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雪在笼子里上蹿下跳地闹了一会儿,见庄穆一直不回来,自己闹也没人看,便不闹了。
她坐在笼子里,小身子往后懒懒靠到笼壁的细木条上,不禁叹出一口气。
唉……不放她出去就不放,但都午间了,饭总还该为她准备吧?
臭太子,他不会给忘了吧,人怎么还不回来?
啊啊啊……肚子好饿啊!
又过一会儿,吉雪见对方似乎真不打算回来了,就站起身,小脑袋瓜凑到笼子门那,开始研究起来。
刚才那人是怎么把这门打开的来着?
她边回忆,边试着用自己的小尖嘴去挑那笼门。
其实使仙术直接打破笼子也可以,但这点事何必浪费灵力。
结果吉雪小尖嘴刚往上一抬,那笼门就开了。
哇,原来这么简单啊!
她开心极了,立马飞了出来。
哼,还想关住她?
飞出笼子后,吉雪在卧房里转了一圈,没吃的,她又往花厅里飞。
结果到了花厅,桌上除了一壶茶水两个茶杯,也没吃的。
吉雪不免有些失望,她悬飞在半空,眼珠转了转,又朝正房房门那面看了看。
咦,今日房门居然是开着的?太子走时忘了关?
她一扇翅膀就飞到了房门边,然后落到了房门上。
望着门外的院子,吉雪眨了眨眼,要不,自己飞出去,到外面的院子里去寻一寻?
太子的吃食不也每次都是仆从给从外面送进来,所以外面一定有吃的。
这些日子,吉雪还没飞出过这将军府的正房呢,至多是正房的卧房、花厅,和另一侧的一间书房里来回飞飞。
倒不是吉雪不想飞出去看看,只是前几日要么太子在,要么就通往外面的正房房门是关着的。
另外她也一直没从自己雀生的巨大变故中走出来,脑子始终浑浑噩噩,总在不停思考以后自己该怎么办,就没急着要到外面瞧瞧。
今日既然房门是开着的,太子又不在,自己还这么饿,那不如……
便见吉雪小翅膀一挥,鸟爪再一蹬,顷刻就飞了出去。
出了房门,离开了温暖的屋子,迎面袭来凛冽冷气,吉雪不禁闭上眼深吸了一口。
啊……真是久违了的冰雪的味道,她忽然很想家,很想松叔。
但下一刻,一道诱人的香气一下钻进了她鼻孔。
吉雪立马睁开眼,小鼻子使劲嗅了嗅。
哇,是吃食!
她赶紧挥动翅膀往四周找了起来。
当发现那香气是从正房后面的一排小房子传过来的,她立马朝那边飞了过去。
刚飞到小房子的门边,吉雪就看到了里面有一口正往外冒着腾腾热气的大锅。
凑近闻闻,她确定了,香气就是来源于此。
倏地吉雪就冲进了小房中……
*
另一边,庄穆刚刚一出门就牵来了自己坐骑。
骑上黑风,他一甩缰绳,便带几名亲卫朝易封城的城门奔了去。
城门外,往西一里处,那里正驻扎着北境第一边军常家军的主力,庄穆此去便是奔着军营。
兴元国建国已逾百年,但北境与西境一直不甚安宁,只因北面与西面的两个邻国全非善类,总对兴元国偌大丰沃国土虎视眈眈。
如今常年驻守北境的常家军,是庄穆外祖家一位长辈建立,始于早年开国时从龙有功的一支兵马。
而西境,其常年驻守的则是庄穆父皇登基后才调派重整过的军队,现主帅也是当今皇上近些年才提拔。
这不,前阵子西境烽火突起,其主帅一时大意,着了敌军的道,便被包围,然后不但叫一刀砍去了脑袋,还叫西境一下损失大半的兵力。
如此,兴元国在西境是既丢了土地又丢人。
京城,皇上得到消息后立时震怒,紧接着便下旨到北境,让常家军调兵一半去西境增援。
本来这也没问题,可皇上圣旨里却另外强调了,此去西境,不许太子为主帅,叫其继续驻守北境,显然是防着太子在军中势力进一步扩大。
但西境已无主帅,兴元国近几十年又军力衰退,可重用的将才有限,皇上一时根本无合适人选调任,便只在圣旨里说,让庄穆这边先派一副将,率兵过去抵挡一阵,至于西境合兵后的主帅,届时再议。
如此,西境岂不群龙无首?那派再多兵过去不也白搭?
