

不知过了多久，程芫大脑一片混乱，疲累地靠在了林宗义的肩头，不知不觉间闭上了困顿的眼皮。

……

天色渐晓，早起的云雀在树梢叽喳了一阵后，缕缕曼妙的金光悠悠泼洒到了地面上。

伴着围墙之外一声长长的鸡鸣声，台阶上的“一团球”隐隐有了动静。

只见薄被微微动了动，忽然，一只莹白的手从被里钻了出来。

此刻，被外界声音扰醒的人无意识地揉了揉眼睛，在掀开眼皮后，被日光莫名刺到眼又虚虚眨巴了几下，等一阵适应后，宕机的大脑彻底清醒过来。

天亮了？

自己就这样睡着了，还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程芫在一阵惊愕中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人，只见林宗义身子规律地起伏着，没再传出像昨晚那时的轻浅鼾声了，显然一副还沉浸在睡梦中的模样。

身体不经意扭动的一瞬间，忽然发觉到束在自己腰后的那双大掌似乎松了力。

程芫没由来地一阵欣喜，动作轻缓地把那双大手扒了下去，小心翼翼起身之际，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被子全部塞进了林宗义怀里。

做完一切，见人抱着被子乖巧沉睡着，只有那没了支撑点的脑袋微微低垂着轻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正要抬步离开时，脚上迟钝了一阵的麻意突然源源不断传来，她瞬时被折磨得歪七扭八，忍着快要溢出的呜呼声，连忙抽扶着自己的腿快速趴到了离自己最近的砖墙上。

脚像通了电似的发麻，程芫咬紧牙关强忍着不适，踩着哆嗦的双脚回了自己的屋。

狼狈归狼狈，早些溜进屋总好过被人发现。

进屋后，她赶紧跌跌撞撞冲向了床榻边坐下，揉捏起自己发麻的腿，等缓和了一阵，不适感终于消散。

正放松之际，鼻尖忽然嗅到了一丝微微呛鼻的气味。

程芫眉头微皱，想到自己被那人抱了一整晚，应该是身上沾上了他的酒气，随即没好气地嘀咕道：“臭死了…”

重新捯饬好自己后，便打算出门做早饭了。

去厨房的路上，程芫向台阶上的人瞥去一眼，见人睡得好好的，也没再管了。

不一会儿，炊烟袅袅升起，在晨光中飘散殆尽。

林宗义睡得迷糊中，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碰自己，一时烦恼，便睁开迷蒙的眼向那物探去。

霎时间，一颗小猫脑袋突兀映在了眼前。

林宗义一怔，立马瞪大了眼，面颊浮上了一层茫然的神情。

玩耍间的小猫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停下了扑捉被子的小爪看向林宗义，又优雅地抬起一只前脚，舔了舔上面粉色的肉垫，对着林宗义“喵”了一声。

程芫从厨房出来的第一眼，就看见一人一猫正在台阶上大眼对小眼，怔愣一瞬后，径直走了过去。

小猫懵懂地盯了林宗义片刻，见人十分无趣，随即又抬了爪，继续去踩被子了。

正踩上的一瞬，忽的被人从后面捉住了后颈。

“小佑，你个小坏猫，要是把我的被子勾坏了，我可要把你的小爪子剪了哦。”程芫拎着四肢垂落的小猫，小声警告着。

小猫似乎听懂了她的话，细细地“喵呜”一声，睁着圆眼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程芫拎着小猫走到了猫碗边，把猫放下后又重新走到了林宗义跟前，见他似乎在恍神，随即清了清嗓，出声提醒道：“你要坐到什么时候？”

林宗义被这一声轻柔的声音扯回神思，怔怔然地看着面前的人，脑子里似乎还没有搞清状况。

“芫娘…我怎么坐在这儿……”

程芫见他一脸迷茫，有些忍不住想要逗他，比如对他说“其实你梦游了，非要在这儿睡，我和芯儿拦都拦不住”。

一想便有些忍不住发笑，可当对上林宗义人畜无害的眼睛时，程芫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欺负老实人了，随即实话实说道：“你喝酒了还记得吗？然后，你喝醉了。”

喝…酒？

林宗义脑筋一转，忽然觉得头有些隐隐作痛，抬手扶额之际，轻薄的被子瞬间掉落在地，随之而来的是一股难以言说的浓烈气息在周身弥漫开来。

林宗义一滞，脑中似乎记起了一些片段。

他冲出了家门…在大街上遇上了杨公子和小仆…去福味楼买了果酒…回了柳湾巷……

然后呢？之后发生的事为什么想不起来了？

林宗义用力甩了甩头，却依旧记不起其余的片段。

程芫在一旁看着，以为他喝了酒头痛，连忙蹲下身，朝他关心地问道：“你怎么了，是头痛吗？”

