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绵,我们到此为止吧。”
“接下来我会和我前夫一起去L国生活,为了我女儿,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你还年轻。你知道的,我没时间了,我已经老了,而你还可以有更美好更优秀的恋人,无论男女。”
“我希望你可以好好的。好吗。”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夏清的神情是柔和又温暖的,比对待病人的态度多了些私密的情意,她一直在笑,在缱绻的夜色里显得格外美好。
夏清想过不告而别。
可她不忍心。
于是,由一种不忍心变换成另外一种不忍心,她想,还是要当面和她讲清楚的好。
她特意挑选了一个晴朗的日子,天气好得仿佛做什么都感到很开心。
林想眠在她的告知下瞬间变成了一颗暗淡的小珍珠,她努力使自己不要用受伤的小羊羔的眼神看着夏清,可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哭。
她看着夏清举起自己的手,正如她经常喜欢的那样,亲吻了她的手腕。
“我可以陪你去L国,或者…”
“我们异国恋可以吗,我不想就这么分开。”
“姐姐,这是我第一次这么爱一个人,你能不能…”
不要走。
夏清温柔地对她笑。
林想眠用指甲狠狠掐着自己,试图记住此刻的这种卑微。
她告诉自己差不多得了,就这样了。
既然夏清什么都不打算告诉自己,也已经做好了决定,一切尘埃落定,她不该没皮没脸地纠缠下去。
她也,她也很骄傲啊。
随着这些话说出口,她已经低到尘埃里了,没有再聊下去的必要了。
佳佳出院之后,夏清搬到了郑历洲的房子去照顾她。
这房子她只来过一两次,每次都是为了佳佳,这一次也不例外。她十分陌生地走进客厅,佳佳拉着她来到一间摆放着双人床的卧室,说从今往后要和她一起睡。
这些都是让她心酸又欣喜的变化,佳佳在这期间变得很粘她,这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郑历洲去学校给佳佳办理了休学,正好是寒假,等春天的时候,她们会在一个新的国家开始新的生活。
夏清看得出佳佳很是期盼。
她早早就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郑历洲告诉她,滨城的房子会一直留着,许多东西即使带不走也没关系,佳佳这才放心下来。
签证下来之后,夏清反倒越发显得心事重重。
随着离开的日期越来越近,她的心中一片荒芜,茫茫然不知所措。
这些不工作的日子,天气好得令她感到烦躁。
这么多年她都没有这么懒散过了,她尽量让自己去适应这样的生活方式,她像一头搁浅的鲸鱼,无能为力地一动不动,十分痛苦。
她买了许多儿童心理学以及青少年抑郁症方面的书籍。郑历洲说得对,作为医生,她首先要治疗好自己的女儿,其余的一切都要为这件事情让路。
夏清这时才发现自己原来是个贪心的人,她想要工作,想要恋人,想要去海岛旅行,还想要女儿好好长大。她想要的太多了,她在短时间内几乎拥有了一切,已经很幸运了。什么东西都有保质期,她即使内心再难过,也只能放手。
她在这个年纪遇见了一场注定没有未来的爱情。已经很幸运了。即使她的小女孩说愿意等她,她也不能真的让她等她,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未来会怎样,更何况,等待是一件那么让人绝望的事,太痛苦了。
长痛不如短痛,还是快刀斩乱麻来得更自在些。
分别的那一刻,夏清觉得无比平静。好像一个癌症患者在很久之前就知道自己会迎来这一天,而这一天终于到来的时候,她有了一种奇异的解脱感。
夏清陪着佳佳去吃了她感兴趣的网红甜品。
她们拍了很久的队,点了两份套餐,佳佳拍了照之后,夏清第一口吃进嘴里,还没咽下去就笑了。
一点也不好吃。
她又看了看依旧很长的队伍,
“好吃吗?”她问佳佳。
“好吃啊。”佳佳说。
夏清和佳佳从甜品店出来,又去附近的花店买了一束百合。她在售卖盆栽的区域流连忘返,佳佳却提醒她:妈妈,我们很快要走了。这个买回去谁来养呢。
她仿佛惊醒一般,带着女儿离开了花店。
郑历洲晚上一回家就把花扔了出去,连带着夏清微乎其微的好心情也跟着一扫而空。
“哦对对,爸爸花粉过敏。”佳佳在一旁吐了吐舌头。
夏清叹了口气。
她还没来得及把花安放在花瓶里。
一想到以后要和郑历洲继续待在同一个地方,她就觉得崩溃,以至于都不敢深想下去。
