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砚春 第5章 第 5 章

三月的初春，阳光总是足一些，炙热的洒下来偏了一地的洒金。

明行葵晒着晒着又要打个瞌睡，只见荣月轩外头一个俏丽的身影走了进来，明行葵眨了眨眼睛一瞧，是明行可。

明行可看见明行葵就坐在园子里晒太阳，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一笑，月牙似的眼睛眯起来。

明行可身后跟着她的丫头叫葡萄，葡萄手里提了个金丝攒的精致小食盒。

“四妹妹。”明行可走近了些，冲明行葵一笑。

“三姐姐。”明行葵也从椅子上下来，跌跌撞撞往明行可那走。

屋里的符嬷嬷听见声，一撩帘就看见明行可：“三姑娘。”

明行可笑着点点头，避了符嬷嬷的礼，张手从葡萄手里拿了那提食盒递给符嬷嬷：“我来找四妹妹玩，这是姨娘之前买的蜜三刀，我吃着觉得不错，正好给四妹妹提一些。”

符嬷嬷笑着连忙接下，亲手理了一碟子出来，又让丫头在外头搬个小桌子，又给明行可搬个椅子，同明行葵一般坐着，明行可刚坐下，红烛就倒茶来了，倒的是小砚春，另给明行葵倒了一杯热牛乳。

明行葵瞧见明行可的目光微不可见的垂了垂，她扬脸对红烛指了指杯中的热牛乳：“给三姐姐，换这个。”

红烛愣了一下，见明行可依旧笑吟吟的也另给明行可换了热牛乳。

因明行葵年纪还小，平日里一应吃食小沈氏都安排符嬷嬷头选了搀着牛乳的，就是怕明行葵不爱吃饭，哄着她吃一些香甜的，才能好好长身体。

“我许久没有喝过这个了。”明行可悄悄对她道，笑眯了一双月牙的眼，“倒是借着你的光蹭到了。”

明行可跟她说这么说，却没成想明行葵现在也只能说一些简短的话。

明行葵眨了眨眼睛，只冲她露出一个笑。

两人就这么坐了一下午，直到学堂那边散了课，明行可还和明行葵说自己描的花样子，明行诚从外头进来了，身后背了个小布袋子。

明行诚老远见着明行葵就摆手，看到明行可便跑到自己妹妹身边：“我还没回姨娘那，就听见小杏跟我说，你来了四妹妹这。”

“你和大姐姐都去上学了，我一个人在院里也无趣，便来找四妹妹玩了。”明行可手里拿了副牡丹花的花样子递到明行葵脸前，“四妹妹看这个好不好看？”

明行诚一脸的无奈：“四妹妹还小，你就给她看这个。”

明行可挑了眼鼓着嘴看着明行诚。

明行诚知道自己妹妹的脾气，马上不说话了。

“大哥哥。”明行葵开了口，“上学，看了什么书？”

她如今已经能断断续续说一些话出来，明行诚笑了：“无非就是一些四书，还有孝经。”

明行葵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抬头问他：“那，大姐姐看什么书？”

明行诚一愣。

明行葵和明行昭在明园的关系是众人皆知的事情，只是这事终究是个麻烦事，都是嫡女，可终究是个事。

明行诚浅浅垂了眼，又露出一个笑：“大妹妹如今同我看的一样。”

明行葵点了点头。

也不是她突发奇想想要问候一下明行昭，实在是……想要做个参考，现在明行昭看的书，保不准就是自己以后要看要学的。

明家学堂一般酉时下学，纪先生就住在府里，二门外的地方另有一处书房。

鸳鸯厅那边向来是日落黄昏的时候开始吃饭，小沈氏刚透出消息，说怀了身孕，今日合该府里人都往鸳鸯厅去的。

符嬷嬷一手抱着明行葵，前头明行可和明行诚走着，三人另带着丫头，一行人浩浩荡荡往鸳鸯厅去。

小沈氏的肚子已经有些显怀了，圆圆的肚子，明行葵看了一眼就别开目光，让她这个具有现代思维的人去瞧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一脸慈爱的摸着肚子，还要回应身边人的恭贺，这个工作对于明行葵来说实在有些超重，简直有些精神虐待。

“春词。”小沈氏一眼就看到明行葵，张着手要抱她。

明行葵这些日子被符嬷嬷硬生生教了些规矩，小沈氏一朝自己张手，符嬷嬷笑着将明行葵放到地上，明行葵走了几步走到堂下，半蹲身半团手对着小沈氏行了礼：“给娘亲请安。”

小沈氏感动的泪都要落下来，急忙将她搂在怀里，满眼的喜不自胜。

“四姑娘这些日子学了礼，说要给太太请安呢。”符嬷嬷在一旁笑道。

小沈氏抱完明行葵，目光又落在一旁的明行可和明行诚身上：“快来。”

明行可和明行诚四目相对，凝了一瞬也往小沈氏那去，规规矩矩的，一个六岁一个八岁的两个小孩，按着明行葵眼里，也不过都是小奶娃。

那偏偏这个世界的小奶娃看着比自己从前十四五岁还要端正些。

真是早熟的困难啊。

明行葵心里暗暗摇了头，并且决心要狠狠鞭策自己。

明行诚在小沈氏面前比妹妹更放的开一些，大概是年纪大一些，懂得更多。

“行诚今日读了什么书？”小沈氏笑着看着他，一手替他轻轻擦去他脸颊处的灰点。

明行诚一一答了。

“只不过。今日先生问我问题，我有几道没答上来。”明行诚有些惭愧的低了头，语气也渐渐低了。

小沈氏听他这么说，也只是应了一声，又问他：“读书累不累？”