嘴上说着话，手已经不自觉地抬了起来，覆上了林宗义的太阳穴轻轻揉着。

一抹暖香袭来，冲淡了鼻尖的酒气，林宗义看着眼前一脸担忧的姑娘，悄无声息地汲取着香气，舒心一阵，弱弱开口道：“芫娘，我记起我喝酒了……”

“记得就好，下次不许喝了，你都不知道你醉酒有多烦人。”虽是一声责怪的话语，但语气中透着一丝自己察觉不出的娇嗔。

烦人？

林宗义听得一愣，不知道自己醉酒后做了什么，有些心虚地问道：“芫娘，我忘记昨晚到家以后的事了，要是做了什么麻烦你的事，都是我不好，你打我骂我也没事的。”

“我打你骂你做什…什么！你忘了？”一听见什么不得了的事，声音都止不住地高了起来。

“那…那在台阶上，就在这里，你说的话呢，你全都不记得了？”程芫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一遍，极其想要确认。

只见林宗义摇了摇头，眼里透着迷茫向她看了过来。

程芫莫名觉得生气，停了指尖的动作，气冲冲地站了起来，随后在林宗义疑惑不解的眼神中，抓起地上的被子扔在了他身上，指起手毫不客气道：“你，被子给我熏臭了，你去洗了！”

林宗义一怔，瞧向自己手上的被子，依稀想起那时她对小猫说的话“小坏猫…要把我的被子勾坏了”。

是啊，这是芫娘的被子，芫娘的被子…怎么会在自己身上？

“芫……”

正想着，想问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见程芫头也不回地走了。

*

程芯打开房门的那一刻，就看见他家大哥哥正坐在井边抹胰子搓洗着什么。

一时觉得稀奇，悄悄凑近瞧了瞧，又走到厨房的门框边向里面的人问道：“阿姐，大哥哥这是怎么了，一大早就在洗被子，还一个劲儿地抹着胰子，都快抹秃大半个了呢！”

“不管他，你先吃饭，今天阿姐送你去学堂。”

这一声回话并没有压低嗓门，不远处的林宗义一怔，停了搓洗的动作回头道：“芫娘…还是我送吧，我洗快些很快就洗完了……”

程芫直接忽视了林宗义的请求，转过身去忙自己的事了。

一旁的程芯似感觉了一丝异样的氛围，视线在二人之间来回打量一阵，随后，端着饭碗悠悠走到了林宗义身旁。

程芯扒了口热稀饭，忍不住问道：“大哥哥，你是不是惹阿姐生气了啊，阿姐今天好奇怪哦。”

林宗义有些心不在焉，连身后什么时候过来一个人都没发觉，听见程芯的声音后身子一顿，闷闷地摇了摇头。

不用女孩儿开口，他自己也能感觉程芫生气了，而且就是在晨间的台阶上那会儿，忽然变了态度。

难道是因为自己醉酒后，做了什么惹芫娘不开心的事？

林宗义想着，似乎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停下手上的动作转过身看向程芯，“芯儿，你知道我昨晚做了什么惹你阿姐生气的事吗？”

昨晚的氛围应当是极好的，两个人安安稳稳在外面睡了一夜，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不知道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程芯咽下嘴里的食物后，认真地想了想，回道：“惹阿姐生气的事？昨晚…应该是没有的吧。”

无意间地一瞥，她看见了眼熟的花色样式，心想：这不正是她昨晚抱的那床被子吗？是阿姐的被子，错不了。

“要不…大哥哥，你跟我说说早上的事呗？还有，大哥哥你为什么洗阿姐的被子啊？”程芯实在好奇，忍不住问道。

“我身上的酒气染在被子上了，你阿姐说臭，叫我洗了。”

“噗嗤——”

程芯一不小心笑出声来，连忙说道：“抱歉抱歉，大哥哥，我不是笑话你啊，我只是觉得阿姐让你洗被子很有趣，有趣得…不像是阿姐能做出的事儿了。”

随即，又点了点头补充道：“嗯，看来阿姐确实气得不轻。”

“芯儿，吃完没有，该走了——”

听见屋内传来的一声催促，程芯向林宗义递去一个无奈的眼神，随后大声“哎”了一声，端着饭碗跑回了厨房。

要出大门的时候，程芯看着水井旁的落寞背影，拉了拉程芫的手，忍不住开口问道：“阿姐，你和大哥哥怎么了呀？昨晚分明都还好好的……”

程芫面上的表情看不出异样，淡淡答道：“芯儿，没什么的。”

“可我担心你们……”

程芫一怔，握了握手中的小手，随即扬起一抹淡笑：“芯儿你放心吧，阿姐生会儿气就好了，我和他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