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夏清分开的第一年,林想眠凭借着《夜魅》这部双女主电影,在影视圈有了属于自己的代表作。她从籍籍无名的吉他手变成了女演员,一举拿下最佳新人奖。
经纪人赵姐都没想到林想眠这么会演戏。
明明不是科班出身,只是个野路子来的吉他手,竟然能把角色诠释得这么好。第一个试镜就完美拿下,林想眠用演技征服了在场的所有人。
试镜那天,她依旧没有化妆,穿着黑色羽绒服和牛仔裤,和导演以及其他的工作人员打过招呼,她走到场景里,就开始了表演。
林想眠不知道,试戏那天,江之澜也在后面看着她。
有太多女孩想要拿下金导笔下的这个角色,她实在是好奇,金导点名的这个女孩到底有什么特别的,究竟赢在哪里。
江之澜很早就读完了剧本,也看过很多女孩的试戏,她没有告诉任何人,林想眠的试戏让她最为动容。她忽然就对手里的剧本有了新的感悟和体会,林想眠就是她的学生,在接下来的几个月,她会和这个女孩一起进入角色,展开一场浪漫的冒险旅程。
林想眠试的这场戏,是她拿着一支向日葵,去女教师的家里和她表明心迹。她在门口踱步,显得快乐紧张又不安。她抬手,又放下。再次抬手,敲了门。
“老师。是我。想了很久,我决定和你谈谈。认识你之后,我知道了什么叫上帝是个女孩,准确来讲,是女人。每次见面我都在心里反复默念,爱是来自地狱的小狗。老师,你是怎么想的?我对你全然透明,我的一切你一眼就能看穿,而我对你一无所知。我想了解你的一切。”
“老师。如果我是有罪的,即使受到惩罚,我也心甘情愿,只要我能拥有你,哪怕转瞬即逝也没关系。”
整段表演一气呵成,她不像是第一次演戏的样子,对情绪的拿捏精准又细腻,反倒显得十分熟练。
演戏比林想眠想象中要简单,年下女学生和年上女教师的恋爱,她刚好有点经验。她自然而然地代入了自己和夏清,从读剧本开始,到实拍,她硬生生地在戏里把和夏清在一起的快乐和心酸又经历了一遍。
很疼。
仿佛把没长好的伤口重新撕开,每天的拍摄都像这样反反复复,渐渐适应了之后,她在痛苦中竟然体验到了一丝快感。
她就这样反复地在精神上虐待自己,让自己记住这些疼痛,不要再重蹈覆辙。
演哭戏的时候,她就想着夏清离开的样子,哭得真情实感,一遍就过。即使导演喊了停,其他工作人员都陆续散开,她还呆在原地静静地流泪。
她无法像那些资历深厚的演员一样,做到即时抽离,她一脚踏进去,就再也走不出来。
江之澜告诫她不要纵容自己沉溺在这些情绪里,这样下去人很容易精神出问题,要假装演戏,而不是真演。
“你不要这样消耗自己。”
在电影拍摄期间,她和饰演女老师的演员姐姐江之澜成为了好朋友。
江之澜自身带有一股知性的气质,不开口,眼神里散发着严肃和深情。
江之澜对她很是欣赏,这个小女孩带给她太多惊喜了,她没想到这女孩是没学过表演的,因此很是乐意和她私下一起交流。
“小眠,我经纪人说,你以前是歌手来的?”
