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双如炬的眼神像是一把锥子,把沈流霜死死钉在了原地,让她一时动弹不得,有些毛骨悚然。
不清楚对方是何目的,她干脆也站在那里脚步不动。
摸了摸自己的脸,还有点疼,但比昨天好多了,也不知道她包了半个头的包子脸有什么魅力让京城两大众女子心中的香饽饽为之着迷的。
这“殊荣”要是让那些倾慕两人的女子们知道了,不得疯了。
原来不是她们心思不够细,不是才学配不上,不是身份地位不够高,不是脸蛋儿还不是最美的,而是她们不够她沈流霜,这么丑。
难道……想到另一个可能。
认出她了?摇了摇头,不可能,这脸受伤严重,早就肿了,右脸先不说被包扎过的骇人伤疤,左脸也是布满了的小伤口,现在她的脸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是自己的。
更何况之前她与这两位接触的本就没见过几面,直接原貌站在他们面前都不一定认识。
现在她这丑陋的模样,有时候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死过了,只是魂魄还未散尽有执念,像话本故事里的那样,她重生了,用了别人的身子,但意识却还是自己的。
又或者只是一场临死前的幻想,等梦醒了,一切就恢复了。
想到这里,沈流霜又摇了摇头,她还没死,这不是梦,她还活着呢!她要揭穿那假货,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而另一位梁王殿下,自顺着裴斩棘的目光仔仔细细打量着面前的女子,见她神游天外,皱眉陷入了沉思,一会儿摸摸脸,一会儿摇头点头,给人呆头呆脑之感。
就样貌来说,完全……摇了摇头。
又看了眼裴斩棘一动不动的眼神,疑惑不解,这姑娘到底是哪一点吸引了他这大名鼎鼎不近女色的好友。
最后扶额轻叹,终于想出一个理由,评价道:“口味独特,甚为不解。”
而形成这一局面的关键人物——裴斩棘,眼中乌黑眸子终于松动,有了跃动。
眼睫微沉,思绪收回,正好瞧见自己面前何时站了个人。
定眼看去,原来是昨夜与他发生不快的女子,也不知道在那傻站着又要作何。
侧眼又见到贺行渊扶额叹息,深感无力的模样,凝眸疑惑起来,问道:“你怎么了?”贺行渊抬起头,拍了拍裴斩棘的肩膀,“你终于舍得把目光收回了,看把人姑娘都看的不好意思了。”
裴斩棘脸上疑惑更深,又扫了圈周围,他看什么姑娘?
突然间想起了什么,看向不远处的沈流霜,他刚才看的她?他可什么都没看,只是一时陷入了沉思。
“你误会了,我只是想起了些事情,目空冥思,一时太过沉浸。”他对贺行渊解释,说完看了眼沈流霜,轻声不屑,“心跟脸都丑的人,只会污了我的眼。”
裴斩棘的话一字不漏的钻进了沈流霜的耳朵,他这是明着骂她呢!她也清楚了,敢情他们三人刚刚就是由裴斩棘引发的一场误会。
“你们之前认识,很熟?”梁王看向他们问道,直觉告诉他两人应该发生过什么事。
沈流霜面对贺行渊微微笑着行礼:“禀梁王殿下,小民与炎王怎会相熟,只是昨夜小民在医馆时,不小心对炎王多有误会,小民深感愧疚,呵呵……”
“好一个不小心,深感愧疚,你昨夜明知我的身份,还那般无礼。”裴斩棘口吻冷冽,眼神锐利如剑,想起这女子昨日竟然无视他的身份,无礼至极,他因着急夜影的事便一时没同她认真计较。
沈流霜当时也是脑子一热,一发不可收拾,自然反应,事态紧急,要是被他搅黄了治疗的机会,她可没地哭去。
“小女子昨夜也是救急心切,你看我这脸……”沈流霜流露出可怜的神情,指着自己受伤的脸望向梁王,“炎王当时说是要大夫医治他的马,我不知妙手堂大夫还有这本领,于是一时着急才无礼……”