明行诚一愣，而后摇摇头。

小沈氏笑着道：“那便好，先生说你不要紧，咱们慢慢学。”

明行诚眼底有些晃动，也不知是什么，小沈氏问完明行诚又拉了明行可的手：“行可今日去找妹妹玩了是不是？”

明行可轻轻点点头。

“三姐姐给我看，花。”明行葵看着小沈氏道。

小沈氏笑意更甚：“三姐姐给你看花了是不是？”

明行葵点点头。

“你三姐姐的花，描的是最漂亮的。往后，春词学针线，要多多请教你三姐姐，知不知道？”小沈氏轻声道。

明行葵点了点头：“三姐姐的花漂亮。”

明行可有些不好意思的微红了脸。

小沈氏跟三个儿女都说了会话，明行葵才见明行可没那么拘谨了。

门外有个穿着淡紫缠枝的莲纹织金缎子褂子的妇人撩开帘子，走到小沈氏身边道：“太太，二姑娘身子还没好，云姨娘陪着二姑娘，遣了丫头过来说，今日怕是不能陪太太用膳了。”

小沈氏轻轻点点头：“去看看小厨房，大姑娘来了吗？”

那妇人又回道：“小厨房的菜都备好了，就等大姑娘过来了。”

小沈氏点点头，怀里一下一下的摸着明行葵的头发。

那妇人便是小沈氏身边的全嬷嬷，她同符嬷嬷都是小沈氏身边的左膀右臂，符嬷嬷性情宽厚，全嬷嬷则更为严厉些，鸳鸯厅上上下下小沈氏暂且都放给了全嬷嬷把控，全嬷嬷也是沈家调教出来的，原是预备跟着沈氏陪过来的头批人，但沈氏点名要了自己贴身的陪过来，待沈氏逝世之后，原先陪在沈家的那批人也走的走，散的散，为数不多的也就留在明行昭身边。

明行昭约莫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才过来，她今日照常穿的素净，一身的单薄蓝长褂子披在身上，里头是一件品红色的内衬，蓝褂子边上绣了一道花边，底下配着几片的长裙子，裙摆处开满了梅花。

“给太太请安。”明行昭带着丫头，一进门就给小沈氏行了礼，“今日来迟了，从学堂回映湖斋睡了一会，倒是醒晚了，太太恕罪。”

小沈氏哪里会在意这个，忙喊她起来，又笑着问她在学堂累不累。

明行昭端正坐下后，一一回了。

就在明行葵觉着今日自己这位大姐姐倒是表现得极为友善之后，明行昭不紧不慢的端了茶盏轻轻开口：“刚才睡觉，梦见娘亲了，一时间觉得难过。“

明行昭这话一说出口，鸳鸯厅内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小沈氏正带了笑吩咐身边的丫头璎珞给她倒茶，听见明行昭这话，小沈氏的笑确实有些凝固的挂在脸上。

明行葵也瞧着明行昭，不得不说。

明行昭这话倒是真的有些不对了。

明行诚只低了头不说话，明行可抬头看了看小沈氏又看了看明行昭。

明行昭恍若未察觉一般，喝了口茶，吩咐身边的丫头道：“知道太太怀了身孕，给太太带了份薄礼。”

小沈氏嘴角含着浅浅的笑，只是眼底透出几分无措，但还是招呼璎珞收了明行昭的礼。

“太太，小厨房的饭菜备好了。”全嬷嬷见状，急忙上前道。

小沈氏淡淡挥了手：“摆饭。”

明行葵窝在小沈氏的怀中一语不发，小沈氏的手抱着她，明行葵只觉着那手格外的冰凉。

*

明行昭给小沈氏送了一尊白釉的送子观音像。

东西珍贵，心意应该更珍贵。

可小沈氏瞧了那尊像，不知为何心里还是觉着冷，等人都散了，才拉着明行葵的手道：“春词，今日陪娘亲睡好不好？”

明行葵点了头。

小孩子睡得早，小沈氏让符嬷嬷抱着明行葵到了碧纱橱后面哄她睡觉，自己则同全嬷嬷在正屋说话。

全嬷嬷给小沈氏卸了满头的珠钗华翠：“太太合该把今日这事告诉老爷才是，老爷知道了，定然要说大姑娘的。”

“便是告诉老爷又有什么用呢。”小沈氏只觉得浑身疲惫，“大姑娘终究是姐姐所出，她对我有些戒心也是常理。”

“但这话，太太也该平心而论。”全嬷嬷忍不住稍稍调高了声音，“太太您自从进来，大姑娘从没对您有过好脸色，论理，太太您也是大姑娘的娘。”

小沈氏无话，默了只是瞧着镜子里的自己。

明行葵在碧纱橱里，外头的声音迷迷糊糊的，她细心听还是能听了个全。

照理说，明行昭今天这事实在是不该。

若是被明力知道了，明行昭也逃不掉教训。

只是，明行昭对小沈氏有这样的怒意，明行葵知道是因为自小明行昭和小沈氏接触过，现在身份的转变，曾经的小姨变成了继母，任谁都有些难以接受。

只是，明行昭的怒意怎么会那么大呢。

明行葵想不明白，符嬷嬷给她拿着红木柄的扇子轻轻扇风，明行葵昏昏欲睡之下，听见外头隐隐有说话声，紧接着是小沈氏起身相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