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两人都没能起来,赖在床上到正午才把冰箱里的小云吞煮了吃。
下午去了中央公园,七月的首都温度多少还是有点不友好,两人撑着伞都挑着树荫处走,身上还是出了汗。
找到长椅坐下时方瑜从胸前的斜挎包里摸了个相机出来,这是高一时在学校办的跳蚤市场买到的一个相机,04年的老机子。
这会一摸出来方瑜就想起了高中那会因为这个相机而引发的一系列事情,简直像蝴蝶效应一样从不经意的一个瞬间到最后把他整个生活搅得天翻地覆。
高中时两个人都抽条了长开了,方瑜第一次在朦胧潮湿的梦境里拨开了那层迷雾,却出现了梁安沂的脸,那样的神情,褪去正经之后的潮红就像青涩的果实被迫催熟,甜腻的飘香吸引饥渴的采集者在树下徘徊不前。
方瑜站在这棵树下等待着,期盼着,直到果实脱落,画面一转一个人跟自己抱了满怀,清俊熟悉的五官一下遍布整个视网,带来的冲击刹那间让他的欲念释放。
睁开眼被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时方瑜觉得自己疯了,变质明明是一个慢性的化学过程,但方瑜却觉得这份感情的变质就发生在这一瞬间。
从小到大觉得正常的相处在那段时间都变成了变质反应的高效催化剂,让反应更加彻底更加迅速,让方瑜措手不及又无可奈何。但平时两人走得近,家住得也近,前十七年几乎形影不离,做什么都是凑在一起,方瑜实在想不出什么躲着人的借口,做什么都别扭。
正是憋屈的时候,赶上学校的课外活动,方瑜笔一丢想着出去逛逛透透气,梁安沂一看他这样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也放了笔跟他一起去了操场,自然得理所应当。
摊位很多,各式各样的商品让人眼花缭乱。方瑜心里装事正乱着,根本不知道要买什么,像无头苍蝇一样逛。其中一个热情的摊主看他们在摊位前停留一会,很热情地开了相机给方瑜试拍。
忘记是怎么碰到了快门键,还没反应过来,这台沉睡多年的老机子就苏醒过来记录下来这一刻。仰拍的角度框住了伸手接相机的方瑜和扭头看他的梁安沂,方瑜看见显示框的照片时还没怎么试机就连忙买了,带着点鬼鬼祟祟的心虚。
当时陈毅然知道成交价格后还嚎他人傻钱多,方瑜装出无所谓的样子,一直留着也没在大家面前拿出来拍过照,别人问起就是续航不行拍得不好看,但事实上方瑜已经在不为人知的用它记录下很多只属于梁安沂的时刻。
像很多年前一样,摄像头缓缓从平缓的机子表面伸出,但是这一次不需要再遮掩些什么。方瑜举着相机对准低头玩手机的梁安沂拍了一张,闪光灯自动开了,正好捕捉到梁安沂抬头怔然的瞬间。
方瑜忍着年少回忆带来的悸动调出了刚刚拍的照片。梁安沂锁了手机靠过来,“怎么只拍我?”手伸过来握住相机的摄像头,顺带包住了方瑜的手,炎炎夏日升高的体温透过肌肤相触,有些灼人,跟他总是冷冰冰面无表情的样子差很大。
方瑜握着相机轻轻摆了摆,梁安沂还是没松手,他佯装气愤地瞪了眼梁安沂,虚张声势的眼里难得生出了几分当初偷拍梁安沂时的心虚与紧张,仿佛又回到了那段青涩稚嫩的暗恋时光,但是他又不一样了,他理直气壮了些,“我想拍就拍,这是我的相机,松开松开。”
梁安沂懒洋洋地学他讲话,没什么情绪的眼里慢慢浮现笑意,脑海里的回忆像两个终于重叠的电子波,慢慢跟方瑜同频。
方瑜听见他学舌耳尖微微红了,反应过来轻轻踢了梁安沂一脚,“不许学我讲话。”
梁安沂往椅背一靠,手还没放开,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我考虑一下吧。”
方瑜觉得他无赖极了,被气笑了,凑近了一点说,“你还记不记得,高中时候那次你也是这样子,明明是我吃亏,你还装出一副你勉为其难同意的样子。”
当初方瑜终于开始很明显地躲梁安沂时,梁安沂无师自通地得出了方瑜早恋的结论,再加上方瑜对这相机保护得很谁也不给看,于是他难得生出了些反叛的心思,带着点半强迫和执意问方瑜要看相机。也没有细想是对朋友的占有欲亦或是别的什么,只觉得一定要搞懂为什么平常要好的朋友开始疏远他,所以不礼貌地步步紧逼。
方瑜的脑回路更甚,以为梁安沂发现了自己的心思要断绝关系,在断绝关系之前要把自己在方瑜手上的所有痕迹清楚,急得语无伦次了,给自己脑补了一场苦情大戏。
最后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方法,梁安沂还是看了相机,只有十几张照片,主角只有梁安沂,有一些似乎因为摄影者的仓促慌乱而导致模糊到只能通过衣服才能认出是梁安沂,翻到最后一张就是在跳蚤市场试机十的意外入镜。这十多张照片不知道在这台十多年前的老机子里放了多久,藏着格格不入的鲜活炙热的情感。
梁安沂没问为什么方瑜要拍这些照片,微皱着眉站在原地好久,像愣住了又像在思考,落在方瑜眼里看来更像在厌恶。