“本王就是看你不顺眼。”裴斩棘冰冷的话语直接毫不掩饰,“只会装可怜博人怜悯。”
“说不定你说的和宁先生有过一面之缘也是编造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等刁民,应该给予惩处。”
“小女子不敢!我说的话句句属实。”沈流霜一听慌忙跪地,落在裴斩棘手里她非死即残,“请梁王殿下为小女做主!”沈流霜表现出十分诚恳委屈的模样,这一动静也吸引了医馆其他人的目光,一下子全屋子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了这里。
“好了,你起来吧。”梁王开口,“既然是一场误会,就没有必要为难一个弱女子,我看她刚才也在尽自己所能在药柜前帮大家抓药,想必心性也不坏。”
这后半句,梁王是对裴斩棘说的。
但裴斩棘心里不太愿意妥协,侧眼时,看到他们这里已经变成了中心,无数双眼睛也都汇聚到了这里,不知在窥探什么。
最终,裴斩棘眸色沉了沉,正转身挥袖大步离开,留下一句,“今日算你幸运,来日等着。”
也就在这时,一名女子端着一罐儿汤药匆匆而来,脚底生了风似的,止也止不住,忽然不知怎地脚底一滑,手上的汤药毫不意外的飞蹦了出来。
眼看那罐儿黑漆漆的汤药就要落在二皇子身上,沈流霜身体比脑子转的快,脚步一跨,拿起地上一块木板,伸手就是一拍,哗啦一声,那罐汤药被她拍飞了原本的行动路线,最终没有全撒在二皇子身上。
“多谢姑娘。”梁王惊疑未定,只有少量汤药溅到了抵挡的宽大衣袖上,不算太糟糕。
正当两人都松了口气时,耳边传来压抑着的,马上就要爆发的怨气声。
“你——!”
两人转头,瞬间僵住,只见裴斩棘头发湿了大半,发丝凌乱,脸上和衣物上都还残留着药渣,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怒气来形容了。
简直就是天雷滚滚,怒不可遏,他射向沈流霜的眼神,像是要把她整个人都抽筋扒骨。
“你故意的 !”裴斩棘握紧双拳,青筋暴起。沈流霜努力解释,这次她真不是故意的,但对方认定了就是她故意报复,无法,沈流霜只能跑到梁王身边,求助于他。
梁王也知此事有自己大部分责任,尽力拉住裴斩棘,好言相劝道:“这姑娘也是因为我,才不小心把药撒在你身上,你消消气。”
一边使眼色示意沈流霜快走,沈流霜也不耽搁,顺便拉起一旁已经惊恐吓傻的那名女子,一起离开了案发现场。
直到看不见裴斩棘的身影,沈流霜才在心里松了口气。
这梁王素有贤名,所以与其求裴斩棘高抬贵手,还不如直接求梁王来的实在。
梁王一直在百姓心中评价很不错,才华横溢,品德高尚,为人宽和,从不会仗势欺压,鱼肉百姓,有时遇不平事,也会明断秋毫,辩明是非。
很多人都暗地讨论这以后的皇位,就该由二皇子梁王继承最合适。
当今怀梁国自十多年前太子病逝,其皇后也因伤心过度跟着离去后,怀梁帝悲痛至今,自此都还未立太子,后宫之中也再无立皇后掌六宫之权。
虽是如此,但迟早都会有其他皇子被立为新太子,最后接替这庞大的国家。
其中最热门,最受宠爱,最有实力竞争这太子之位的,一个便是梁王,还有一位是四皇子宣王,其母月贵妃,这些年深受皇上宠爱。
*
泮水河,泮水桥。
大桥整个坍塌,残肢断骸掉落在泮水河中,湍急的河流不断冲刷而过,上面上停满了船只,不断有人打捞着河流遇难的百姓。
还有一些没来得及逃走的,被夹在了桥中间,被巨石压住,生命危在旦夕,官府的人正极力救援,搬石抬人。
被救出后便会送到岸边,经由大夫查看急救,做好及时处理,再送完各个南北医馆。
上官雪与柳闲一刻也不曾歇息,全身早已沾满血渍,同各个医馆大夫马不停蹄进行着喷血伤口的止血工作。
