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鸣鸢一早被程枭送去了玛麦塔的帐子里,对着礼部带来的书籍看得昏天黑地。
大概是长时间赶路留下的后遗症,她低头超过两柱香的时间便会感到头晕目眩,需要停一停才能继续下去。
好在玛麦塔是个热情的好姑娘,任何枯燥的习俗文字都会在她手舞足蹈的描述中变得生动不少,这样间歇的抬头交谈,大大冲淡了她的头晕。
距离早膳已经过去一个时辰,她放下书简,伸了个懒腰放松僵硬的肌肉。
因为匈奴的部落众多,风俗南辕北辙,大邺又缺少与草原的交流,无法深入大漠和雪原,所以很多文字记载都存在着错误的可能性,需要在翻阅前提前向玛麦塔确认过。
易鸣鸢手指点着竹简上模糊不清的字迹,这里似乎是在介绍一个冬季举行的节日,她皱着眉头仔细辨认,“泼……什么?”
“泼寒节,正好下个月就到了,”玛麦塔凑上去,一眼就认了出来,“不过那个时候,咱们可能已经开拔,离开这儿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办成。”
开拔?
易鸣鸢问:“转日阙要迁移了吗,定在什么地方?”
听闻北方的牧民常转换居住的位置,是为了牛羊马能够吃到充足的牧草,更为了脚下的草地能够恢复元气,以便来年长出更加多汁的青草。
“是,再过半个多月,我们要向东北出发,渡过渠索河,翻过乌阗岭,回到我阿兄统治的王庭,他出来太久了,匈奴右部变得不安定。”
玛麦塔没有提到的是,转日阙现在距离南边的关隘太近,昨夜里已经被一小支士兵发现,因此为了全族的安全考虑,原定在泼寒节后的启程时间被硬生生提前了二十天。
几个月前,程枭出兵征剿自立为单于的突斯班,乌阗岭西侧的几个小部落便开始蠢蠢欲动,试图联合起来攻入作为屏障的乌阗群岭,打匈奴右部一个措手不及。
突斯班被杀后,厄蒙脱部落迅速吞并了周围的两个部落,亦是后患无穷。
易鸣鸢听后点点头,对照着她给出的匈奴疆域图,找到了那片连绵不绝的山岭。
由于这张舆图简易粗糙,在看到的时候她以为两地相距不远,便没有太把此事放在心上。
直到日后真正上路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么离谱。
“我该走了。”
晨起时分程枭就叮嘱她要在午膳之前跟玛麦塔告别,她当时正因为他昨夜冷淡的脸色和夜里的呓语而心里打鼓不止,随意应下,看了这会子书猛然一抬头看见天光大亮,这才记起来,赶紧从地毯上起身告辞。
帐外,程枭牵着一匹雪青马缓步而来,他蜷曲的蓬松发丝遮住了小半瞳孔,掩饰其中的复杂情绪。
昨夜易鸣鸢描述毡鹰的来由,提到所有的儿时玩伴,却唯独没有想起他的时候,自己暴虐的占有欲呼之欲出,恨不得把人永生永世锁在婚帐之中,往后经年的记忆里只能放下他一个人。
可到最后,理智和爱意还是占据了上风,让他只能满心苦涩地将人箍在怀里,试图获得一星半点的心安。
站在点缀着黑色鬃毛的帐外,程枭拽紧缰绳,牵制着不停踢动蹄子的马儿。
路过马圈时,手下的千骑长送来一匹从漠莎送来的雪青马,漠莎是匈奴最大的养马之都,草原各地收获多余的骏马时,会将它们卖到漠莎培育后代。
如果说哪里能得到最健硕的马驹,除了靠武力自己去山上驯服,也就只有漠莎了。
这匹雪青马完全符合他苛刻的要求,四蹄宽大,腿部修长,威风凛凛,在速度不低的同时耐力十足。
最为关键的是,它尚未被驯服,还没有主人。
在驯化的过程中,人和马会产生独特的默契,这种默契往往会在长途奔腾中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易鸣鸢需要这样一匹坐骑。
“程枭?”易鸣鸢出来后立刻注意到这里,她上前观察不断打着响鼻的马儿,还不知道这是程枭打算送给自己的礼物,发出一声感叹道:“好漂亮,这种颜色我从未见过。”
它的毛色灰而不暗,青中泛靛,在光照下呈现独特的紫色,鬃毛银灰相间,比戟雷那样的银鬃马更加少见,这样珍惜的马驹,恐怕大邺的君王都没有机会能获得。
易鸣鸢伸手想要抚摸一下雪青马翕动的嘴角,却被程枭及时拦下,解释道:“这小马驹烈性得很,还没有认主。”
她上下扫视过对面比她高出两个头的马儿,实在想不出它究竟哪里能被称之为“小马驹。”
“盟约已经送过去了,车队今晚就会启程回中原。”
方才一走出服休单于的毡帐,程枭就让人把盟约送了回去,并催促和亲队伍尽快离开,避免夜长梦多。
不能碰嘴,易鸣鸢退而求其次,轻轻地抚摸上雪青马的腹部。
她对对这个程枭办事速度表示诧异,“这么急?”
“嗯,”程枭不置可否,轻易带过了这个话题,转而道:“这马是我挑的,你以后在草原上生活,要有自己的一匹马,我今天教你驯服它,以后它就是你的坐骑了。”
易鸣鸢听到以后受宠若惊道:“真的给我?”
“当然。”
一盏茶时间后,二人来到距离转日阙三里外的一片空旷草地。
经过牵行马匹,习惯在人的身旁站停,拐弯,小跑之后,易鸣鸢小心翼翼地给它戴上马鞍和马辔,在程枭的反复叮嘱下跨上了马背。
上马的一瞬间,雪青马便高扬起前蹄,随后重重落下,试图把马背上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试图降伏自己的家伙颠下来。
易鸣鸢顿时警觉起来,根据程枭教的方法稳住下盘,双手把住缰绳,竭力让自己跟随着雪青马的节奏摇摆身躯。
见颠簸不成,那马开始摆动躯体,甩头摇背,厚实的大腿往四面八方飞踢,这架势是想要将她甩落到地上。
程枭见状顿时警觉起来,双臂微张,一旦易鸣鸢有掉落的趋势,他就会立刻飞扑过去。
马背上的易鸣鸢动用全身肌肉,腿部夹紧马腹,单手将缰绳攥紧握牢,慢慢弯腰降低重心,腾出一只手抚摸雪青马的颈部和嘴巴。
渐渐的,雪青马平静下来,震动反抗的幅度降低,从没有规律的四处狂奔改为了踢踏小跑,在这种情况下,马儿和骑驾它的人已经熟悉了起来。
易鸣鸢松了口气,打算取出一个果子喂给它,算作结尾。
她极其缓慢地停止了对雪青马的安抚,在稳住身形的同时从怀中掏出一个鲜红的野果,这并不容易,是以她的注意力高度集中,没有留意林边一闪而过的褐色掠影。
马匹对危险的感知比人更加敏捷,几乎是同一时间,雪青马就开始躁动起来,它在霎那间腾空而起,掉转马头开启狂奔。
“啊——”
与此同时,程枭心头一跳,拽过一旁的戟雷飞身上马,快速跟上前面雪青马的步伐。
刚刚过去的东西,头骨粗壮,吻部粗短,体毛稀疏非常,身上遍布着棕褐色的斑点和条纹。
是鬣狗!
为什么分布在非洲和亚洲南部的鬣狗会突然出现呢,这个会在下一章解释的,求营养液,请狠狠灌溉我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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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