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膑带走和氏璧着手去救活未来的我,然后丢下那句话就离开了,好吧,忽略前面十个字,意思还是很简单的,于是我动身前往越国。
苎萝山下清溪薄涧,一挂银练也似的瀑布从山崖飞流而下,在碧树的掩映下发出鸣啸。
我顺着瀑布下汇聚而成的溪水直到山脚,只见远远的有一对妙龄少女在溪边石旁浣洗纱衣,待走得近了些,她们也发现有人靠近便抬头来看,于是只见两位少女,一个是沉鱼落雁,另一个便是闭月羞花,各有不同却是一般样的绝色。
我感慨着“春秋的美人果然真多啊”的同时,想起来孙膑留下的“越女浣纱溪,大夫照夜珠”这句话,于是上前攀谈。
好在我长得面善,两位美女显然对我没有什么戒备心,很快就适应了我的搭讪风格,银铃似的笑声在山间显得更加空灵。
我望着她们微微失神,不要说我好色,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这两位姑娘的名字,一个叫做郑旦,另一个叫做西施。
但是我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于是我还是问起了随侯珠。很明显,我看到两位姑娘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气氛忽然变得有点尴尬。
西施想要说什么,郑旦忽然走上前拦住她:我们知道它的下落,但是你要帮我们做件事,做成了我就告诉你。
有条件的互帮互助,我已经习惯这种方式了,你说吧。
郑旦的笑容里有一丝狡黠:我喜欢练剑,苎萝山东侧有片竹林,听说那里住着一位叫做阿青的越女,剑法出神入化,世人传为越女剑,很多剑客慕名求招,却总是不能得见。如果你能拿来她的越女剑谱给我,我就告诉你。
越女剑?好吧,看来春秋时期的名女子都要让我遇上了。我爽快答应,然后立刻赶往东山竹林。
等我赶到竹林的时候,日已偏西,漫天的飞霞将苍翠的竹林染上紫烟。我慢慢走进林中,忽然想起那首“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的诗句,只是我没有听见弹琴和长啸声,却剑舞叶落的飒飒声。
待走得更近了些,我被眼前的奇景惊呆了:少女素白的衣袂如翅,剑锋如潋滟秋水,在染了紫烟的竹叶纷飞中翩舞,有如梦幻。
忽然剑势陡然停止,少女轻轻纵身,落在我的面前,微微歪了头看着我,浅笑倾城。她正是之前匆匆相见的那位少女。
我真的惊喜了:你的伤好了?
嗯,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觉醒来伤就好了。
想要问的话太多,却一时间不知道从何问起,我只觉得心里暖暖的,结果就这么没心没肺的对着她傻笑。这段时间我有时候会仔细想这种感情,然后我想我是爱上她了,虽然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她的来历,甚至不知道她的姓名。
别傻笑了。
少女也觉得我这样子很蠢,拉着我朝竹林里走,一边说出我心里想要知道的答案。
原来,她叫做阿青,就是传说中那位越女剑的创始者,越女阿青。
但是让我惊讶的还远远不止这些,阿青和我一样,她也是从两千多年后的时空来,她亲眼见证了那个时空的毁灭,但是她却没有我这么幸运,因为有很多人指引着我直奔天劫之事的主题,而她却只身一人来到这个全然陌生的时空,一个人应对出现在身边的种种奇遇,一个人设法找寻改变灾劫的关键点。
第一次见她时,我正被鬼谷子利用着,所以她才要杀我,而第二次她已经知道我的来历,所以才会救我。
怪不得她说一觉醒来伤就好了,可是身边却没一个人认得,因为梦中方一日,世上已百年。
除了我们这些涉及到天劫的人,其他的都已经随着十极禁绝阵的时空推助化为了历史尘埃。
可是我仍然不明白,她只不过见了我两面,为何以自己的性命来救我。
她的答案让我再一次惊讶: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好像很久以前就认识你。
我一直觉得这是个土到掉渣的搭讪句式,所以才一直不敢开口对她说,尽管这种感觉是那么的清晰强烈,而此刻听她说出,我却觉得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像被她轻轻触了一下,五味杂陈。