庄穆最近一直在烦恼此事,他实在不想自己花整整四年时间,好容易才练出的一支精兵,一半也折进西境。
他想自己带兵过去。
至于北境,这边有他信任的军师,还有已历练得有些模样了的常小将军留守,倒也不怕国界北面的敌国颏利国会趁机突然来犯。
不过,圣旨以下,如今只能换过来了,让军师辅佐常小将军带兵去西境,他留守。
所以庄穆这会儿赶去军营,就是要去看看那边都准备得怎么样了。
因为明日一早,大军就将开拔。
可黑风跑着跑着,马背上庄穆忽然想起,自己刚刚好像忘给那小雀儿放午食了。
他不知平常旁人养鸟都一天喂几顿,但他养的这只鸟,却是一天跟人一样,要整整吃上三顿,但凡少一顿都会作闹不止,好似他多虐待她一样,还就喜欢吃糕饼和果子。
唉,罢罢,此刻已不及回头,便先饿上她一顿,算他亏欠她的,晚间再多拿些甜糕和冻果,好好补偿吧。
只……明日午前,待常小将军他们大军一出发,午后,自己便也该与这小雀儿告别,就此送她归山了。
想到这,庄穆心下突然涌出一抹,他早已压抑多年,感觉都有些陌生了的酸楚。
明明一早就知道,自己此生乃天煞孤星的命格,身边所有亲近的人,打他出生开始,便一个接一个因各种缘由而逝去,甚至连养过的猫狗……都未能幸免。
所以那一日,自己又为何要闪念之下便救回这小雀儿?
或许不救,她也能自行苏醒呢……
退一步,救便救了,救醒后,明明第二日自己就该送她回归山林,可偏偏……那一晚她缠闹着他讨要吃食之际,不自觉流露出的一份大概是源于雏鸟的天性,就叫于世间都已避亲避情许久的他,一下子对这份无论算孺慕,还算认主之情起了贪念,乃至后来几日越发沉湎,便一直犹犹豫豫,始终也不肯做出个决断。
大概还是心存侥幸吧,不过养一小小山雀,老天何至叫自己孤绝于此?
呵呵,谁料,今日竟害得那小东西差一点就雀入了猫口。
庄穆不禁仰天长叹,心中无尽自责。
算了,认命吧!孤绝便孤绝,自己今生只守好这兴元国国土,保这一方百姓安居乐业即可,其他再不强求。
想罢,庄穆猛一抖缰绳,便催起身下黑风,带着身后几名亲卫,更快往军营奔去。
*
易封城,将军府。
吉雪刚刚有些吃撑了,实在飞不动,这会儿就仰躺到那,闭上眼消起了食。
她才知道,原来凡间每家每户,府上都会有个厨房,那些好吃的吃食便全由厨房里做出来,也才知道,原来太子此前每日饭食,都远比她吃的那些糕饼和果子要美味。
唉,都怪她此前总不敢尝试,两次全饿极了才慌不择食。
真太傻了!这些天都少吃了多少好吃的?
另一边,将军府的下人们,近几日均已陆续得知,太子养了一只极稀有的纯白山雀。
因此,刚刚小山雀飞进厨房时,里面的人虽暂且乱了一下,却没一个敢上前上手伤她。
但也都担心她会飞走不见,届时太子回来,大家没法交待,便一个个都站到那,只敢看着,不敢动,很怕给惊跑了。
不过还好,小雀儿大概就是饿了,来寻吃食的,待她在厨房里东啄啄西叨叨吃饱了,便自己仰躺到窗台那,翻起小肚皮睡着了,也不怕人,也不飞跑。
要么说还得是太子养的东西呢,就是有灵性!