先是爱意,然后是恨意,最后是爱恨交织下的万念俱灰。
林想眠没有和公司继续续约。
合同刚好到期,一切都是那么的凑巧,但凡早一个月,早一星期,她都会毫不犹豫地续约。
她忽然就对舞台和音乐这件事失去了兴趣。
“我只是个乐手而已,又不是主唱。有我没我都一样。”她对海哥这样说。
乐队没了主唱才会受到影响,而少一个乐手,实在是无关紧要。公司第一时间就能联系到替代她上台的乐手,林想眠走得很干脆也很轻松,心里没有任何负担。
“可你之前从来没跟我聊过这件事。你和别的公司之前有联系吗?”海哥很是不解。林想眠的状态一直很稳定,不像韩湘,动不动就搞出一些舆论上的大乱子。结果,她竟然说自己不打算续约了。
“没有。你别多想。我是突然决定的。我也没想到。”林想眠说。
“你考虑好了?你确定吗?如果你对签约条款有疑虑和问题,我们可以谈。”
“不谈了。就到此为止吧。”
她对海哥深深地鞠躬,这些年,无论如何,她对他都是心怀感激的。从一开始的签约到后续的巡演,是海哥让她有了现在的一切。
林想眠比夏清还要早一天离开滨城。
她受不了了。
她对这段短暂的关系很是怀疑。
她怀疑夏清是不是根本没有喜欢过自己,只是觉得有个年轻的妹妹围着自己转来转去很有意思。
一直都是她在努力奔赴,单方面地等待,陷入烦恼和混乱,在情感与理智之间不断交战。
她但凡有一点点喜欢或在乎她,都不会这么绝情地和她斩断联系。
太残忍了,她怎么能不恨。
太可恨了。
她想起那个男人,夏清和他吵架的样子看上去水火不容,她怎么能和那样的人重新在一起生活呢。那个人,连她都看得出,会带给她很多痛苦,应当离他远一些才是。
在走之前,韩湘和林想眠见过一面。
海哥在工作群宣布了林想眠不再续约的事,韩湘一时间感到难以置信,以为自己看错了。
最初她来这个公司,也是林想眠引荐的,那段时间她和肖亦晚分开,是林想眠陪着她度过了许多难耐的时间,她在韩湘心里是唯一被认可的朋友。
而林想眠竟然要离开了。
林想眠和夏清之间的事,她隐约知道一些。
她不确定她们到底有没有在一起,只是知道她们两人都认可了这段感情,正如自己和肖亦晚最开始那样,她细细想来,好像两人之间并没有一个特别严肃的契机来表白心迹,而是自然而然就在一起。
“你和夏医生,到底是怎么了?肖亦晚说,夏医生把医院的工作全都停掉了,已经很久都没去上班了。现在你也要跟公司解约。到底发生什么了?”
韩湘没想到,一个月不见,林想眠会状态这么差。
之前那个元气满满的林想眠仿佛不复存在,只剩下眼前这个憔悴的,低落的,连打扮自己的心思都没有的女人。
“我也不知道。”林想眠也想知道,到底怎么了,到底为什么,她看着韩湘替自己着急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感动和暖心。
她听到韩湘在问自己:
你和夏医生就这么分开了?
林想眠笑了笑,点了头。
她笑得好委屈,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韩湘也跟着她一起变得难过起来。
“我早就知道我们会分开。所以我和她每次的见面都尽量让我们都能开心,我希望在分开之后,她每次想起来我们之间发生过的一切,都觉得是人生很美好的记忆。”
“那你还喜欢她吗?”
“喜欢啊。我可太喜欢了,喜欢得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就像现在,我依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你不续约了,以后要怎么办。你要离开滨城吗?要去哪儿啊?”
“我打算先去京市,有个演艺公司的经纪人之前给我发了消息,想和我见面聊聊。”
“你以后要做演员吗?”
“我也不知道。想不想做和能不能做还是有区别的,走一步算一步吧。”
林想眠本身也不是对事业和生活很有规划的人。
但现如今,只要能离开滨城,去哪里她都愿意。
这次去京市,她不知道会是一个什么结果,最可能的是最终跑个空。
不过没关系,她手里还有一些存款,可以支撑她继续生活下去。
和韩湘道别后,第二天,林想眠就迫不及待地去了机场。
她没想到春节期间的机场竟然这么热闹。
有许多一起去旅游度假的恋人和家庭,来来往往全是人,她甚至没在候机区找到一个空位。
坐上飞机,她下定决心,给夏清发了最后一条消息:
姐姐,我可以等你吗。
两人的聊天内容就停在这里,从此再无任何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