当我把传说中的越女阿青带到郑旦面前的时候,意料之中的看到这个美丽的姑娘吃惊的捂上了嘴,没想到吧,不要说越女剑谱,我连越女都带来了。
可是接下来让我没想到的是,郑旦摇了摇头说这个不算,她还不能告诉我随珠的下落。
我无奈,好吧,我明白,不讲理是女人的天性,所以孔夫子有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想到这里我看了一眼阿青,嗯,其实也是有例外的,像我们阿青就不会这样,好吧,我知道恋爱中的男人智商也很低。
这时西施止住了郑旦,不顾她担心的表情,有些冷淡的对我说:你可以去会稽找范蠡,如果他说可以把随侯珠给你,那么,我会把它给你的。
不再多说,我和阿青立刻动身前往会稽。
会稽是越国的国都,在苎萝山的东南方,骑马约大半天的路程。
来到会稽城我们没有花太多的功夫就找到了范蠡,这个传说中的人物散发着一种与众不同的气场,即使他身着布衣也一样让人无法忽视。
看到阿青正望着他俊逸的面容不自觉的笑,我立刻觉得一阵不爽,站在这两个人的中间,挡住他们两两相望的视线。
简单明了的把事情的原委说出,我立刻就发现范蠡的脸上泛起和西施他们一样的为难。他像是犹豫不决,想了很久,终于提出了一个要求:设法请名铸剑师欧冶子为越王铸一把镇国之剑。
于是,我们得再次奔波了。
范蠡说过欧冶子此时应该在湛卢山附近,于是我们要来了地图,一路向南而行,没多久我们就进入了赤堇山地界。本想稍做休息,谁知道密林中一阵嘶吼,让我们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们赶向声音的来处,只见是一只巨大的白猿在咆哮,可是要说是猿猴细看时又不太像,它白首红足,样子凶猛无比。而另一边则是一个留着长须的清瘦中年人,已经吓得瘫倒在一旁。
不由分说,先救人要紧。
这个怪物应该是火属性,不断发出烈焰攻击,喷涌的火舌几乎要吞没一切。我和阿青联手,用剑风一扫火势,让阿青凌厉的剑招能起到效用。
谁知这怪物皮肉坚韧如铁,只见到剑锋刺到它发出金属相碰的火花,却不见它身上被刺破一点口子。
这时候瘫倒在一旁的长胡子大叔喊道:它的罩门在双足!
我和阿青一听相视一眼已经拟好战术,我旋身剑舞,把自己包裹在剑影中,变成一束急骤的龙卷风,在半空里划过一道弧线攻向怪物的头部,这正是一招苍龙吸水。
怪物被强劲的剑势撞得连连后退,阿青趁势攻上,剑风贴地而行,疾如风,侵略如火,化为一片火红的朱雀影,斩向怪物的双足,这是一招朱雀灵焰。
水火本是不容,但是此时却是我的水龙灭了怪物的火势,然后再由朱雀火压上。于是只听怪物不停嚎叫,双足俱断,倒在地上,一瞬间地动山摇。
长须大叔被我们扶了起来,他顺了顺气,说:它是朱厌,上古有载,见到它则天下战乱,只是没想到它会是守护赤堇山锡矿的地灵。
朱厌挣扎着忽然开口说出了人话:鬼谷子有什么错?我们有什么错?难道只许你们人类拯救自己的将来?
我无言以对,阿青却轩起双眉,提剑上前,毫不犹豫的斩下朱厌的头颅:说不上谁错谁对,但是我必须为了我们的将来而战,因为那里有我的亲人朋友。
我看着这一幕有些感慨,阿青真的要比我坚定,是的,立场不同,这是无奈的事实。
长须大叔过来向我们道了谢,自报了家门:欧冶子。
真是那句什么来着?对,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于是当下把求剑之事说了,欧冶子捻须思考,只说,这两天他心有所感,本来是准备在湛卢山下开炉铸剑,所以才来赤堇山准备找寻铸剑材料,没想到却遇到朱厌。于是,他说,只要我们帮他备齐材料,便会帮我们铸剑。
那是自然!我很高兴,这大叔太厚道了,竟然没有其他的附加条件。
于是,材料便是赤堇山上的锡和若耶溪底的铜,现在锡矿唾手可得,就剩下铜了。
于是我们让欧冶子先回湛卢山等候,不消几日,我们就会把材料备齐回去。
若耶溪就在赤堇山下不远处,溪水清冽,但是想要在溪底挖出铜矿也并非难事,但是我们意料中的遇到了这里的守护地灵——肥遗。
肥遗并不肥,尽管他名字里有个“肥”字,如山海经上所记载,它一头两身,长得像蛇,却有四只翅膀。
当然,这些都是阿青告诉我的,在未来,她是个熟读古典名著的才女。而在这儿,则能文能武的越女阿青。
传说肥遗出现是旱魃之兆,但是偏偏它的攻击是水系,我想也许就是因为它吸收了水作为自己的力量,所以才会在它出现的地方出现旱情吧。
所以对于人们来说,消灭它,也是件抗旱救灾的好事。
我和阿青的配合越来越好,对付它甚至还没对付朱厌般困难,斩掉它的头颅,任它再有几个身子几对翅膀都没用。
