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肖渌闷闷地“哦”了声,原是拿了,但没给他。他推门便想出去。
“哦?”昌涯对岑肖渌这声“哦”很是不能理解,你问蜜饯不是想要解释一下吗,就一声“哦”便没了?
岑肖渌的行动告诉昌涯,他并没想解释什么,打开门,丝毫没停留地回了他的屋子。
昌涯一口气吊在嗓子眼不上不下的,情绪也是在短短时间内几经波折,刚刚还在为岑肖渌半夜送药的行迹而动容,这一下又被他若不经心的一声“哦”哽到说不出话。
一直到昌涯侧卧着躺到床上时,他心里这口气也还没顺过来,鼓着脸硬生生闭上了眼睛。
……
因为岑肖渌尚有伤在身,昌甫敛也刚好趁此暂时封闭定榷一个月,期间不再收取询灵信,这段时间便可用来休整。昌涯被吩咐把门口定榷前所挂的询灵条目撤了,换了另一块板子,上书“定榷已关,一月后方可重新投递”。
因昌甫敛略懂一些浅显的医术,照看岑肖渌的要务,包括换药,饮食,施针等都是昌甫敛亲自接手的,昌涯在旁看着也插不上手,他能帮岑肖渌做的便是每日给他按时煎药。
其实昌涯心里还不是很顺畅,尤其看到爷爷对岑肖渌如此无微不至的关照后,便更不痛快了,要知道,以前家里只有他一个小孩,爷爷的所有关爱都是对他的,但现在多了个小孩,都分走了爷爷的关爱,最近爷爷也都没有再给他检查功课了。
虽然他现在不太看得上岑肖渌,但该给他按时按量煎的药还是要煎给他喝的,要不不就白瞎了他费老大劲把他给背回家了嘛。
岑肖渌的身体也一天一天的好了起来,之前他虽也能下床,但昌甫敛大多数时间还是让他躺在床上静养,这样有利于伤情的恢复,这天,他便能真正下床了。
昌涯这个年纪正是赖床的时候,但他每天早早在天微明时便起来了,早上还要背书,不然会被爷爷打板子。
昌涯在院子里打井水洗完脸后,还特意对着水面照了照,他拿手触碰了下额头,伤口处的结痂已经脱落了,露出了底下新长出的皮肤,那一小块比周围颜色略浅,不过不仔细看也不大看得出来。他对着水中自己的倒影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很好,没破相,这岑肖渌给的伤药还挺管用的。
等到昌涯傻乐着转身时冷不防对上了幽魂一样站在他背后盯着他的岑肖渌,差点没吓得“啊!”一声大叫出来。
他惊魂甫定地拍了拍胸口,没好气地说道:“你干嘛站我身后不出声吓人?”
“我……”岑肖渌正欲解释,昌涯又后知后觉地“啊”地一声叫了出来,睁大了眼睛,上前绕着岑肖渌转着圈上下打量了好几遍,最后停在了他面前,不敢置信地发出了感慨。
“你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岑肖渌被昌涯打量地实在是不自在,默默偏了些头,和他错开了视线,说:“我好好的,怎么会变。”
确实是变了,只不过不是人变了,是整个人的气质变了。昌涯初初见他时,容貌还不可辨,等到他洗净脸时直觉这人面相有种冰冷不近人情之感,如今站他面前的岑肖渌换上了一身他买的新衣裳,头发用一根独特的黑边在光下还微微泛着耀眼的金色的宽发带束了起来,身姿挺拔,竟隐隐比他高出半个头,面上病态的虚弱也褪去了,整个人祛除了十分的凌厉多了八分公子气。
昌涯收回了在他身上放肆打量的目光,不免得意道:“我的眼光真准,这身很称你。”
昌涯话语里明晃晃的是在夸自己,可岑肖渌倒还是被他说的不好意思,拂袖转过了身,丢下了一句话:“师父让我过来喊你吃饭。”
昌涯还是第一次见岑肖渌这种姿态,不免觉得很是新奇,他匆匆把盆里的水泼到了一边,跟了上去。
食不语,吃完早饭后昌甫敛才把一些事情交代给了昌涯。
“涯儿,你和肖渌一般大,但你已跟在我身边学习唤灵事宜多年了,今后由你安排,带着肖渌熟悉熟悉唤灵事宜,一月休整期马上便也结束了,到时候还需要你们两一起外出调查一些询灵者的具体情况。”
昌涯看了眼岑肖渌,应了。
“是,爷爷。”
昌甫敛:“还有,功课万不可松懈,以后肖渌你便搬去涯儿那屋跟他一起做功课,互相监督。”
岑肖渌:“是,师父。”
因为爷爷的命令,此刻正在摇头晃脑背着书的昌涯身边便多了一个岑肖渌,他不像昌涯一样念的大声,只象征性地动着嘴唇,几乎不出声。昌涯有时还会故意把声音越念越大,想要以此来干扰岑肖渌,哪知岑肖渌岿然不动,丝毫不受影响,自带屏蔽一切的气场,很顺畅地背着他的书册上的内容。
等时候差不多了,两人互相抽查,背的声势浩大的昌涯被岑肖渌连问倒了好几个,磕磕巴巴,句子的顺序都背的上下颠倒,反而是一开始便低调无波无澜的岑肖渌对答如流,一番对比之下,昌涯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羞辱。
早课结束后,昌涯念着爷爷交给他的任务,带着岑肖渌首先便去了院门口。
院门口右侧四根斜插进地面的石柱上立有一上窄下宽的四方玉石,玉石沿斜侧方划线绕一圈分为灰、褐二色,表面布满白色纹理,如叶片经脉般爬满整块表面,玉石内空,朝外一面开有一细长的口子,方便往来询灵者投递书写询因的询灵信所用,背后暗扣处打开可取出内里的询灵信。
昌涯:“这便是定榷。询因入定榷,再由我们取出来,分类整理,符合要求的询灵信便上呈给爷爷,其余的便统一销毁。”
岑肖渌若有所思,把手放在了定榷的表面,丝丝凉意渗透进了手指里,待要撤开时,又有一股温润感涌了上来,两相抵消,莫名地让人的心灵平静了下来。
“好神奇。”
“是吧。”昌涯也把手盖了上去,“它能安抚往来的询灵者。”
岑肖渌撤开了手,转首看着昌涯,眼里带着探究:“何为询灵者?”