如此,吉雪闭上眼睡着后,厨房里的下人们才敢再次动起来,只不过都轻手轻脚,很怕会惊扰到她。
结果吉雪这么一睡就睡到了太阳下山,乃至庄穆从城外军营回来,她都还没醒。
庄穆自然不知府中情形,他进府后,遣散亲卫,再让仆从牵走黑风,就大踏步回了正房。
可一进门,他便急了。
那只小雀儿呢?
飞走了?还是被又折返的大狸花猫给叼跑了?
庄穆脑袋轰就乱了。
他明明已经决定要送那小东西走了,难道还是慢一步,到底断送了她?
情急之下,庄穆立即四处翻找起来。
够了,够了!不会再有下一次了!自己往后,绝不会再对这世间任何生灵,萌生豢养亲近之意。
庄穆正在边找小山雀边自责,恰巧有仆从自门外进来,朝他恭敬问道:“殿下此时回府,可有用过晚饭?若尚未,小人这就去厨下端些吃食过来,厨下一直备着……”
对方越说声音越小,因为他发现,太子根本不理自己,只四处埋头乱翻,然后好像并没找到要找的东西,又急匆匆越过自己,跨门准备往院子里冲。
“殿下,您在找何物?”
庄穆忽然转头,他这才发现门边还一个人,便立即语气低沉问道:“可有见过孤前几日所带回的那只小雀儿?全身雪色的小雀儿!”
在易封城的四年间,庄穆一般很少会自称孤,要么本将军,要么直接自称我,他从未觉得太子这个身份会一直落在自己身上,而更愿意以一方守将的身份来与大家相处。
但今日,“孤”字脱口而出,那个曾经在京城时,独居东宫,从不主动与人交往,全身气势总冰寒得吓人的太子殿下,一下又回来了。
威压甚重!
以至眼前仆从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匍匐在地。
“见……见到了!在……在厨房……”
他话音还未落,太子瞬间冲了出去。
庄穆的心情不过一盏茶功夫,仿佛冰里火里各走了一遭,听到小山雀还在,他都有点不敢信了,于是当亲眼看到那个在厨房窗台边,睡得都翻了肚皮的小东西时,半天没敢走近,只怕是场虚幻。
直至小山雀突然翻了个身,悠悠睁开眼睛,终于从睡梦中醒来。
庄穆一步踏过去,伸手便将其攥于了掌中,当感受到那小身子是温的,且还有起伏,才总算对其是还活着的有了点真实感。
至于吉雪,她被人突然这么攥住,所有瞌睡立时吓飞,整只雀儿瞬间完全清醒。
但当再一瞧是太子时,她又一下放松下来。
“啾啾?”【你干嘛攥得我那么紧?】
翅膀被束缚得好不舒服。
熟悉的雀鸣再次入耳,庄穆总算长舒出一口气。
还好,他没又害死一个。
“啾!啾啾……”
【喂!以后我不要光吃糕饼和果子了,我要跟你吃一样的饭食,可否?】
求人嘛,得有求人的样子,为了美食低头不可耻。
吉雪刚才自己在厨房啄食的时候就想好了,待太子回来,她定要求得他同意此事。
于是吉雪这会儿便边叫,边讨好的用小脑袋蹭了蹭庄穆手掌。
轻柔的绒羽扫过自己虎口,带来温软的触感,也像在庄穆心头用一根羽毛轻轻划过,将他本都已强封住的心,轻而易举就撬开了个缝隙。
他垂眸看她,拇指不自觉抚上她毛茸茸的小脑袋瓜。
就……这么依赖他吗?
可转瞬,脑子里白日那大狸花猫要扑食的情形又现,庄穆立马清醒。
他心一横,将掌中小雀往怀中内袋一塞,再一转身,就带着她往前面正房走去。
“求我也没用!明日必须送你回山林!”
还没搞清状况,在庄穆胸口被他走动带得一颠一颠的吉雪,本来脑袋就快被颠晕,听完这话更晕了。
不是,她不过是想吃点好的,他就要送她回去?未免也太小气点了吧!
哼!回去就回去。自己也不是非赖在这。
正好她还担心松叔呢。