可是水攻却弄湿了我们,湿衣服什么的到是小事,找些火属性的符咒来慢慢烘干就好,完全不用上演孤男寡女在中间拉道布帘烤衣服的狗血戏码。
但是阿青却有些着急,只见她把一本相册从包裹里拿出来,仔细检查了没有弄湿才算安心。她告诉我,离开那个毁灭的时空来到这里时,只来得及带了这本相册,想家的时候她就会看看,回家的信念若足够强大,那么遇到再大的困难也都能挺住了。
带齐赤堇锡矿和若耶铜矿,我们再次启程,一路往东南,来到湛卢山下。
远远地就看见有青烟升起,我知道,欧冶子的铸剑炉已经起了。把材料交给欧冶子,见他眼睛放光,我知道,好的铸剑师不仅爱剑如命,见到好的铸剑之材也是欣喜若狂的。
名师铸剑不容半点分心,于是我们被请到剑庐之外,然后就见从剑庐里忽然升起火光,红透天空,不多时,天空聚满乌云,风雷滚滚,墨云蔽天。紧接着有雷光落入剑庐,发出铿然巨响,就像是在锤击锻造。
我们从未见过如此震撼的景象,这铸剑之法,当真是惊天地泣鬼神。
我和阿青相视一眼,知道铸剑还需要一段时间,于是我们就先去别的地方转转。
现在终于有了很多闲暇时间,于是,我提议看看阿青的相册,我想看看她作为未来女孩的装束是什么样子。
她笑着同意,把相册拿给我看,从坐在童车里的小小婴儿一直到亭亭玉立的少女,我几乎能从相册看到她的成长轨迹。忽然我想起了什么,再次把相册翻回到她四岁那年在公园里坐旋转木马的那张,我怔住了,指着坐在她身后的旋转木马上,成为背景的小男孩:这个是我。
原来,一切早已注定。
等到剑庐再次开启,又不知是多少天之后的事情了,那天巨大的雷鸣过后,满天墨云化作倾盆雨,浇熄了剑庐上空的红光。
欧冶子打开剑庐之门,只见内里的铸剑炉砰然炸裂,从里面飞射出来两道强光,一柄直接向我飞来,我想也没想,抬手接过来。刺眼的光芒过后,只见在我手中的是一柄光华若水的长剑。
它叫湛卢。欧冶子告诉我,这柄以其诞生地为名的宝剑,最具辅弼天下的剑灵,可是它偏偏选择了我作为主人。名剑是这样,一旦选择了主人,他人便难以驾驭了。
我有些焦急,那怎么办,毕竟我还需要向范蠡换取随珠。
欧冶子望向另一边,那边的光芒中透着极冷的幽寒,慢慢退去时,竟然也是一柄剑,窄而锋利,光的效果下,剑身似一条游动的蛟,险而诡魅。
这把叫做鱼肠,其剑不祥,有弑君杀主的剑格。
忽然鱼肠剑嗡嗡作响,剑身也晃动起来,仿佛在对这句评语极为愤怒。
欧冶子摇头叹气:你空有匡君辅国的志向,却没有这种命格,也罢,你既然想要去,冥冥之中自有天数,我也无法强留。
鱼肠……荆轲刺秦所用的那柄剑,果然是弑君杀主的不祥之剑……
欧冶子把剑交给我,我虽有些隐忧,却还是接下来,准备用它换取随珠。
我把鱼肠递给范蠡的时候,能看到他复杂的表情,他显然是个识剑的人,轻轻弹剑,发出清脆又悠长的铮音让他脸上出现惊艳的神色,可是他一定也看出了这剑的命格。此剑不祥,可是,现在的越王需要这把剑!他坚定的说。
然后,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又让他的神态变得有些难为和心痛。
许久,他取出一封信笺给我:拿给西施,见了信,她会把随珠给你。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样复杂的神色。
西施捧着信笺落下泪来,然后从里衣小心的取出随珠递给阿青。
郑旦想要抢过来却被西施制止。
郑旦急了:姐姐,你有心疾,这随珠可以解你的心疾之苦,怎么能给他们?少伯太过分了,他难道就不顾你的身体?
原来是这样……我和阿青神色黯然,我们知道,郑旦所说的少伯就是范蠡,在他心中,国事终究要比这个深爱他的女子重要,所以后来他才会将西施送给吴王,让她成为千古留名的红颜祸水,倾城倾国……
西施摇了摇头:随珠能解心疾,却不能解心痛……
我有些犹豫的接过随珠,阿青却抱了抱西施,只说:你若爱他,便相信他,总有一天,你会和他一起泛波胭脂湖上,归隐乡林。
离开浣纱溪后,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终于还是我先开了口:阿青你对西施说的是真的么?
毕竟,关于范蠡和西施的结局有着太多不同版本的说法。
阿青笑了笑:我不知道,我只是相信,每个故事不管有多少悲伤和遗憾,最终都会有一个美好的结局。
她的笑容就像是能穿破乌云的阳光,照暖了人心:嗯,我也相信,所以我们俩,也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