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游 第11章 《逍遥游》第十一章

说好了啊，等一切结束了，你就嫁给我。

面前的清秀人儿听我这么说，半嗔半羞，忽然转了身，向未知的方向走去。

我有些心慌，伸手想抓住她，却打散了那个身影，四周一片黑暗，只有手中的浅紫色面纱，上面染满了血迹。我只觉得无尽的寂寞与恐惧包围着我，挤压得让我透不过气来。

阿青！

我挣扎着坐起身——原来是梦，右臂的剧痛让我回忆起那场惨败，还有……阿青，太阳穴抽搐般得疼痛，我却觉得更难受的感觉在心口。

你醒了？

说话的声音温婉却冷清，我望向她，轻纱掩面、倩影曼妙，恍惚间我几乎以为她是阿青，可是我知道她不是。

她就是那时常在海边遥望的褒姒，但是我却第一次知道，原来她也有如此惊人的身手。

我忽然想起曾看过对于她的传说，她的母亲是周室宫女，因有感与龙涎而受孕，却足足怀了四十年才生下她，原来竟是事实。

褒姒说，周室气数已尽，所以她也顺应天理，配合鬼谷子促成群雄盘踞之势。然而后来她才知道，原来鬼谷子的计划竟是逆天。

我点了点头：所以你才决定反对他么？

褒姒摇了摇头：你不明白，我不会背叛他，他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他的。

我想起她曾在海边的自言自语，终于明白了：你爱他，可是他的心中却不会有儿女私情。

褒姒点头道：儿女私情对他来说犹如尘埃，根本不在他眼中，可是这并不妨碍我的心，只是这几年我逐渐明白，天理自然，谁都不能逆天而为，即使这个人是鬼谷子，否则终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眼见着他当日的爱徒或走或死，往日生机无限的桃源岛变成如今这样死寂，而他也像凝滞的桃源岛一样，愈加冷漠……我知道我需要保护他，用另一种方式，而不是纵容他再继续下去。只可惜，这决定太迟了，让你们经受这样的伤亡……对不起。

我有些黯然，我知道不该责怪她出手太晚，因为决定去帮助自己深爱的人的敌人，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我望向她：鬼谷子有不死之身，我们不知道他的弱点，即使加上你，也是同样的结果。

她垂下目光：我知道他的弱点。

是什么？

“就是我。”

看到我疑惑的目光，褒姒解释，原来鬼谷子用了连命之术，将自己与褒姒的性命相连。除非两人同时殒命，否则任何一人都是不会死的。

我皱了眉头：那要杀了他，岂不是还要杀了你……

褒姒沉默了一会儿，只说她会有办法阻止鬼谷子的，让我再过一会儿就和她再次前往灵蛇洞，因为她为我治疗了右臂上的伤，约莫再过半个时辰就能好。

只凭我们俩？

褒姒肯定的点了点头：你没有其他人可以选择，孙膑和神秘人被禁绝阵吸收着法力，再继续下去他们会虚耗而死，而十极禁绝阵也将在二十四个时辰内完成。

我扯去右臂上的绷带：不用等了，现在就走。

我知道时间耽搁不得，多耽搁一分，孙膑和未来的我就多一分危险。

持续悲伤没有意义，只有振作起来，完成本该完成的事情，才不会辜负为此而付出的代价。

禁绝阵的紫气范围更加扩大，桃源岛上甚至连溪水都凝滞不动了。我和褒姒再次进入灵蛇洞，一如之前，却不用再一次破除每一层的封印。

于是当很顺利的来到最后一层时，我们意料之中的看到鬼谷子好整以暇的站在十极禁绝阵的中心，而且显然因为多了两个高手为他分担阵法对于法力的吞噬，此刻他的神情自然而悠闲。