多年的相处和处在暗恋里的自我怀疑,方瑜一分析就觉得梁安沂肯定没往这方面想过,内心的自我唾弃蔓延开来,他在场面变得更难堪之前把相机拿了回来关机收好。
因为还是走读所以其实真的要躲人并不困难,梁安沂当时远远没有现在这么成熟,更何况是有关方瑜的,青涩的与众不同的情感问题撞得他晕头转向,思考这件事的过程给了方瑜钻空子躲他的时间。
月考刚结束出成绩,他们班是按成绩填座位,方瑜直接填了个靠窗的第一排最边边的位置,跟惯常坐最后座的梁安沂隔了个大对角,每天只留了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给梁安沂,埋头刷题两耳不闻窗外事。
躲了快一周,方瑜以为自己就要这样躲到高考毕业然后远离梁安沂直到结束这条在世俗看来的歪路,没想到被梁安沂逮住了。
“小鱼,我觉得我们需要谈谈。”梁安沂握住方瑜车把的时候,方瑜正考虑出校门后是吃糍粑还是吃红豆馅的驴打滚,听见这话车没刹住差点把梁安沂撞到电线杆上。
场面一度很混乱,只是红豆馅的驴打滚还是吃上了,梁安沂拍干净身上的车轮印之后去给方瑜买的。
方瑜推着车跟梁安沂沉默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昏暗的路灯打下来落在两个人身上,行人道路窄,他们下意识像往常一样挨近并排走着,又想到一周前的事情,两个人的动作都有点僵硬。
学校在的这一片区当年有政策支持,大型的商业圈几乎没有,现在走的这条马路是秀江对岸学生回家的必经之路,没有钢筋水泥森林的遮掩,一眼望去辽阔平坦到能看见秀山。这座古老的山丘就像秀中所有同学青春事迹的无声见证者和守护者,带着所有人的羞涩心意和秘密长久地沉稳卧在这处。
方瑜扣着车把上的橡胶,心里数着数,这是他们分开一周零八个小时二十分后第一次一起并肩而行,他觉得像过年一样,他特别喜欢过年领红包的感觉,但在这之前需要零点接财神点鞭炮,鞭炮的那种对听觉的强烈冲击和漫无边际的黑暗总让他没有安全感,每次过年都让他既痛苦又快乐,就像现在这样。
方瑜默默叹了口气,或许他真的太喜欢梁安沂了,又或许是青春期少年冲动新鲜感过于强烈他才会这样。
两个人默契沉默了十多秒,方瑜先开了口,“对不起,给你造成困扰了,我会改的。”
“不,”梁安沂一直在盯着前方的山构思着措辞,紧抓着书包带子的手露出点毛头小子的急躁来,他听见方瑜的话忙摇头,过一会又带着极速升高的心率扭过头来看着人,不常做表情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红晕,“我…我没有觉得困扰。”
当时刚看见照片时的皱眉是他对自我产生的怀疑,他第一时间怀疑了自己而没察觉到方瑜的怪异,直到方瑜开始躲他,他还在自我思考他看见这些照片时心里蓦然升起的那股欣喜究竟是因为什么,是因为照片里的主角只有他带来的被重视和被需要的满足感,还是因为他对方瑜已经逐渐不再局限于朋友的感情。
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呢,梁安沂不知道从何说起,或许是方瑜说要陪他去很多游乐场并且从未失约就已经埋下了这颗注定会发芽的种子。
他想郑重对待却又因为年龄的限制和感情教育的缺失而不得不以最笨的方式处理,于是他自作主张决定让双方分开冷静,也让他狂跳的心缓一下。
这一周零八个小时二十分钟里,梁安沂甚至背着父母去到了秀江对岸的医院看了心理医生,花钱买了一堆号称专业的心理试题来测试自己是否存在心理疾病。
无数个不眠的夜晚他在自我怀疑的边缘挣扎着的。
在不知道第几次漫长的测试中,他看见了测试结果里的解析,略过晦涩难懂的英文专业词汇,韦斯特马克效应说过,两个早年共同长大的儿童在成年后通常不会对彼此产生性吸引力,无论他们之间是否有血缘关系。
梁安沂来来回回看着这段文字,却觉出一股难言的反叛来,他甚至想提笔开始证明这段话的错误和片面,哪怕作者已经给出了充足的论证和解释。
他抓着笔愣在原地,那一瞬间已经不需要什么论证来反驳,效应之外的事件发生的概率从来都不为零,就像他喜欢方瑜这件事早就是必然事件。
终于写到书名了,感觉到了自己对文字的使用就像手抓了十几年筷子的人硬要用脚来拿筷子进食,这本的插叙简直是(QaQ),还是得多练练,呜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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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效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