岸边看着这一切惨状的余林修,整个身体跪伏在地,神情如失了魂般,面上惨白无血色,双眼已涣散无光,他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这里跪了多久了。
他只知道,他的脑袋,保不住了。
身为工部尚书,负责修缮泮水桥,修了整整五年,才完工三个月,桥塌了。
“余大人。”风里传来声音。
久久未动的人抬起头,循声望去,有两人带着一队官兵,正朝这边走来。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裴斩棘走到他面前,冷声问道。
他身上已经换了一件更为淡雅杏色衣袍,显得人更高挑,眉眼明朗。
余林修沉默,丝毫没有回答的意思。
“我等刚接到旨意,奉父皇之命,彻查泮水桥坍塌事件,带走。”
话音一落,余林修便立马被架起拖走,他没有任何反抗,任由官兵摆布。
“这泮水桥坍塌之事,已经令父皇怒气难遏,再细究这其中根本……”梁王摇了摇头,“其中牵涉恐深。”
裴斩棘双手抱臂,感受着来自泮水河吹来的风,带着湿润,也夹杂着一丝血腥的味道,静立驻足,眸低被唤起一股戾气,“管他是谁,这次统统,杀。”
*
一晃七天,妙手堂终于渐渐恢复了平日的景象,上官雪和柳闲等大夫也终于得到好好休息一阵。
此次塌桥事件,百姓伤亡众多,圣上震怒,已命人将整个工部负责此次泮水桥事件的所有大大小小官员,全部押往大理寺审理。
一时之间,京城哗然,但更多是痛恨和畅快,百姓的民愤得到一定程度的缓解和宣泄。
大理寺牢狱内。
“余大人,你还是不愿意说吗?”裴斩棘看着满身鞭伤的余林修,垂眸看着手里的账本,翻了翻,“修缮泮水桥五年,除上头陆陆续续拨下来的银两外,你们工部另外也进行了募捐活动筹集银两。”
“但你们募捐得来的数额,和报上去不一样,这中间,差了不少。”
对方缓缓抬起头,气若游丝,强打精神凄笑道:“我都说了,所有一切都是我一手操持。”
裴斩棘冷然一笑:“你所侵吞的数额,和你家抄出来的数额,算下来,也严重对不上。”
“我都说……”
“死到临头,还不说实话!”一旁的林郁抓起鞭子,就是一抽,但对方不仅不长记性,反而笑的越来越大声。
他的嘴里喃喃念叨着:“打死我吧,打死我好啊……”林郁气的又是狠狠一抽,这次用了八层的力,以前都是收着点,抽的怎么都不得劲儿,反而还要考虑他的感受。
终于,对方因这一鞭子痛呼声比以往大了不少,林郁正要再抽一鞭子,却被裴斩棘叫住,“在真相没出来前,他不能死。”
“是,王爷。”林郁收回鞭子,转头继续用其他的刑具慢慢伺候,慢慢磨,看是他的刑具先招架不住对方,还是对方先招架不住刑具。
裴斩棘把账本搁下,修长的双腿伸展开来,站的笔直,对林郁说道:“走。”
林郁立马得令,把手上的那些刑具玩意儿扔给其他人,叮嘱道:“好好伺候。”
两人一路奔驰,穿过热闹大街,正要转过岔路口,突然前方冲出一粉色襦裙女子,一辆疾驰的马车的呼啸而来,就要撞上。
车夫狂喊着,“快让开!”但手上的缰绳怎么也拉不住马车,眼看着就让撞向那粉色襦裙女子,惊的头上汗流不止。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裴斩棘拉紧缰绳,纵马加速,夜影犹如白天划过的一颗黑色流星,速度之快无人能及,瞬间就到达那粉色身影的身侧。
裴斩棘伸出左臂,一把抱住那女子腰身,轻松带离了地面,犹如一阵风,眨眼间女子就消失在了原地。
车夫瞪大了双眼,随后又松了口气,驾车而去。
“王爷!”林郁急忙赶来,看清了王爷臂下间捞来的女子样貌,肤如凝脂,绝美秀致,难怪王爷英雄救美。
正要为一直以来不近女色的王爷开窍了而高兴,不过,这好像是……
“侯府小姐?”林郁不确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