“吉他手。我不会唱歌。”
“吉他手?那更厉害了,学乐器很难的。”
“我就是给歌手伴奏的,在舞台上也没什么存在感。”
“你是怎么想到要来当演员的?你很适合演戏。”
“阴差阳错。我和音乐公司的合约刚好到期,正好也想试试其他类型的工作。”
“金导的眼光真好。”
“我也不懂他为什么选我。”
那天下午,她们拍了几场室内戏,其中有一场,江之澜穿着半透明的睡衣从玻璃门里走出来,睡眼惺忪,阳光温柔地照在她身上,无比魅惑,林想眠有一瞬间以为自己看到了夏清。
她一时之间忘记了所有要说的台词,直勾勾地盯着江之澜,仿佛从没见过这么美丽的景象。
她也曾这样,在悠闲的午后里醒来,带着倦意亲吻自己,然后起身,去倒水。
窗外的风温柔地摇曳着屋内的花枝。
导演没有喊卡。
林想眠迟迟没有说话,最终,她说,对不起,我忘词了。能再来一遍吗。
导演却说不需要了,这样演也很好,比说台词更好。
他没想到这女孩会带给自己这么大的惊喜。
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眼神中流露出的复杂、贪婪、爱意以及占有,远比那几句台词要来得更动人。
还有她的吻戏。
江之澜从来没有和女孩一起拍过吻戏,她被导演叫停了许多次。
她先是用力地,亲吻了林想眠的额头。她表现得毫无情感,唯有尴尬。
最终,竟然是林想眠占了上风,她的亲吻表现得生涩而温柔,讨好的,充满生命力与欣喜,打破了女教师循规蹈矩的人生。
江之澜感受到一股奇异的、心灵的战栗,她被这个小女孩吻得直发抖,一时间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她竟然让她骨软筋酥。
林想眠在导演的一声号令下暂停了动作,连忙弯腰给江之澜道歉。
江之澜却没有搭理,光顾着迅速从她身边逃开,不敢多看她一眼。
林想眠和江之澜有许多亲密的戏,两人无数次靠近,她无数次都闻到了她身体里散发的香气,混杂着淡淡的中药味,这些气味都时时刻刻在提醒,她不是她。
她每次听到导演说演的好,都开心不起来。
她只觉得愧疚。
她知道自己已经分手了,可是和别的女人拥抱甚至亲吻,她还是会在心里悄悄地说对不起。
江之澜的老公带着女儿来剧组探班,她把林想眠介绍给他们认识,林想眠看着他们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画面很是温馨可爱。
她又想到了她。
她每天都要想她无数次,虽然已经分开,但她的大脑仿佛被她入侵了,总是一个不留神就想到了她。
她也会这样吗,在l国的家里,和女儿和前夫围坐在餐桌前,一起吃着饭,聊着天。
她偶尔会想起自己吗。
她曾经是那样决绝地抛弃她,仿佛她对她的爱是什么避之不及的东西。她想要一个分手的理由,可她却连一句解释的话都懒得说,直接宣告了结果。
夏清生日那天,她散步到两个街区之外的烘焙店给自己买了个小蛋糕。
佳佳和郑历洲一起去露营了,夏清为他们准备好了所需的装备和食物,没有跟着去,她想把这一天留给自己。
她独自坐在房间里,看着那把吉他。
脑海里不由地幻想林想眠在自己身边,她会给自己过生日,给自己弹奏摇滚版的生日快乐。
她一边想,一边笑着吃完了蛋糕。
她悄悄许了一个不太可能的愿望,希望有生之年能够和她的小女孩再见一面。
随着时间的流逝,她越来越清楚地知道,她和她可能永远不会再见面了。
她再也看不到小女孩在朋友圈的任何动态,她猜测到自己可能已经被她删除了。
她感觉只剩下她一个人在漆黑的夜里行走,前方是黑茫茫的一片,没有尽头,也无法回头。
林想眠的电影上映之后,票房突破千万。
她用自己的片酬和剩下的所有积蓄买下了夏清退租的房子。这是她给自己的第一份礼物。
她的新公司在京市,公司给她在京市安排了新的住所,不出意外,以后几年都不会再回滨城生活,可她还是买了。她这辈子从来没有特别迫切地想要买过什么,或者,拥有过什么。
房主本身是没有卖掉房子的计划的,可林想眠给他开了个不容拒绝的高价,于是一锤定音。
“这房子以前住的是个女医生,房子保持的很干净,前几年才搬走的。”中介在电话中向她解释着。
“嗯。我知道。”
赵姐带林想眠去了剧组的庆功宴,她吃到一半,忽然拿出手机定了机票。
她和大家礼貌地说了再见,不做解释,就赶去了机场。
她在深夜到达滨城,回到夏清以前的住所,现在这是她的房子了。
这是她分手之后第一次回到滨城。
滨城在下雨,她透过车窗打量着这座熟悉的城市,街景看上去静谧又温和。
上楼之前,她在楼下超市买了瓶酒,拎了回去。
打开门,她站在门口,轻声说:
“姐姐,我回来了。”
夏清几乎把所有东西都清理干净了,只剩下房子原有的家具,还是同一张桌子,林想眠坐在椅子上,静静地喝着酒,给自己庆祝。
她在房子里看了一圈,没找到自己的那把电吉他。她想,可能早就被当作垃圾处理掉了。
林想眠曾经无数次来到这所房子里等夏清。
两人见面的时间总是很受限,每次在一起时都觉得很难得,林想眠还以为这样的幸福感能持续得久一点,都这么难了,竟然还这么短暂,对她而言未免太过残忍苛刻了。
她在卧室的床上睡了一夜。
没有床单也没有被子,她就躺在空空的床垫上。
她觉得自己好像被困住了,即使她离开这里,她的某一部分依然被留在了这里。
“姐姐,我想成为你的一切。”
她喃喃地念着电影中的台词。
“我走了之后才发现,自己原来被困在原地,无法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