但是当他看到褒姒从我身后走上前来的时候，向来古井不波的表情泛起涟漪。

我却急忙望向另一边的角落，阿青仍然静静的躺在那里，仿佛睡着了，睡得很熟……

我捏紧拳头，让指甲陷进掌心的肉里，我知道必须控制自己的情绪，再次望向鬼谷子身后的禁绝阵，里面的孙膑和神秘人依然被绵密的气流缠着，双目无神，似乎已经失去了知觉。

没想到，连你也站在了我的对立面……

鬼谷子忽然开口。

褒姒缓缓摇头：天理昭彰，你无法逆天。

鬼谷子却望向我，勾起一丝冷笑：你已经看到这被规定的历史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人们对自己所生存的世界毫无敬畏之心，重利轻义、六欲横行，道德败坏，数千年后，神魔禁绝、山河污浊，难道这就是天理所向？我不会承认，也绝不会让它发生。如果这就是天道的终点，那我便逆天而行！

褒姒有些激动的喊道：可是你会应劫！会万劫不复的！

鬼谷子向她笑了笑，却终又望向我这边：你说人活一生是为了什么？

我明白他的意思，若不完成这个志愿，即便让他庸庸碌碌安详百年千年的福寿，又有什么意思。

我一向佩服他，以前是，现在也一样，尽管他欺骗了我，杀死了三宝，杀死了……阿青，但这只是因为我们站在不同的立场，我们的心中有着不同的正义。

前辈，我敬佩你的逆天之勇，可是，未来的世间再荒芜、人心再败坏，那也依然是我的家园，我无法坐视她被你毁灭。

鬼谷子笑着点头，慢慢举起阿青的那柄剑，我咬了咬牙，挺剑迎上。

鬼谷子知道不能伤害褒姒，所以对于她多是采用困的方法，但是褒姒也很明白他的战术，早有准备，一方面猛攻牵制他的大半攻击。

而我则小心保存气力，设法找到命中他的机会。但是，显然这一战比上一次更加困难，因为由于孙膑和神秘人陷身困阵，到让鬼谷子解放了更多的力量来战斗。

时间久了，褒姒越来越难牵制住他，而我也渐渐落入下风，甚至数次险象环生。再一次险险避过剑锋，身子还未站稳，就听见鬼谷子轻喝：天殊怒云极！

还未来得及反应，就看见无数银色剑影有如密织的雨线倾盆而下，一时间眼前光芒四射，我忽然想起上一战的最后，三宝的身影在我昏迷前看到的影像里粉碎如尘……

我运起所有功力，横扫剑风成盾，但是我却明白，这样根本无法挡住这一招。我几乎已经感觉到了身体被剑雨撕碎的疼痛。

忽然眼前一暗，只觉得有什么挡在我面前，被招式重重击飞，然后撞向我，一起飞向墙角，背后一阵疼痛，我们撞上墙壁然后摔落在地。

我摇了摇头，清晰视线，只见面前的褒姒倒在血泊中，原来是她替我挡下了致命一击。

另一边鬼谷子也似有些担心，只朝这边望着，却并不打算趁势追击。

没过多久，褒姒似乎动了动，她慢慢站起来，她的面纱已经破碎掉落，发髻微微有些散乱，却丝毫不妨碍那个绝代的身姿。

你没事吧？

我绕到褒姒面前，却被眼前的人惊呆了。

目秀眉清，唇红齿白，发挽乌云，指排削玉，有如花如月之容，倾国倾城之貌。这些是古书里描述褒姒的词句，但是当这一切辞藻摆在她的容颜之前的时候，就全都失去了意义。看到她才知道周幽王并非昏庸得可笑，若为博得她的一笑，倾得天下又算得了什么。