“你知道那些脑子有病的人吗?”昌涯反问道。
岑肖渌想了下,回道:“你是指那些疯癫之人?”
“嗯。”昌涯点了点头,“民间百姓身体病痛者会去往大夫处寻医问药,身体病痛除不治之症外可以治愈,在此之外,大多数人都有或大或小的难言之隐,小则忽略不计,大则经年日久神智衰弱,轻则郁郁而终,重则状若癫狂,人们往往称之脑袋坏了。”
岑肖渌认真地听着昌涯述说。
“脑袋坏了的人医术再精湛的大夫也治不好,因为你身体康健,无病无痛,只是脑子坏了。这种人在脑子坏掉前往往都有征兆,乃因事所至,心里郁结不得发,当地人称其灵魂丢失。这种灵魂丢失者便需要唤灵医师的帮助来唤回自己的灵魂,称之询灵者。”
说到这儿,昌涯语气都带着自豪,眉眼上扬。
“这些都是爷爷想出来的,所以水镇上的人们便称他为‘唤灵医师’,唤灵医师的存在即是另一种大夫,他为寻求帮助的询灵者提供治愈的可能性,帮助他们把丢失的灵魂找回来,喻为‘唤灵’。”
岑肖渌眼底闪过一道不可察的锐利,随之很快便遮盖了过去,壮似不经意地问道:“所以,你也有那种特殊的能力?”
“是啊。”昌涯不假思索,“没有的话怎么做的了唤灵医师,爷爷还说我的感知力尤为敏感,这对当好一位唤灵医师是很重要的。”见岑肖渌背过了身,他还追着问了句,“怎么了?你的感知力怎么样?”
岑肖渌扔下了一句话,便抬脚进了院子。
“我没有那种能力。”
“哎!”昌涯跟了进去,没走两步又突然回味过来岑肖渌话里的意思,不觉停住了脚步。
没有那种能力,那爷爷怎么收他当了徒弟,他以后又怎么学着成为一位唤灵医师呢?
昌涯摇了摇头,把这些想不通的想法通通甩了出去,既然爷爷收了岑肖渌,那定是有理由的。
“岑肖渌。”昌涯跑进了屋里,喊住了准备关上屋门的岑肖渌。
岑肖渌无奈把着门框问道:“还有事吗?”
昌涯插着腰,在气势上是装的足足的,但语气泄露了他此时的底气不足:“怎么没,没事,我还有些事没跟你介绍完呢,再说,午,午后不用做功课吗?”他主要是见岑肖渌这幅闭门谢客的样子,实在是怕自己刚刚无意中说出口的话伤害了岑肖渌,毕竟,毕竟没那个能力也没什么大不了,他肯定不会因此就看不起他的。
岑肖渌在昌涯磕磕巴巴说完后就主动走了出来,反手关上了门,来到了昌涯身边。
“走吧。”
“哦。”昌涯木木地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指着堂间角落放的火盆对岑肖渌说道:“刚刚,刚刚我跟你说过不合要求的询灵信需要销毁,就通通放进这个火盆里点燃便行了。”
“为什么非得烧掉?”岑肖渌接了昌涯的话茬,顺着他手的指向看向了漆黑的火盆。
昌涯:“唤灵医师默认的规矩,不管询灵者所投的询因能否通过,绝不外泄,这是我们对所有因为信任前来询灵的人的保证也是给予他们的心安。”
“嗯。”岑肖渌移开了放在火盆上的目光,看向了昌涯,“昌涯……”
“怎么了?”昌涯眼含疑问。
“没什么。”岑肖渌摇了摇头,移开了目光。
昌涯奇怪地看了眼他,没发现什么端倪后便带着岑肖渌出去了,两人来到院子里的木桌边的凳子上坐下了。
“本来应该再带你去爷爷屋内看看,但现在爷爷在办事,我们不好去打扰他,所以我便在这里跟你简单说下。”
“好。”岑肖渌没什么异议。
昌涯:“你跟着我,几天后定榷开放,肯定会有诸多询灵者上门投询灵信,我们呢就要把这些信取出来分类整理好交给爷爷,爷爷二轮筛选后留下的便是我们要接手的询灵者了,有些不难解决的爷爷可能会交由我们去办,涨经验,但难解决的就需要我们亲自调查后才可最后由爷爷定夺。你别急,到时候就跟着我便行了,我一个人出去跟询灵者打交道都有好几次了,再带个你不成问题。”
岑肖渌:“我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