我忽然明白鬼谷子为何要和褒姒连命了，因为面对着这样一张颠倒众生的面容，任凭是谁都无法下得去手的。

褒姒慢慢走向鬼谷子，莲步轻盈，忽而微笑，天地为之失色。即使是鬼谷子，此刻也微微怔了。

忽然听得一声轻喝：天！

声音的来处正是十极禁绝阵中的孙膑，不知什么时候他身上的气丝已经齐齐断掉，而他身后的神秘人则在奋力抵挡困阵中卷土重来的气丝。

褒姒笑容未敛，手结法印，紧跟着喝道：地！

我知道此时该做什么，纵身越到鬼谷子附近，快速结下法印，口诵：人！

千万道金光从我们三人处集卷而出，化成浮在半空的万千符文，把鬼谷子困住。

这正是三才定一阵，算是困阵中的极致，需要功力相当的三个人依次结印施法。幸好之前孙膑教给过我。

而配合得如此紧密，则是因为我刚进来的时候发现了一些端倪——孙膑的眼睛曾望了我一下。

褒姒蹙了眉，望向我：就是现在，快！

我知道她要我做什么，可事到临头，竟忽然下不了手。

鬼谷子嘴角轻轻勾了一下，双手竟慢慢集起气劲，三才定一阵的符文开始出现裂纹。

孙膑大喊：快啊！

我不再犹豫，极招上手，龙吟吞日攻向鬼谷子的心口，然而剑锋未及，只听鬼谷子沉声一喝，符文化为粉末散去，同时举剑画出五行之象，冷笑：千劫，一灭！

强大的气流压迫而来，我没有变换招式，我知道机会只有这一次，至少也要同归于尽！忽然孙膑飞扑而来，羽扇翻飞，挡下极招，然后双臂牢牢箍紧鬼谷子。

同一时间，吞日龙吟也化为一条苍龙，呼啸着穿过孙膑和鬼谷子的身体，在空中化过一条血线，然后化为乌有。

鬼谷子忽然一窒，不敢置信的望向另一边的褒姒，只见她还在微笑，笑容颠倒众生，而唇边却缓缓流下艳红。

我不忍再看，我知道她早已做了这样的决定，在我们命中鬼谷子的瞬间自绝心脉，用来断绝连命术给他带来的生机。

你们竟然……

鬼谷子再次望向仍然箍筋了他的孙膑。

孙膑也在笑，眼中却流下泪水：一切都结束了，师父，重塑的历史中若还有你我，那时我再好好的做你的弟子吧。

鬼谷子仰头，喃喃自语：天道……天道！

忽然他笑起来，直到所有人的身体都慢慢化为粉末，弥散于空气里。

一切又再度变得寂静。

困阵顿时消失，神秘人倒落在地，我顾不得互相牵制的问题，跑过去扶起他，此时我只想找个人好好说一会儿话。

忽然，十极禁绝阵发出巨响，光芒忽然一暗，原本源源不断发散出去的紫气忽然倒转，急速向阵眼中收敛。

强大的气流将我们卷入阵眼中，我想拉住神秘人，却终究难敌这犹如天地之力的气流，终于我眼看着他的身子飞出我的视野，隐没在紫气中。

而我也被气流堵得几乎窒息，终于失去了知觉。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听到小孩子的笑声，不明所以的四处看，只见这是我儿时常去的那个公园，我躺在公园的长椅上，穿着我原本的衣服，孩子们笑闹着从我身边跑过。

我回来了……

我有些漫无目的的在公园里走，一切都那么祥和，一切都那么平静，在经历了那么多事之后，终于回到了家，我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惊喜，毕竟有太多的人付出了太多。

脑海中想过电影般回放着那些人那些事，最后一张总是温和又坚定的美丽笑颜占据了我全部的记忆，阿青……

喂！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我转过头，旋转木马旁，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女孩站在那里望着我笑：你掉东西了。

阿青！

我怔住了。

女孩也有些吃惊：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她捡起了从我身上掉下来的照片，上面旋转木马上的小女孩灿烂的笑着，她的身后有个呆呆的小男孩正望着另一边……

咦？这不是我吗？你怎么有我的照片？还且又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我笑了，那段硝烟已经尘封，这里不再会再有牺牲、也不再会有悲伤，一切都将重新开始。

我对她说：阿青，很久很久以前我就认识你，远比你想象的还要早……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